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打伞就出来了?快回屋换身衣裳,别着凉了。”齐老三推门进来,“屋里不漏雨吧?都醒了吧?看看屋里漏不漏雨。”
“我跟我姐的屋里没漏雨。”冬珠站在雨里说。
“你个鬼丫头,回屋去。”齐阿奶喊。
冬珠偏不听,衣裳和鞋都打湿了,她展开胳膊在院子里转圈,背着手在雨里蹦,嘻嘻哈哈跑到厨房窗边大声喊:“姐,我衣裳已经湿了,你快跟我说,要不要我给你拿东西。”
海珠往后指了下,冬珠回头,她三叔扬着巴掌过来了,她当做没看到,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动都不动,振振有词地说:“夏天的雨又不冷,我倒要看看淋一场雨会不会生病,我姐出船下海也没怎么着。”
“你就犟吧,都心疼你你还不领情。”齐老三拍她一巴掌,越过她抬起水缸上的木板舀水,端着凉水盆走进他二哥的屋。
他也只戴了个斗笠,浑身湿得透透的,进屋了先脱鞋扒外褂。
“拉不拉屎?几天没拉屎了?”
“扶我起来,便桶拿进来,你先出去。”齐二叔说。
齐老三扶起他抽开轮椅上的一块板子,再撑开窗透气,他赤着膀子穿着湿裤子先出去。见冬珠傻愣愣地靠在木板车上淋雨,他立马跟海珠告状,说:“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打了啊?”
海珠无暇搭理外面的人,她没应声,捞起泡发的米粉丢进烧开的水里煮,盖上盖子了又走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远处传来锣响,冬珠一蹦站了起来,她顶着比肩膀还宽的斗笠跑出去,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低洼的地方积的水能养鱼了。
锣声越来越近,巷子里接二连三响起开门声,人的身子站在屋檐下,头探出来往巷子口看。
“海边有死鱼,每家每户派个人过去,能吃的捡回来,不能吃的打捞起来挖坑埋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衙役高声通知,雨大风大,他穿着蓑衣也挡不住风雨,下半身湿透了。
“哪里来的死鱼?昨夜的风不算大,不是被风吹上岸的吧?”巷子头住的男人问。
“闪电打死的,昨夜海上的闪电比渔网还密,鱼死了飘起来了,半夜涨潮的时候都冲沙滩上来了。”
“那也不用打捞起来挖坑埋了,等退潮的时候再带去海里喂鱼不就行了,这风大雨大的,人出去不是受罪?”宋老头不愿意出门,这天他就想吃饱了肚子躺屋里睡觉。
“问题是没被潮水带走,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淋雨来通知?”被问的多了,衙役也没了脾气,他耐心解释说:“官塾里新来的夫子说死鱼成瘟,鱼死了臭了堆在海滩上,鸟飞来吃了会生病,到时候会传染瘟病。”
一提瘟病没人犟嘴了,大家伙回屋扛着铁锹就出门,齐老三也掂着铁锹跟上去,冬珠也麻利的跟上。
“你一个小丫头跟过来做什么?回家待着去。”红珊爹说。
“我去看看就回来,反正衣裳也湿了。”冬珠说。
“海边风大,你小心吹病了。”另有相熟的人说。
“不会病。”冬珠肯定,她拽着齐老三的衣摆小跑着。
能看见海了,离得老远就闻到了腥臭味,白浪翻滚的海边堆着半腿高的死鱼,如礁石滩一般,从东蔓延到西。先过来的渔民已经在忙了,有人拉了木板车来,有人挑着筐提着桶。
“还有没臭的,可惜天不好,不能拉回去腌咸鱼。”蹲在礁石上的男人满腔遗憾。
群鸟低飞,各色的海鸟穿过雨幕从岛上飞过来,它们相继落在死鱼堆上,坚硬又锋利的鸟喙破开鼓胀的鱼腹啄食鱼籽鱼鳔,海边的气味越发难闻。
离得近的人扬手驱赶,鸟群呼啦啦飞起来,转而又落在人少的死鱼堆上。
“别愣着了,抓紧时间干活。”巡逻的守卫过来了,其中一人扬手,“带锹的人跟我走。”
“能不能直接推进海里?晌午退潮的时候潮水不就给带走了。”二旺爹问。
“这么多鱼推进海里糟蹋了,官塾里来的夫子说鱼埋地里能肥土,土肥了能种菜种花种粮食。”领头的守卫解释,他领着人往空旷的地方走,离海远了土里的沙也少了,他指着地方让人挖坑,说:“这个夫子是从中原过来的,中原的人会种地,他说得应该差不了。”
“没错没错,我家的韭菜地里埋的就有鱼骨头鸡骨头,还有鱼鳞鱼肠子。”冬珠出声。
其他人看过来,齐老三点头说:“是这样,海珠弄的,家里的韭菜地是挺肥,种的葱蒜和韭菜都长得不错。”
“行,那就开挖。”
大几十个男人分散开,淋着雨开始挖地,过了一会儿又来一群扛着铁锹的男人,人多了挖地的速度就快,铁锹踩下去,石子和铁器相击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一锹土别上来,带着草根的土抛到身后,转身铁锹又踩进土里。
“让一让,拉鱼的车过来了。”冬珠站在高处喊。
齐老三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皱眉说:“你还在这儿?快回去。”
冬珠还没来得及回话,一车的死鱼掀倒进坑里,鱼在水里泡了半夜,又堆在沙滩上发酵了不短的时间,被掀下车的时候压破了鱼腹,恶心人的腥臭味弥漫开,就是闻惯了臭咸鱼味的渔民都忍不住皱眉头。
冬珠哕了一声,从土包上跳下来就往回跑。
街上的铺子都没开门,巷子里也没人出来走动,偶尔有人声从墙头飘出来,冬珠路过时会透过敞开的门往里看。
“哪家的小丫头在外面跑?快回去,雨凉风冷,小心病了。”门内的阿婶撑着伞撵出来。
“知道啦。”冬珠加快脚步往家跑。
拐进巷子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冬珠还没认出人,对方先喊住她,“冬珠,下这么大雨你在外面跑什么?你姐呢?”
“在家里做饭,于叔你怎么来了?”冬珠认出了声音。
“村外面的海滩上遍地都是蛤蜊,我挖一桶给你们送来。”昨夜海上的动静他看见了,电闪雷鸣,水下的潮流估计发生了变化,一早醒来他出门先往海边去,潮水退了之后,海滩上遍地都是蛤蜊和青口,他家里水盆木桶都装满了,锅都用上了。
“你一大早没打伞又没穿蓑衣在外面跑什么?”于来顺又问。
冬珠支吾着说看热闹,进了自家的门,她先开口喊:“姐,你快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吃饭了……”海珠绷着脸探头出来,看见院子里多了个人,她立马换上笑,“于叔,你一大早怎么过来?吃饭了吗?没吃进来吃点。”
“给你们送桶蛤蜊。”于来顺看见盆了,他提着桶倒蛤蜊,满满一桶,不掺一点水。
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桌上摆的饭,他刚想收回眼,肚子里腹鸣如鼓。
“进来吃点,也忙了一早上了吧?”齐阿奶出声招呼。
“是忙了一早,那我吃一碗填个肚子。”于来顺放下桶顺势进去。
海珠端着给她三叔留的饭递给他,一碗清汤粉,两颗金黄的煎蛋,桌上还有一盘葱炒韭菜。
冬珠回屋换了衣裳,她夹着尾巴溜进厨房,端起饭碗坐在灶边,低眉顺眼地喝一口热乎乎的汤。
风平悄悄舀一勺韭菜给她送来,小声咬耳朵道:“大姐说要饿你三天不给饭吃。”
冬珠刚要笑,抬眼对上海珠的视线,她转过头木着一张脸继续埋头吃饭。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于来顺放下碗。
“你带点韭菜回去,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海珠进屋拿两张油纸过来,盆里剩下的韭菜她揽一半扎成捆用油纸包住放桶里,说:“昨晚择洗干净的,已经晾干水汽了,拿回去了别沾水,放到明天也不会坏。”
于来顺拎着桶戴上斗笠走出去,出门前嘱咐一句:“天晴了你们到家里来,好些时候没见你们过去了。”
海珠应好。
家里的人都吃完饭了,齐阿奶要洗碗,海珠暼一眼说:“让冬珠洗。”
“我洗我洗,奶你别动。”冬珠麻溜接话。
“我去海边看看。”海珠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撑着伞出门。
她一走,齐阿奶朝冬珠笑,“这会儿知道乖了,早上喊你那会儿在想什么?”
冬珠不说,碗洗了,外面的雨势也小了,她回屋拎着自己的脏衣裳搓洗干净搭在檐下的竹竿上。风平和潮平在屋里疯玩,齐阿奶在给齐二叔活动身体,巷子里也安安静静的,她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回屋关上门躺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
“睡多久了?”海珠问。
“估计有一个时辰了。”
冬珠模糊听到说话声,紧接着额头上覆上一只温热的手,她瞬间清醒,睁眼问:“我发热了?”
海珠古怪地看她一眼,“做梦了?”
冬珠自己摸摸额头,没发热,她掀被坐起来,得意地说:“我就是淋雨吹风也不会病,淋雨吹风是不会着凉的。”
“你还来劲了。”海珠拍她一巴掌,“晌午了,跟我做饭去。”
第166章 日益美好
突来的一场雨连下了三天才落幕, 受电闪雷鸣的影响,出海的渔民人心惶惶,他们焦虑台风季会提早到来, 出海打渔挣钱之余还忙着修葺房屋, 检修屋顶和围墙。粮铺布庄更甚,防水和囤货两手抓,每逢运货的商船过来,停留不足一个时辰, 船上的货就被抢空了。
如此忙乱了上十天, 沈遂压着一船的米粮靠岸, 他带着亭长沿街巡视商铺,一是查粮价,二是放出消息, 今年会有官船送粮, 台风季也不会受影响。
忙活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他回家了一趟,不甚愉快地说了通话, 他拎着东西去找海珠, 他到的时候海珠正在炖鸡汤。
“闲着啊?我帮你情哥哥送东西来了。”他进门拎张椅子一屁股坐下。
海珠无语地暼他一眼,嫌弃道:“少恶心人, 有事说事。”
“韩霁不得闲, 我路过永宁给你捎来一个包袱。”包袱扔过去,他抱臂说:“假正经。”
“他在忙什么?”海珠问。
“替他爹接待同僚,前些天/朝廷打发了两个大官过来, 一个学政, 一个布政使,往后我们广南念书的问题就有人负责了。”说完见她神色凝重, 沈遂宽解道:“我看韩霁跟杜学政关系要好,估计在朝堂上是站一队的。至于布政使,那个老头一把年纪了,天高皇帝远,他又没兵权,哪敢朝韩提督下手,也就起个监督的作用,恐怕他睡觉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夜里被咔嚓了。”
海珠思索了片刻,问:“学政是贬谪过来的吧?”府城都没个像样的书院,教书认字还是从外地招揽来的落第秀才和贫穷童生,广南文风又不盛,到这个地当学政宛如凤凰落进鸡窝里,有本事也使不出来。
“这个韩霁没跟我说,我不清楚,你想知道得问他。”沈遂摊手,他跟韩霁交好没错,但涉及官场上的事,韩霁从不跟他多说。
“我也是胡乱猜测。”海珠往炉子里添两根柴,转了话头问:“你一个人回来的?青曼没一起回来?”
沈遂摇头,他是为公事路过抽空过来的,明早就要走,“七月中旬的时候要在府城办一场比武大会,每个村选出五个人过去,赢得名次的村会发牌匾,还有二十两金子。我过来是通知这事,再有就是巡视粮铺,防止粮商在台风季到来前乱涨价。”
“越来越有条理了,去年可没这事。”海珠感叹。
“何止去年,从我有记忆起,广南的粮价就没人管过。”沈遂有些唏嘘,“现在韩提督跟韩霁肯操心,往后广南治理好了,渔民的日子也好过了。”
说着说着又说到公事上了,海珠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问:“晚上在这儿吃饭?还是回你家吃?”
沈遂叹一口气,说:“回去吃,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回来一趟不回家,该有说闲话的了。”
“那我就不去买菜了。”话落,隔壁响起了哭声,紧接着哭声越来越近,齐阿奶抱着星珠过来了。
“哭包又哭了,这次是为啥事?”海珠起身过去看。
“屎糊屁股上了,洗的时间长了点,她就不耐烦了。”齐阿奶恨恨地轻拍她一下,说:“磨人精,姐弟六个就你最爱哭。”
星珠有二十天了,皱巴的皮长开了,身上的胎脂洗掉了,她从一个红皮小猴长成一个白嫩的娃娃,不哭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来,我抱一会儿,你去烧火。”海珠接过孩子。
沈遂走过来看,他吹口哨逗她,认真看了几眼,出声说:“长得不赖,不过不像你。”
“跟冬珠有些像,各随各的爹,不像我随娘。”海珠坐下,她把星珠放腿上,嘴上跟沈遂说:“你们在岛上住是买的房还是租的?”
“买的,问韩霁借了点钱。”
“那日子过得紧巴啊。”
渔女赶海发家记 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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