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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 第29节

    灯火哔剥,窗外风灯照夜。在薛玉霄缓慢温和的低声絮语之中,他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和,变得真正地宁静了下来。
    月照凤阙龙楼(2)
    第29章
    不出三日,皇帝果然下旨征召“明月主人”进入军府,聘以军府都尉之职,银章青绶,职位甚至在昔日平乱的段妍段凤将之上。
    这也是不确定身份的情况下,对可能是寒门出身的奇才雏凤,所能赐予的最高职务。
    圣旨下达后,渴盼已久的吏部和军府便在京中张贴布告,遂人尽皆知。众人翘首以待了整个晌午,一直到午后,吏部的人脑子都要急冒烟了,想着难道“明月主人”真乃不慕荣华的隐士?连圣旨都不屑一顾?
    众人窃窃私语时,便遥见一辆华贵马车由远至近,一个深麦色皮肤的高挑武将娘子从车上跳下来,掀开帘子,请一位衣装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娘子下来。
    有人认出马车上的标记:“是薛氏的娘子。”
    薛司空膝下只有一女,众人纷纷了然此人的身份,见到薛玉霄时,便道:“原来是校书使大人,三娘子有何要事?”
    薛玉霄这几日跟裴饮雪一起写注释,常常将文章里的用典和隐喻解释很久,睡得晚,日上三竿才起。她这作息有点乱了,精神难免不佳,懒洋洋地道:“是有点事。”
    说着,就在吏部几个主事的眼皮底下,伸手将衙门正堂上架着的圣旨取了下来——
    “哎哟,三娘子,这个可玩不得啊!”
    “校书使大人,这圣旨是陛下下给明月主人的,轻易动它不得。”
    “薛校书!我们展开给你看,你别乱碰,别……”
    主事们瞪大眼珠,惊慌地簇拥过去,又不敢抢夺,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乱接旨可是欺上之罪!校书娘子,咱们放回去、放回去……”
    薛玉霄面色如常,轻盈地避过其中一位主事凑过来的手,将圣旨在手中展开,淡道:“我就是来接旨的。”
    几位主事被定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过了半晌,其中一人道:“三娘子……是……明月主人?”
    薛玉霄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太震撼了,还是几人没办法将她和那个笔名背后的虚拟形象联系起来,她们彼此之间互相看了看,将信将疑地道:“这……冒充可是要杀头的啊?”
    薛玉霄从容道:“我带了手稿,也可以让赵中丞来考较验证我的身份。”
    主事不敢怠慢,当即前往去请赵中丞,赵闻琴早就等待着今日,一刻都没耽搁,很快便前往为薛玉霄证明身份。
    等到赵中丞提问完毕,确认了薛玉霄就是明月主人时,几人这才从晕晕乎乎的头脑风暴里醒悟过来——谁说薛三娘只知道清谈辩难的?这里面的实务军政,这故事的结构和主题,哪一项不是万里挑一?不愧是陛下亲自破格提拔的人才!
    皇帝跟士族的暗中交锋,对这些底层小吏而言,那根本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很大一部分权力中心之外的官吏,还真的以为谢馥破格提拔她,是对薛氏的不尽荣宠呢。
    主事们喜不自胜,立刻就要带她去面见陛下,亲自复旨,薛玉霄却微微摇头,提议道:“不如明日朝堂之上,我在百官面前向陛下谢恩,这样可以当众完结此事,免去这些时日的风波。”
    赵闻琴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孩子,莫不是怕私底下见皇帝被大骂一通吧?谢馥那个性格,倒还不至于见面就翻脸。
    因《求芳记》上半篇曾在兰台馆阁讲述,她耗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消息,在皇帝召她入宫长谈时,赵闻琴已心知事情揭露在旦夕之间,瞒不住太久,她不知道谢馥为何突然决定下旨,更不知道薛玉霄暗中蒙骗了皇帝。
    这要是私下被带进宫领旨,薛玉霄还真拿不准皇帝的火气能有多高。
    吏部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先将都尉的公服交给了她,官印和绶带则是保留在吏部,等薛玉霄过了百官的明面再送还薛园。
    随后,薛玉霄回家调了一下作息,睡了整整六个时辰,等到次日朝会时,便穿戴整齐入宫。
    齐朝的官制松散冗杂,除了凤阁、鸾台、军府……乃至于一些格外的要职外,许多散官是不必上朝的,像是李清愁、李芙蓉之类的文学掾,作为将军属官,只有最为得力的才会随萧将军在每月初一、十五参加朝会。
    恰巧,这一日是初一。
    初一时,参加朝会的属官非常多,有生面孔是很寻常的事。薛玉霄随着赵中丞进入殿内,但没挨着她站,反而站到比较疏远的地方,她的目光很快便见到前方百官之首的位置,为首的是王秀,她母亲薛泽姝就在王秀身畔不远,两人正执着象笏争论什么。
    薛玉霄往一边儿挪了挪,不小心碰到一旁人的手臂,连忙道歉:“抱歉,我……”
    “婵娟?!”她一转头,看见李清愁怔愣的目光,她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芙蓉,上前半步,用身形挡住了薛玉霄,低声问,“兰台除中丞和侍御史外不必朝谒,你来做什么?”
    薛玉霄道:“领旨。”
    “领什么旨?你……!”
    话音未落,殿上倏然一寂。
    皇帝谢馥进入殿内,穿着一身赤金色的帝服,戴帝冠,吐珠的金龙与衔玉的凤凰缠绕着覆盖在乌黑发鬓上,前方垂下十二道冕旒。她的面目在珠串后略微模糊不清。
    不过从声音里可以听出,她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谢馥先是问了大菩提寺的营建进度,随后又跟重臣说了几件老生常谈的事,随后问到吏部:“明月主人可有消息?”
    吏部尚书回道:“臣已寻至此人,如今她就在殿上。”
    谢馥微微一怔,目光向殿内梭巡片刻,她的视线只是很轻盈地扫了一圈儿,没能一眼看到李清愁身后的薛玉霄,便道:“这位贤才的真面目如何?怎么不上前一见?”
    在落针可闻的归元殿内,李清愁可以迅速感知到其中每一个人的心绪,比如皇帝问这话时,语气里的期待感其实并不强,她或许早就知道此人身份;又比如李芙蓉立即转头巡视,目光阴沉锋锐,仿佛要将这里面的生面孔扎出一个洞来;再比如……
    再……等一下,薛玉霄怎么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李清愁一时不察,脑子里对众人的揣摩骤然烟消云散。她猛地抬头,果然见到薛婵娟的背影。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穿过一众属官、武将,穿过众人悄悄的审视,走到了皇帝的眼皮底下。
    李清愁手心里迅速攥出一把汗,然后她就见到——薛玉霄矜持庄重地向皇帝行礼,顿首过后,从袖中掏出一道圣旨,声音不疾不徐,镇定如山。
    “臣兰台校书使薛玉霄,圣恩浩荡,陛下隆宠,臣……”
    眼看着她都要把谢恩词说完了。
    谢馥盯着她一路走来,看着她掏出圣旨,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勃然变化,但很快又消失无踪,声调冷下来几分:“停,别浩荡了。”
    薛玉霄乖乖停下,一脸忠良纯臣的表情。
    皇帝略微俯身,胳膊撑着身体,她盯着薛玉霄道:“你是明月主人?”
    薛玉霄答:“臣小字婵娟,满庭芳草月婵娟。”
    她说过自己的字,是谢馥从没放在心上。
    上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冰冷的,审视的,在恼怒当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皇帝已经完全意识到她被蒙骗了,谢不疑也被骗过了——他没那个本事串通外臣来蒙蔽自己,唯一的结论就是,薛玉霄率先识破了谢不疑的身份,将计就计,这个验证身份的圈套,最终变成了给谢馥自己的陷阱。
    她恼怒下有些微妙地想,皇帝多疑,也有你那种臣子的错。
    谢馥慢慢起身,冕旒猛地碰撞出声音。她摩挲着手指,无意义地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变得很是和气:“赵中丞验证过她的身份了么?”
    赵闻琴道:“臣已考较验证过。”
    谢馥道:“好,好……真好,这位贤才原来就在朝中,是朕自己有眼无珠啊!快平身吧,爱卿。”
    她的语调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
    落在薛玉霄耳朵里,谢馥仿佛在说:“好,朕肯定想办法活剐了你,你这个骗子。”
    薛玉霄再顿首,将圣旨卷好收回袖中,掸了掸身上的都尉公服,她没有马上回到百官队伍当中,而是道:“陛下既然下旨礼聘,如此厚待,即便臣想要淡泊名利,也不免被陛下惜才之情深深打动……”
    她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冕旒后皇帝的神情。谢馥嘴边噙着一抹冷笑,脸上写着“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气死我的话”。
    “……臣今日前来,不仅是领旨谢恩,为陛下、为百姓尽其所能,还要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谢馥加重咬字,道:“说说看?”
    薛玉霄心理承受能力极强,对皇帝的目光视若无睹,依旧一脸正气:“臣在书中所写李郎再嫁,曾被陛下评为:流传天下,可以移风易俗;广播民间,可以催行生育。为了不负陛下重托,臣请求接回在永定侯府守寡的二哥,让他回太平园修养几年,以备再嫁,作为天下之表率。”
    话音刚落,别说是皇帝了,在朝的文武百官都嘴角一抽,心说这小娘子除了才华出众,嘴巴也厉害得跟什么似的,能把自己家的私事说成公事,还这么正气凛然。
    别说她们了,薛泽姝都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听到这个话题,她立即上前,刚要开口,就见到跟永定侯府有血缘关系的几人站了出来:“陛下,侯府上下全靠正君打理,薛大人与婵娟娘子家中无灾无虞,并不缺少一个外嫁守寡的郎君,要是没有了正君主持中馈,侯府内院无人操持,恐怕长辈无人孝顺、小辈无人教养,还请陛下体谅。”
    薛泽姝冷冷瞥过去一眼。又来这套。
    谢馥抬手指了指永定侯府的几人,对薛玉霄道:“婵娟娘、薛爱卿,不是朕不允许,你看看,多么声泪俱下,多么有情有义,朕实不忍啊。”
    她唇边含笑,正要顺理成章地打回请求,站在薛玉霄左侧的王秀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一动,道:“陛下。”
    众人的目光汇集在丞相身上。
    “据臣所知,永定侯同辈的二房、三房,还有四五个女郎、女婿,这些人是养在侯府的蠹虫、陪都闻名的赌徒,只知啃食侯爵爵位带来的利禄,在薛家二公子守寡之后,年年如此。”王秀顿了顿,语气非常淡泊,让人听不出她的实际情绪,“让一个二十余岁的小郎君操持内外,养活一大家子,而同辈贪图享乐,全都仰仗着一个寡夫,自然也就孝顺不了长辈,教养不了晚辈。”
    她这一番话,将永登侯府的人羞辱得面红耳赤,欲争辩而不能。
    “陛下不意被小人蒙蔽,屡屡怜惜侯府。”王秀风轻云淡地道,“这些人却得寸进尺,不思悔改,臣之见,为正风气,应斩。”
    扑通。
    王秀身后响起整齐的下跪声,额头渗出冷汗,连连辩解。
    薛泽姝看了她一眼,这人刚刚还在跟她争论军国大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帮她说话了?但她反应极快,立刻道:“臣附议。”
    “臣附议。”工部的其他人与司空言行一致。
    “臣附议。”
    “臣……”
    谢馥的目光在王秀和薛泽姝之间转了一圈儿,又看了一眼薛玉霄,折中道:“杖四十,将正君送还薛氏以备再嫁,杀头就不必了……好了,你退下吧,下一件事。”
    最后半句是跟薛玉霄说的,她没忍住流露出了一丝厌烦之情,微微燥郁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薛玉霄谢恩起身,退至军府众人身边。
    她这个位置退得很不巧,一步卡进了李芙蓉和李清愁之间,薛玉霄犹豫着要不要换一下,右手忽然被一个人扣住,一道声音咬着牙吐出来,阴恻恻地渗透在耳边。
    “……跳窗而逃,有失风度啊。都、尉、大、人。”李芙蓉说。
    薛玉霄淡定道:“我没跳。”
    左边的李清愁也低声道:“你不是不认识明月主人吗,薛婵娟。”
    薛玉霄悄悄辩解:“确实不认识呀。”
    “那两条街我都搜过了,你根本不在那儿,你到底在哪里?”李芙蓉恨道。
    “我……”
    “我的注释写到一半,婵娟娘,你什么时候能指点指点?”李清愁瞥她一眼。
    “这个……”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骗子。”
    两人异口同声。
    薛玉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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