计划没出什么纰漏,沈清岺被关了五天,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最终生擒了周宏天和那两个亲王,押解回京交至大理寺问罪,其实还是由沈清岺处置。
离开江南的时候,沈清岺去了福聚客栈,但已经是人去楼空。
从江南回到长安,又到忙完这些,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但还是没有小宝的消息。
他在宫中有专门办事的地方,自从五年前送走小宝以后,沈清岺便搬到了官舍住,只一间小小的院子。他平时几乎日日呆在宫中,休沐也不例外,官员求见也是在宫中见。官舍离宫中很近,朝廷专门设给官员住的地方。但一般有些地位的官员都有自己的宅院,沈清岺左右皆是些最末等的小官。但他不怎么在意,这于他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暮色四合,沈清岺呆在小小的官舍里,桌上是一副画。画上是江南烟雨朦胧。不似一般描绘江南美景的画卷,上面总会有撑伞的女子,温婉的眉目教人融在那柔情中。沈清岺的画中,一人身着白袍站在亭中,眉眼雌雄莫辨,提着一杆银枪,神色恣意张扬。
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小宝的。小宝不知道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便干脆和他的一块过。往年这个时候,小宝的信总会早几日便到了,带着点小礼物,提醒他不要忘了吃长寿面。
可他现在连小宝在哪都不知道。
他已经这般枯坐了整整一日。天色渐暗,他点起一盏灯,灯油快要耗尽了,光格外昏暗。
他知道小宝喜欢的是从前若清风明月一般的谦谦君子。他也曾教小宝做人要明辨是非,一身正气。可他现在已经不复当年了。
他有的是手段和心计,这些年下来,他早已经学会了用手段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小宝那般恋慕他,他自有千百种法子将她困在他身边,无论是身还是心。
可那是他的小姑娘。
他当年说要她替他看看,她便真的走遍大江南北,脚步不曾停留,若不是为了见他,她也不会在江南驻留。她每到一处,便认认真真地给他描述当地的风光和奇闻异事。小宝读书不多,写出来的话简单直白,虽然辨认起来确实费力气,但沈清岺每每读着,都好像小宝就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讲一般,他甚至能想出小宝说每句话时的神情。在暗无天日的勾心斗角中,她的信就仿佛严冬角落里的一抹绿芽,教他的心不至于彻底荒芜。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算计他的小宝。所以他将他手上沾的血腥,心中蒙上的龌龊,尽数告诉了小宝。他早就做好了小宝知道后离开的准备,就算小宝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这样,她也不应该一生困在这长安城里。
但沈清岺忍不住。他忍不住去想,万一呢?万一小宝真的能回来呢?他命人去将原来的府邸彻底打扫了一番,小宝若是回来,随时可以搬回去。他给她画了这幅画做生辰礼物,她若是回来,立刻就能给她看,然后看她欢喜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在东市买了食材,她若是回来,随手便可以在小厨房里做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可现在天快黑了,她还未曾回来。甚至连封信都没有。
若是她今天还不回来……那他便继续等。也许是她在路上有别的急事耽误了时辰。就算她不愿回长安,也总该给个信来。他说过他会随时等着她的。
沈清岺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可还是压不住那心里涩到发苦的滋味。
从前只拿她当徒弟也便罢了,可她让他动了情,让他辗转反侧悸动不已,让他心心念念思之如狂,让他渴望着两情相悦的滋味。
苦,真的太苦了。
沈清岺这般枯坐着,忽然就听见门前街上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位兄台留步,请问沈大人是住在这一间吗?”
沈清岺浑身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忙起身走到门后,却不敢打开门,生怕是自己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哎,好,谢谢您啊。”
听着那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然后在门前停下。只隔了一层木板,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沈清岺屏息等待着。
小宝迟疑了一会,方才试探着敲门。她才敲了一下,那简陋的木门便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师父!”
沈清岺尽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
“小宝?你怎么回来了?”
“我将外面都看遍啦,自然要回来了啊。师父不是说随时欢迎我么?”
沈清岺心头一哽,慢慢点了点头。
“师父怎么搬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真教小宝好找。”
她原本今天下午就到了,结果师父住的这块地方她之前不熟,找了许久方才找到。
还有句话她没说,官舍的窗很小,只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看起来那样孤独,让她心头酸涩得要命。
燕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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