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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40节

    “将军明鉴。”朱叔宗笑着答道。
    “应是将军运筹帷幄,指挥若定,铁林军上下士气高昂,拼力奋战,方才得此大胜。”陈诚也赶了过来,恭贺道。
    诸将闻言皆笑。
    “好。陈判官,便将这一仗录入《树德新书》,大伙的点评也写进去,今后时时研读,莫要犯这些错误。”邵树德亦笑道:“走,去看看缴获了哪些东西。”
    一万七千余斛军粮、一千五百多辆大车、两千三百余头役畜,外加一万多贯铜钱和三千余匹绢帛,大概是此战最大的收获了。器械之类不谈,全部收入库中作为储备。
    李延龄的辎重营,又该扩大了,不然怕是整不走这些玩意。
    不过邵树德对这些降兵不是很喜,正犹豫着该如何使用。
    如今的铁林军,比起其他各路人马,应该是相对比较“纯洁”的。初至晋阳时,赶走了一批刺头,离开晋阳时,又走了七八百人,其中相当部分也是刺头。现在的铁林军里,喜欢煽动军士的人真的很少了。只要一冒头,邵树德就会暗暗记下,下次打仗派你去前排,保管活不下来。
    俘获的巢军两千余众,习气深重,他是真的不敢大用啊!
    “把李唐宾、尚存带上来!”回到城中后,邵树德吩咐道。
    李、尚二人被五花大绑送了过来。
    邵树德定睛一看,这李唐宾身材魁梧高大,一脸凶狠之色,直直地看着邵树德,仿佛要把今日令他惨败的罪魁祸首好好看清楚一般。尚存则一脸惊惶,双腿不自觉地颤抖着。
    “尚将军纵横天下,杀人如麻,竟亦惧死?”邵树德笑问道。
    “请将军饶恕尚某,定以金帛相赠。”
    “听闻尚将军乃尚让族人,是也不是?”
    “是……”
    “李将军,某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李唐宾猛地抬起头,似是不信。
    “待会送你二人去外面,给你一把刀,当着众降兵的面,将尚存的头颅割下来给某看看,就饶你不死。”邵树德好整以暇地说道。
    李唐宾下意识地看了眼尚存,尚存则惊地直在地上挣扎,泣道:“将军,尚某愿降,愿降矣。”
    “拉出去!”邵树德摆了摆手,道。
    亲兵很快将二人拖了出去。
    不过片刻,李唐宾神情复杂地捧着尚存的头颅进来,跪下道:“尚存头颅在此。”
    周围的邵氏亲兵一阵鄙视,李唐宾更是羞愧难当。
    “李将军可愿降?”邵树德问道。
    “愿降。”李唐宾颤声道。杀了尚让族人,还能回去?
    “待会挑五百降兵,仍由你统带,便唤陷阵营吧。”邵树德道:“今后好好为本将、为朝廷效力。”
    “遵命。”
    处理完这摊子事,邵树德又赶去县衙。
    “树德,今日之战,赢得漂亮!”诸葛爽正与幕僚闲话,见邵树德进来,便笑道。
    “贼将托大,贼军战意不坚,当有此败。”邵树德说道:“今日之战,实赖大帅虎威,贼军尽皆丧胆矣。”
    诸葛爽哈哈大笑,幕僚们亦凑趣笑了几声。
    “巢军若皆是此辈,这仗倒也不难打。”诸葛爽背着双手,走到大堂门前,看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道:“此寒冬腊月,贼心倦怠,应不会出兵了吧?”
    “大帅,贼军欲攻凤翔。”邵树德提醒道。
    “一帮贱胚。”诸葛爽失笑,道:“不过也对。不趁着这会还有些锐气,还能打一打。等再过个一年半载,怕是就暮气渐生,不堪再战矣。”
    “大帅所言甚是。”邵树德说道:“末将今日收降贼将李唐宾,据他言,贼军四面游奕使各率兵一两万人,屯于长安四面之驿站、关津,城中十万人,旦夕享乐,胡作非为,此非有大志。待再过数月,其从关东带来之粮草消耗殆尽,这长安也待不住了。”
    “树德以为黄巢必败?”诸葛爽问道。
    “必败!”
    诸葛爽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军新胜,定能振奋诸军,然亦可能吸引贼众大队而来,如之奈何?”
    “大帅,与河东军汇合后,我军深沟高垒,不浪战,贼众即便想胜,亦难矣。”
    “且先看看凤翔那边打得如何吧。”诸葛爽叹了口气,道。
    离开县衙后,邵树德带着亲兵在城内逛了一圈。城内百姓已经打开了屋门,官军大胜,总比贼军大胜要好。至少这支唤为铁林军的部队,不杀伤人命,不抢夺女子,劫掠财货也谈不上,因为人家是用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来做的——派捐。
    这年月,这样的部队已经算是顶好的了,别奢求更多。
    二月初二,李延龄带着大批粮草赶回了华原,还有在当地招募的一百多个穷苦汉子,以后都在辅兵营当差了。华原县这边也有两百余人应募当辅兵,赏赐不多,至少能混个肚饱。
    收编的两千余巢军基本已经确定处理方案了。李唐宾挑选了五百人到陷阵营,剩下的一千多,李延龄只看中了三百来人。
    最后那千余人,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先让他们跟着大军一起行动。不过身份比辅兵还低,没有武器,没有赏赐,几乎降格成了民壮。
    初三一大早,大军东出,目标:富平。
    第019章 富平
    广明元年二月初六,圣人在兴元府下诏天下诸道兵马讨贼。
    “消息群发”结束后,也不管别人收没收到,他又在众随从的簇拥下,南下西川避祸兼——玩耍。
    与此同时,因为黄巢派使者催逼粮草,索要过多,大齐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感觉承受不住,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斩了使者,又一次跳到了大唐这边。这大齐的臣子,甚至做了还不到一个月,让人哭笑不得。
    黄巢闻讯大怒,于是给屯于东渭桥的朱温补充了人马、器械和粮草,令其东进同州,讨伐这个不要脸反复横跳的王重荣。
    朱温也是有政治头脑的,知道现在有很多伪唐降官降将在看着大齐朝廷,看看他们怎么处置王重荣。如果处理得不是很好的话,带来的影响将会很恶劣。所以,这仗必须要打好,王重荣必须死,至少要服软。
    一场大战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富平县的农庄内,封隐刚刚打熬完筋骨,准备吃早饭。
    农庄面积不小,大概有三百余顷的样子,招揽了近千户庄客耕种土地,在富平县内也是比较有实力的田庄了。不仅是经济实力,还有庄客组成的武力。
    因为主人李侃已经带着儿子跑去兴元府追随皇帝,现在这个农庄基本是封隐和一位李姓管家共同照应着。封隐负责部曲私兵,李管家负责其他事务,算是互相帮衬,一起熬过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
    “郎君,马上河东军就要来了,这兵荒马乱的,庄子会不会遭劫掠啊?”刘氏给封隐端上了汤饼,担忧地问道。
    “娘子勿忧。”封隐一笑,道:“树——铁林军邵军使五天前刚在华原县南打了一场大胜仗。以四千对五千,大破贼众,俘杀贼将尚存,降李唐宾,眼下正往富平这边开进,差不多也快到了。”
    “打胜仗固然好,但这庄子……”
    “铁林军就将屯驻在庄子左近,诸葛爽也过来。借河东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过来找麻烦。”
    “郎君,你是说昨日来的那个小校……”
    “嗯。”封隐点了点头,道:“那便是铁林军的信使。”
    “这便好。”刘氏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点笑容:“邵军使既是郎君旧识,当能约束军士不过分糟蹋庄子。”
    “铁林军的军纪还是可以的。”封隐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当初还是铁林都时,无论是在晋阳还是阳曲县,都甚少有骚扰百姓之事发生。不过派捐之事免不了,军士们要赏钱粮,总得有人出。”
    “只要钱粮便算是有良心了,就怕——”刘氏叹道:“我得嘱咐两位小姑不要在外抛头露面,免得被军士瞧见,硬来抢夺。”
    封隐摇了摇头,懒得理会这些破事。长安陷落,百官遭难,殷秘校丢下妻儿仓皇出逃,不过运气欠佳,遇到贼众,死于非命。幸好自己趁乱把从妹接了出来,不然估计就被掠去当贼眷了。
    吃完汤饼后,封隐又去了庄西头的一处空地,刘家兄弟几个正在训练庄客。
    受训庄客一共百余人,本来也有点基础,经过他们这些神策营军官点拨后,进步很大,现在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
    封隐看得手有点痒,正打算下场与刘家兄弟比划比划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定睛一看,却是数十全副武装的骑兵,其中一人扛着面大旗,上书“夏绥银宥观察处置等使诸葛”,后头还有一面稍小的,写着“铁林军使邵”。
    好嘛,刚打了胜仗的铁林军开到富平了。
    封隐等人停了训练,小心地让到路边。手里拿着家伙呢,可别让这帮大头兵误会了。
    先导骑兵过后,便是大队步卒。许是打了胜仗的缘故,这些人的士气看起来不错,双眼有神,意气昂扬。最绝的一点就是,行进途中没有喧哗,这在封隐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封将军。”数骑离开大队,朝他们这边赶了过来。
    封隐仔细一看,是邵树德亲兵副将范河,便道:“范将军可好?”
    “没捞到打仗的机会,不好。”范河笑道:“李唐宾部未接战就溃了,稀松得很,卢都虞候昨天还在骂呢。”
    听范河这么说,步卒大队里某位将领先是一颤,继而脸红到了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
    “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庄内,清净、自在,不会打扰将军研习兵书的雅兴。”封隐知道范河特意过来的意思,便回道:“定叫邵军使满意。”
    范河点了点头,同时也有点感慨。这个封隐,上次去夏州,在军使面前还比较自然呢,一点不拘谨。华原县之战的结果传来,再被眼前这得胜之师的气势所慑,竟然下意识地放低了姿态,让人有些叹息。
    人,真的很难保持本心啊。
    庄子很快便到了。
    邵树德跟在诸葛爽身后,道:“大帅,王重荣既已反正,并遣使联络,那么我们不妨与其互为奥援,共抗贼军。”
    “王重荣之兵在何处?”诸葛爽问道。
    “主力在河中府,然在河西亦有数千人。”邵树德答道。
    “有河中镇,再加上河东军伊钊、朱玫部,以及咱们铁林军,这便有近五万人了吧。”诸葛爽说道:“罢了,河中镇的兵不能全算上,王重荣的目的还是自保。”
    打赢了华原县之战,诸葛爽对巢军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再加上王重荣反正的消息传来,信心有所恢复,觉得似乎可以与朱玫、王重荣互相合作,在京兆府东北面这一片站稳脚跟,伺机而动。
    二人一前一后,在大群亲兵、随从的簇拥下进了庄子。
    邵树德找机会感谢了一下封隐,但见人家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没有多说,径自去了自己的住处。
    “军使,河西县有使者过来。”邵树德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呢,范河便过来轻声报告。
    河西县在黄河以西,后世陕西合阳附近,是河中府辖县。王重荣在此屯驻了三四千人,作为保卫河中的前哨基地。对岸便是河中府理所河东县,当然也是王重荣所在的位置。
    “让他进来。”
    使者很快便进来了,是一名军校,态度很恭谨,单膝跪地,道:“河中衙军副将王定拜见铁林军邵军使。”
    “为何来见某?”
    “河中王大帅听闻铁林军在华原大破贼军李唐宾部,便遣末将来此,相约讨贼。”
    “王帅真是看得起某。”邵树德笑了,自然没把王定的话当真:“今铁林军不过五千众,王帅有三万众,如何能比?另者,晋阳伊钊、代州朱玫,帐下精兵皆不下八千,为何不找他们?诸葛大帅征战多年,是邵某恩主,你独独来找某便是不安好心。”
    “大帅只重英雄。”王定道:“伊钊、朱玫、诸葛爽皆碌碌之辈,不足与谋。若将军答应攻取同州(今陕西大荔),驰援河西,王帅愿以粮草、金帛、美姬相赠。”
    同州之前被朱温攻破过一次,如今有两千余人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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