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闻言又问,“哪个小将军?叫什么?我要去问问李教头!”
陆氏的眸光就变得更为悠远了些,“是……是苏阀的小五。”
一个“苏”字落定,即便是嬴湛也想起了什么,他一愣,继而眉头微蹙的道,“皇祖母说的是苏家的少将军苏彧?是威远侯家的五公子?那个威远侯世子?”
一连换了几个称呼,陆氏摇头笑笑点了点头,“这话在外头不好多言,在你们面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哀家说的正是他,你七哥从前的确厉害,可小五也是不差的,他那小身板看起来不甚高壮,可马术剑术武功无一不通,性格也是极其活泼讨喜的,你二姐姐不受拘的性子多半是和他学的,你们一个个都是金窝银窝出来的,可论起模样来,谁都比不上他。”
嬴湛开始听得出神,等听到最后却又有些不信,“哼,马术剑术武功样貌性子都不差,皇祖母将他夸得天上地下都没有了,可他还不是犯了那大罪,再怎么好的人不忠不义便不值皇祖母的喜爱,这么多年了皇祖母倒是记得清楚。”
陆氏闻言笑容一淡,倒是不曾苛责嬴湛之言,只转头看着有些出神的沈苏姀,“丫头,苏阀的案子你们眼下可还盯着的?如何了?听着说前两日窦准在牢里出了岔子?”
沈苏姀闻言赶忙回神,“回禀娘娘,自是盯着的,只是进展颇慢,前两日提审窦准,他打死也不说什么,后来受不住刑有些不好,这才叫太医去瞧了瞧。”
陆氏唇角的笑意彻底消散,过了一会儿才看着沈苏姀,“丫头,皇后和大殿下的冤枉被洗清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苏阀这案子查起来必定繁琐至极,你和华庭尽力便好,若是有什么不好办的,只管来找哀家罢,无论如何,总该有个结果,倘若苏阀当真是被冤枉,哀家头一个饶不了那使这些阴谋诡计害人的罪魁祸首,这错,到底有哀家一份。”
沈苏姀便连忙点头,“苏姀明白。”
嬴湛倒是没怎么插话,见二人说完才道,“我知道二姐姐回来就是为了替苏阀平反的,她倒是一口咬定苏阀是好的,可是当年的案子已定过一回,此番若是找不出有力的证物,自是不容易的,这几日怎不见二姐姐去刑部了?却是见天的往忠亲王府跑。”
沈苏姀闻言便一笑,“忠亲王乃是公主的亲哥哥,这有什么不对的,这几日说来都是我的错,我在府中赶着绣嫁衣,这才耽误了,公主紧着我,才也放松了些。”
又说道喜事,陆氏面上便生出笑意,“你的绣工是极好的,当初哀家便是由那一副辛夷图想认识你的,说来也是巧,那辛夷花从前便是苏家的花,这么多年也没人轻易敢碰的,倒是你个不知那些事的送到了哀家眼前。”
沈苏姀闻言淡笑不语,陆氏便握了她的手,“你爱辛夷花,又善马术,可怜哀家这身子不争气,否则咱们过两日还可以去跑跑马,哀家瞧着你啊,总也能找到几分从前待小五的亲近感,只是你们一个是男儿一个是女儿,性格也不相同,倒不知这亲近感是怎么来的,或是这善解人意的性子吧,眼下阴差阳错的又是你查小五的案子,哀家觉得这真是极妙的缘分。”
沈苏姀莞尔,“太后娘娘放心,苏姀会尽力。”
陆氏便拍了拍沈苏姀的手,“你也无需太费心,眼下你的婚事才是大事,既然要自己做嫁衣,那往后便少往宫中来,那可是个极其费眼睛和精神的活计,你小小年纪别不知到轻重伤了身子,哀家这里没什么要紧的。”
沈苏姀自当点头应是,嬴湛没多时又说起虎贲营好玩的事来,两人又陪着陆氏用过了用膳才出了寿康宫,嬴湛因是入了虎贲营便能随意出宫了,见状便向沈苏姀道,“好几日不曾见到七哥,我眼下想去秦王府玩玩,不若你和我一道去?”
沈苏姀听着此话摇头一笑,“你要去便去,秦王待你好自会赏你,拉上我做什么?”
一下被拆穿嬴湛便有些悻悻的,看着沈苏姀眸光一转道,“你是不是要回去绣你那嫁衣?我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七哥想必他也是极高兴的吧?也罢,那我先走一步!”
嬴湛十三岁最是意气飞扬的时候,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看着嬴湛这模样,沈苏姀无端便想起了嬴策,心底一叹,一路朝内仪门去,待上了自家马车才抿了抿唇,靠在车壁之上闭眸假寐起来,听着外头的动静沈苏姀也知马车一路出了宫门走上了圣德大道,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有些嘈杂,沈苏姀脑袋却有些沉沉的,某一刻,马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马嘶响起,眼见得是勒马勒的太急,沈苏姀眉头一挑便听见赵勤道歉的声音,“真是对不住啊,不知你们要从这小道里头出来一时没避开……”
“你们是哪家的马车,不睁眼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还不快让开路让我们的马车先走!”
一个十分嚣张的女声响起,当即让沈苏姀眉头一皱,便听到外头赵勤有些不服气的道,“这也不是我们一家的错,我先赔了不是凭什么叫我们让,你稍稍往后退一点就好,我们要退就要调转马头绕一圈,我管你们是谁家的马车,你们也别不识抬举!”
眼见得要吵起来,沈苏姀不由蹙眉,正要开口阻止,那嚣张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没看到这是宁家的马车,我们郡主坐在车里有急事要办,你们让是不让?!”
沈苏姀欲要阻止的话便止了住,澹台琦和宁微倾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宁微倾眼下必定不虞,她一时也没心情开这个口,外头赵勤听到这侍女的话却也不怕,当即道,“你们郡主坐在马车里头又怎的,我们侯爷还坐在马车里头的,洛阳候也不认得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连周遭的路人声也都没了,沈苏姀淡淡抿着唇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才传来一声淡笑之语,“既然是侯爷在马车里,那我们自是要让的,下车往后退一步罢。”
这话语落定,马车之外立刻有一片赞叹声传出,这位宁家郡主也早就是才名远播的,眼下这“宽宏大量”“好脾气”“貌美如花”的好词儿都出来了,沈苏姀面无表情的听着外头的动静,没多时自己的马车便又重新走动起来,微风拂来,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沈苏姀从这一角看出去,恰能看到路边站着个身着黛青色宫裙的身影,在她身边跟着一个青衣侍婢,那侍婢手中抱着个青花布包裹,布褶之间露出个紫檀木盒子的一角,车帘掀起又落下,沈苏姀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直直回了沈府。
眼下时辰有些不早,又因为五月的暑气早已起来,走了这一趟便有些出汗犯困,沈苏姀便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香词贴身伺候着,又在屋子里加了冰才欲退出,沈苏姀见她要走便问一句,“秦王这几日在做什么?”
订婚之后嬴纵时常叫人送些动洗过来,一来二去两府之间也有了往来,凭着送东西的人,少不得要交代一句秦王那边如何如何的,香词闻言果然道,“昨日送东西来的人说秦王殿下这两天忙着钦州那边的事,说主子若是得空可过府瞧瞧。”
沈苏姀闻声便点头,又问,“澹台琦那边的人都撤了?”
“都撤了,上次说了主子的意思之后秦王殿下那边的人也都撤了。”
沈苏姀十分满意,又吩咐,“让容飒在外头等着,我醒来有事吩咐。”
说完这话沈苏姀便落了床帏翻身睡了去,香词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退出去,当即用那个小骨笛将容飒唤了出来,香词和容飒因为漠北那一趟乃是熟识的,容飒这么多天跟着沈苏姀一直隐在暗处,眼下被唤出来便知沈苏姀有事吩咐,却不想人来了沈苏姀却正在午睡,他便也只能等着了,这么一等便等到了夕阳西下,沈苏姀歇了歇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便在偏厅见了容飒,容飒一进门就瞧见那绣架之上大红的云霓锦,当即眼底便闪出笑意,沈苏姀神色淡淡的问,“秦王这几日都在忙钦州之事?”
容飒闻言苦笑,“这个小人当真不知,小人跟在侯爷身边主子那边的事只有容冽清楚。”
沈苏姀便笑了笑,“好吧,今日有事吩咐你去做。”
容飒闻言眸光一亮,“侯爷只管吩咐便是!”
沈苏姀便看了看那绣架之上的大红色云霓锦道,“你们王爷的吉服是宫中准备的?”
容飒闻言便点头,“是。”
沈苏姀想了想,“他的吉服我是没法子制备了,不过可以为他制备下中衣内衫,前次说要取他的衣裳拿过来却都取的是夏裳,婚期既然在冬月,便再去拿几件他的冬衣来,我好照着他的衣裳为他准备,他忙了这几日,明日我过去王府瞧他。”
容飒闻言只觉得哪里不对,既然明日过府为何不明日亲自去拿呢?这么一想又觉得或许侯爷眼下心急了?又或许是让自己先回去报备一声让主子有个准备?若是主子知道侯爷为他制新衣必定十分高兴,容飒越想心底也十分开心,当即应声道,“好,小人这就回王府去拿王爷的冬衣,眼下这个时辰,恐怕天黑了才能拿过来。”
沈苏姀笑道,“倒也不急,既然专门去拿衣裳那就将秋日的也拿过来罢。”
容飒闻言更是为自家主子高兴,当即点着头转身走了,沈苏姀看了看外头已经罩下来的夜幕,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去,又坐了一会子,忽然眉头微蹙的进了内室,一时面色也有些难看,香词见状便跟了进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摇摇头坐在了床边,“有些头晕,恐怕是中了暑气。”
香词闻言当即有些紧张,赶忙道,“那主子快些躺下,小人去拿些消暑的丸药来主子服下,暑气越发重了,今夜主子可定要早些歇下。”
沈苏姀叹了叹,从善如流的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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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城北的焉耆会馆之中正是一片灯火通明,正院暖阁之中一身紫衣的澹台琦正看着桌案之上放着的青花布包裹出神,桌子之上摆满了酒菜,澹台琦更是饮的双眸锃亮,眼下眉头一挑问五步之外站着的手下,“你说这个包裹是什么意思?宁郡主早先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嫁给本殿的,临走之时改了心意?”
蓝衣侍女听着此话眉头微蹙,“或许是迫于宁国公之力。”
澹台琦眉头一舒,“不管为了什么,总之乖乖的嫁人就是好的,本殿可不喜欢娶一个要死要活的新娘子回焉耆,若是她闹得不安生,那本殿还不如不娶了。”
蓝衣侍卫生的一张严肃的脸,闻言便道,“殿下放心,这位宁郡主绝非普通女子,其人不但生的极美,这么多年亦是强于朝政权谋,全然的巾帼不让须眉,否则又怎么能成为朝上唯一的女官呢,若是生为男儿身,必定不逊于宁世子。”
澹台琦眉头一挑又饮下一杯,本想抬手将那包袱放在一旁去不做理,却忽的眸色一凝,看着身前的蓝衣人道,“照你这样说,宁郡主不是普通人,那她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要嫁给本殿?当初不是闹得十分厉害吗?”
蓝衣侍卫唇角微动,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澹台琦眸光微眯,看着眼前这个青花布包裹的目光便有些危险了,稍稍沉凝一瞬,他将那表面的青花布徐徐打了开,里头果然露出一个端端正正的紫檀木盒子,那盒子平淡无奇,倒像是装着某样首饰。
澹台琦眉头一挑,“吧嗒”一下将那盒子打了开,昏黄的灯光之下,那盒子里头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淡紫色绣云纹的香囊,绣工倒是十分精致,外加一个同心结的缨络,倒很有几分定情信物的意思,澹台琦眼底便露出了有意思的光,看了身前的蓝衣侍卫一眼,“这个宁郡主当真不是普通人?若这香囊当真是她送的,倒也算不得不普通了。”
蓝衣侍卫闻言却颔首,“的确是宁郡主亲自送来的。”
澹台琦笑意加深,一双微眯的眸子露出几分微光来,口中道,“那宁郡主也是个生的不错的,本殿此番不过看中了她的家世,若她性情也是这般练达通透的话倒也是好事,知道不能反抗便顺从,啧,很是聪明,倒是不简单的。”
蓝衣侍卫闻言似乎也深表同意,澹台琦眼底危险的光一闪而逝,而后便将那香囊拿了起来,凑在鼻端问了问,眼底带出几分色笑道,“上好的龙涎香,倒是和我的胃口,有个好家世,有个好性子,倒也叫本殿不虚此行了,佳人有心,本殿便放在身上了。”
蓝衣侍卫是知道澹台琦的几分风流习性的,见状也不讶异,却见澹台琦将那香囊往空中一抛,正要抬手接住之时手肘却撞在椅臂之上,却堪堪错手将那香囊落在了地上,眉头一皱,澹台琦扫兴的弯身去捡,却又见那香囊好巧不巧落在了地上滴落的酒液之上,眉头瞬时皱的更紧,捡起在手中一看果然见那香囊上沾湿一块,面上露出遗憾来,澹台琦一时犹豫要不要将这个香囊扔掉,想了想又扔回了桌面上,“真是扫兴,回去的时候带着吧,将这东西摆到本殿殿中便可,带就不带了,也算是本殿收下了这份心意。”
蓝衣侍卫素来知道澹台琦的一些习惯,便也不意外的上前收拾那包袱,刚将那香囊拿起来放回紫檀木盒中,蓝衣侍卫的手却是一顿,眉头一皱,拿起那香囊凑在鼻端闻了闻,澹台琦见状眉头一簇,“怎么了?难道不是龙涎香?”
那蓝衣侍卫越闻眉头越是皱紧,点着头道,“是龙涎香!”
说着竟然就要将那香囊扯开,倒出里头的香丸来闻了闻,而后眉头一簇竟然又将那香囊单拿着闻了闻,接着面色便沉了下去,澹台琦一看不好,当即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那蓝衣侍卫眼底闪过两分寒光来,“殿下这香囊之上有毒。”
“什么?!”澹台琦一声厉喝站起了身来,“什么毒?!”
那蓝衣侍卫又闻了闻,眸光扫过眼前的这一桌子酒菜,然后才眯着眸子道,“这香囊之上沁了芦黎,这毒本是无色无味的,和这龙涎香放在一起更是不易发现,可是这芦黎却偏偏见不得一种名叫紫兰的花,两者一相遇,这芦黎便会生出一种类似柑橘的香味。”
蓝衣侍卫说着便将那香囊凑到了澹台琦面前,澹台琦一问果然闻到了那味道,一时之间双眸立刻含了大怒,又问身前的侍卫,“这芦黎毒会叫人如何?”
蓝衣侍卫凝眸,“这芦黎毒无色无味,可人若是闻着这香味超过七天便会全身痉挛而死,这症状类似于羊癫疯,除非是用毒高手,否则便是查也查不出来。”
澹台琦猛地一拳落在了桌案之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你不是说这毒要遇到紫兰花才有味道,这紫兰花又是从哪里来的?”
蓝衣侍卫瞟了这桌上的酒盏一眼,“殿下喝的是百花酿。”
眼底闪过两分寒芒,澹台琦冷笑了一声,扫了桌子上的青花布和那紫檀木盒子,忽然提起桌上的酒壶便将里头的酒液浇在了上头,没多时,一股子淡淡的柑橘香味立刻溢了出来,澹台琦狠狠的攥了攥拳头,忽的抬手将桌案之上的一应酒菜盒子都扫在了地上,“呵,好一个宁微倾,好一个宁微倾,竟然用这等阴损的法子想要毒死本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老天有眼,偏生这样巧识破了你这计谋,呵,天不亡我,好样的!”
“来人!来人!”怒吼两声,外头却没有响动,澹台琦眉头皱的更紧,又呼呼出着粗气吼了两声,“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震天响的话音落定,外头仍然是一片死寂,澹台琦双眸一凝,和蓝衣侍卫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生出了两分凝重,这会馆内外全都是自己的人,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还没有人应一声呢,几乎是同时,两人齐步朝着厅门处而去,大步流星的打开厅门,入目竟然是漆黑一片的庭院,适才还灯火一片的院落怎么忽然都熄了灯,他们在屋子里竟然一时不曾发觉,两人几乎同时提起了内息,正要往外头跨出一步,夜风徐徐之间他们竟然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心头猛地一震,两人不约而同拔出了贴身的武器,茫茫的夜色之下,本来到处都是暗卫的亭台楼阁竟然是一片死寂,而风中的血腥味却绝不只是死了一两个人而已,两人再度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往内退了一步,正要关上厅门,忽然咻咻两声响起,一瞬间,连他们身后的灯火都熄灭了,一瞬之间,整个会馆都陷入了黑暗!
“走!出去!”
澹台琦厉喝一声便要往出走,然而下一瞬身边便响起了利刃破肉而入的噗嗤声,一股子灼烫的热血喷洒在他的颈侧,他甚至来不及挥剑而出一道冰凉之物已经贴在了他的颈侧,沉沉的黑暗之中,一道阴测测的语声靠近了他,“天不亡你,我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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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夜寻,绝杀!
夜凉如水,月影西移,刚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嬴纵骤然睁开了眸子,屋子里亮着昏灯,他墨蓝色的眼底尽是沉色,怔怔望着帐顶,只觉的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没有做梦,也没有来扰他,本来是累极的他竟然就这样忽然醒了过来,身子有些疲惫,仔细的感觉了一番却又没有那灵犀咒发作的趋势,睡意一时全消,只觉不安至极。
豁然掀帐而起,嬴纵撩起一件袍子披上,直直走出了主殿,天色仍然黑沉,夜风带着凉意,他不知他这不安从何而来,却忽然生出一种想眼下就去沈府瞧瞧的冲动,容冽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看着嬴纵忽然走出有些意外,“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主子再歇一歇罢。”
嬴纵眉头微紧,许是被凉风吹了吹,那咚咚跳个不停的心总算是安静了几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容飒有没有递消息过来?”
容冽不知嬴纵为何大半夜的忽然问这个,只摇头道,“不曾,早先拿了王爷的衣物之后便回沈府了,一切如常。”稍稍一顿又道,“主子心底挂念侯爷,不过侯爷说了今日会来王府,主子眼下何不歇一歇,白日里也好精神足些。”
嬴纵看了看这黑沉沉的天色,“窦准如何了?”
容冽闻言便答,“与废人无二,短期内只怕开不了口。”
嬴纵默了默不再多言,转身又入了殿,一路走入了内室,刚躺在床上那不安的感觉却又出来了,一边放不下心一边又觉得自己委实有些草木皆兵,灵犀咒不曾发作,容飒又没有不妥的消息送过来,自己这样子,必定是因为几日不曾见她了,心中这般想着,嬴纵几乎是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养养神,否则几个时辰见到她之后只怕又要惹她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嬴纵的神识才有些模糊起来,然而没等他真的进入梦乡殿外便有低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响起,再度睁眸,嬴纵下意识的觉得不妥,不由起身朝外一喝,“何事?!”
脚步声从远到近,进的内殿来的是容冽,甫一看到容冽的表情嬴纵的心便是一沉,豁然坐起身来,只听到容冽寒着声音道,“主子,焉耆会馆被无名氏挑了,连带着澹台琦在内的三十多人全都被斩首,卫尉营和禁卫军齐齐出动,街上已经戒严,消息是展大人送来的,刑部里的那会馆颇近,也是最先发现的,眼下已经有人过去查验了。”
“无名氏”三字落定嬴纵的眸光已经变得一寒,眼底几缕幽光闪过,猛地攥拳起身,想也不想的就往外走,“那个无名氏呢?”
容冽凝眸,“下落不明。”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转身便入了不远处的小院,一声马嘶传出,片刻便见嬴纵御马而出,顺着府中主道一路往府门的方向而去,容冽见状立刻也御马跟上,一路出了王府便见嬴纵挥鞭疾驰朝着沈府而去,容冽早就知道了沈苏姀的身份,虽然嬴纵从未在他们面前说过那个半年前忽然杀出来的无名氏是谁,可看眼下这情形容冽还有何不懂的。
黎明之前的黑暗最为迫人,却见这一片漆黑的街市之上除了那些一大早就要忙着做生意的小贩货郎之外到处都是卫尉营的士兵在来回,嬴纵和容冽驰马过市自然引得卫尉营的瞩目,然而看到嬴纵身上的王袍之时却是再不敢乱来,只是奇怪这样的时辰这位九章亲王这般气势是要往何处去,嬴纵却是不管会不会引起这些士兵们的怀疑和猜想,恨不能长出翅膀来一下子飞到沈苏姀的身边,心底又急又气,他哪里想到最后的最后还是沈苏姀亲自去动了手,除了她,再无第二个无名氏,除了她,没人会将那焉耆会馆屠之殆尽,她分明应过他不乱来,可今日里却还是亲自去了,不是一时冲动,是有预谋的,好端端的让容飒回来取他的冬衣,却是为了摆脱容飒的跟随,好,好得很!好你个沈苏姀!
想到那澹台琦身边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嬴纵只担心沈苏姀有没有受伤,虽然灵犀咒不曾让他感应到什么,可是或许这咒术不管用了呢,嬴纵胸口怒火喷涌,一颗心更好似被一双手猛揪了住,马鞭急响,眼看着不远处沈府遥遥在望,嬴纵忽然拍马而起直直御风朝那院落疾掠而去,墨色的身影如夜中鬼魅,眼看着就要靠近伽南馆了忽然一道黑影从旁斜刺刺杀出,抬手便朝嬴纵攻来,并着一声厉喝道,“何人敢在此处撒——”
容飒一手夺命之招朝嬴纵攻去,却十分轻易的便被嬴纵挡了住,一个“野”字尚未道出便认出了来人身份,急急收手万分愕然,“主子?!这个时辰主子怎地来了?”
容飒收手,嬴纵二话不说朝沈苏姀的院子疾掠而去,刚落身在中庭,最为惊醒的香词也从厅中走出,看到嬴纵,一时也惊愕不已,容冽从后面赶上来,眸光凝重的看了容飒一眼,容飒心底咯噔一下,当即知道出事了,香词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一瞬,也知道必定是大事不好,连忙走上前一福,“给王爷请安,不知出了何事让王爷此事过来?”
嬴纵站在中庭,看到容飒和香词平静的面容之后稍稍定了定神,心底闪过两分疑问眸光越过香词的肩头朝厅中看去,口中问,“她呢?”
香词闻言很是平静,“主子今日中了些暑气,早早就歇下了,王爷要见主子?”
听到这话嬴纵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心底的疑惑却更是浓,如果不是沈苏姀那这世上怎地还有第二个无名氏呢,眉头一簇一边朝厅中走一边问,“她今日有没有关于澹台琦的吩咐?”
香词只觉奇怪,眉头微蹙道,“今日并没有,主子只问王爷的人有没有从焉耆会馆撤走。”
只一瞬,嬴纵的身子猛地一僵,脚下的步伐愈发极快的朝内室而去,香词不知出了何事,回头一看容冽和容飒冷凝的面色骤然不安起来,赶忙掏出火折子将内室入口处的宫灯点亮,转头便看到嬴纵已经走到沈苏姀的床前,大手一挥一把将那床帏掀了开……
床榻之上……是空的!
香词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会?!”
第2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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