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好像很忙,忙着交际、忙着传教,所以把璨璨丢给我就走了,说好听是要让我们好好认识一下,但我总觉得自己有种被拋弃而无依的感觉。
我看着璨璨,比刚才牧师还在的时候更希望贝蒂也在场。贝蒂交际手腕很厉害,就算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她也可以聊的很尽兴,所以她人脉很广,认识很多朋友,但好像不常见面,不然她假日也不会那么有空都间着没事来我家找我;像我就不行了,尤其是对男生,更是对璨璨,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对他的仰慕,但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我希望他赶紧说些什么好让我接话,只要他肯开口,再困难的问题我也会尽力描述详细,任何皮毛都不放过,好打破这僵局。找话题对我而言一向是很困难的,我也在犹豫,也极力的思索着该说什么话才好,事实上我是很希望和他聊天的,但没人先开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对我微笑,说到外面聊会比较方便。我点点头,看着越来越多信徒和附近区民前来,有的手持圣经,有的忙着找牧师攀谈,就是没有像我们两个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的。
走到户外,我跟随着璨璨的脚步往当初我看见他的那棵树走,他带领我走到树下,太阳渐渐大了起来,选在这里乘凉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他靠着树,似乎在沉思,和我那天看到的情景有点像,不过这次他背后没有光芒万丈,我也没有充满虚幻不实的想法,只是眼睛瞬也不瞬的直盯着他看。
「怎么会想来教堂?」他的语气中含着暖意,就像马丁牧师1样,总是那么亲切、那么和蔼。
看你。我几乎就要把心里直接的想法脱口而出,但话一到了喉咙就死命被我给吞了回去,要是真的说出来了,往后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也许他会比我更要来得困窘。
「因为贝蒂认识马丁牧师,所以我就来了。」我思考了一下子,又补充:「那个,贝蒂是我朋友,你应该见过。」
他笑笑,「没特别的目的吗?你最近来得很殷勤。」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脸红了,我只知道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好像在把我心里那扇门给打开,就要驻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你有在观察我?」我发现自己居然期盼肯定的答案,没料到他一问就问出了重点,这样也好,不必拐弯抹角,也满足彼此的好奇心。
「我住在教堂里,我房间窗户正好对着大门,有时候间着没事就往窗外张望,看久了就会知道谁都在什么时候来,都有固定的时间,像你就是週休二日其中一天,一大早的就来教堂报到了。」他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木訥害羞的,也不是阳光男孩。他观察的很敏锐,通常不会有人注意或在意这种琐碎事务的,我有些欢喜,因为我也常常会分神去注意那些别人不会注意的事物,找到了自己和璨璨相同的特点,我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你观察的很仔细。」我夸奖他,但得到的只是他勉强的微笑。我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的勉强,他好像总是这样,总是没有真正开怀过,没有大笑或是大哭的时候,也许有,但凭直觉我觉得他应该都憋在心里,而不是选择告诉别人,让别人知道他的快乐和痛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似乎有意撇开我对于他的好奇,假装不知情,却贪心的要我回答他想从我身上知道的疑问。
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我从来就不是落落大方能够跟任何人表达意见的人,但他都这么问了,我也不能装死,假装没听见。我犹豫着,头不自觉的越垂越低,不想面对他的问题。
「我很想知道。」他强调,这句话真的在那瞬间在我胸口猛然一撞,之后,我除了茫然还是茫然。「我猜,应该是人。毕竟这教堂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最后一句话让我困惑许久。
为什么我会一直想来教堂呢?不就是因为璨璨吗?那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里特别呢?因为马丁牧师吗?还是也是因为璨璨?老天,璨璨到底影响了我多少?我一直在意,只是因为我被他的外表和气质吸引吗?但我从来都不是会为男人着迷的人,现在,璨璨却破了我的例。
很烦,脑中的思绪参杂在一起,很乱很乱,随便一个都是问题,而共通点是都没答案,这让我烦恼了起来,所以我打算不理会,不去思考。我很少会这么讨厌脑中思绪不停打转的。
莫可奈何之下,我只好随口说:「我想是的。马丁牧师,他是个很亲切的人,我很喜欢他。」这不算说谎,至少最后一句话我是用很真诚的态度对璨璨说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玛莉牧师......都是这样浓妆艷抹的吗?」想起她那一身的打扮,香水味重得似乎还再我四周围绕,这让我不由自主的心生反感。
「她的妆是化的很浓,我也告诉过她好几次了,但她依然坚持。今天她好像去参加谁的婚礼,不然平常她是很朴素的。我知道,一开始看到她这样的人都会反感的,但是与她深交以后,你会发现它其实和你表面上所看见的其实不一样。这是难免的,是人难免都会用世俗的眼光看待他人,却没想过要真正去了解一个人,真正的去倾听他人的心声。这是一个很糟糕的现象,但是只要有人怎这么做,这个世界就还不算太坏,你认同吗?」他没再依靠树干,他缓步向我靠近,直到我们中间只剩勉强能再安插一个人的距离。
我觉得愧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总是这样,就像看待我母亲的职业一样,但我忍不住就是对玛莉牧师的模样反感,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就是无法满足我内心的那股反感,于是我反驳:「但是直觉通常是很准的,如果我所认为的坏人,他就真的是坏人呢?」
「那很好,就相信你的直觉。」他看着我,眼睛一动也不动,好似我眼里有着什么,而他又看见了什么。「但是,你觉得她真的是玛莉牧师吗?如果你觉得反感,那应该也会有人觉得反感,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人对于她的外表有意见。」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我还是对于他的见解感到一头雾水。
我试着理解,把他说过的话再脑海里转了一遍,再配上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有些摸不着头绪的东西好像都釐清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提出问题,所以在我问之前就先回答我:「那个人,是我的远方亲戚;至于玛莉牧师呢......」他的视线穿过我,看向教堂里面,对里面指道:「你看教堂里那个穿着碎花洋装的女人,头发扎成马尾的,看见了吗?」我看见了,她正在和一群女人聊天,很欢喜的样子。她很年轻,至少看起来是如此,我猜她的年龄可能和马丁牧师有些差距。
我真讨厌自己,总是这样,总爱胡思乱想,把别人在心里弄成不好的印象,对玛莉牧师是这样,搞不清楚状况就再心理对别人有了不好的印象;对母亲也是,虽然表面上好像不在乎,却时不时就想到她的职业,虽然不至于唾弃,但我想我心里也一定没认同。
他没问我怎么了,只是我很想对他说,单纯的想说我从不跟别人说的心事:「我好内疚,我总是这样看待别人,也许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伤害到好多人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没什么表情的。「我对母亲都是这样......她的职业,我总是无法苟同。」
「可以告诉我吗?」他恳求。
「董事长。」没有理由可以解释我当下的衝动,但我就是想告诉他:「她是个驾驭男人的董事长。」我叹口气。
我得说,他的答案完完全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说:「这没什么不好的。」我瞪大眼,真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居然不如璨璨,他应该比我更适合当母亲的孩子才是。
「职业,谁不是靠工作维生的呢?为了赚取应有的酬劳,每天不都是卖命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吗?我们其实都没有资格说别人,毕竟我没打工过,也没做什么工作,所以就我而言,我不会去批评别人职业的好坏。照你的说法,如果你真的认为不好,你可以试着与你的母亲沟通。我所谓的沟通,是良性的沟通,不是批评她的职业。如果行不通,试着换个角度去看待她的职业,也许就没你想像中的那么糟了。如果可以,她为什么不选择最好的,而偏偏要选择这个行业呢?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着,我听着,字字句句都讲到我心坎里。他总是想的周到、想的正面,可见自闭症的谣言一定是假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我说这种话,其实我很爱听,每回只要一听见这种一棒打醒我的话语,我就会深深省悟,把自己的过错再想一遍。不过来到达拉斯这么久,我都还没遇到会对我说这种金玉良言的朋友。
我很喜欢他,尤其在他跟我交谈后,我更是深切的觉得应该交这个朋友,应该要跟他更进一步,有多一点的互动。也许,他真的会影响我很多,不论是哪方面的。
「我想你是对的。」我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也想从他眼里看见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为了避免将来我一不小心就把我为他取的小名叫出来,我只好问,不然我也想就这么放在心底,偶尔想想就好。「我见过你才两次,这也只是第二次。其实从一开始,在教堂看见你之后,我就......帮你取了名字,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希望你别介意。」我吞吞吐吐的,终于把话说完,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名字吗?」他问,似乎真的很好奇。
对于他的反应,我很高兴,于是兴奋的回答:「璨璨,你叫璨璨。富有象徵性的意味。」
璨璨,这个我为你取的名字,璨璨。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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