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波尔避开了他的视线。
有些时候,愤怒,就是这么来的,可能先前看起来还你好我好非常好的一对人,莫名其妙地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感情中,最大的情绪伤害不是来自于所谓的口角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是勐然间,因为这些事情,你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样的自我反问:
“为什么,我就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潭水边的风吹动了加斯波尔的头发,她伸手将一缕头发从唇边挪开。
她有种直觉,很清晰的直觉,她觉得自己刚才的回复,是错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当自己未婚夫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时,她的本能,让她进入了按照以往既定的行事与认知风格。
那个话多又损的老头,为什么现在不在这里?
……
“啊哈,闹矛盾了。”
远处另一栋别墅阳台上,一只癞蛤蟆正趴在望远镜前看着,同时,癞蛤蟆的后背发射出光芒,将看到的画面投影到墙壁上。
这里,站着两个人老人,一位是希德罗德,另一位,则是一身严肃黑衣的老妇人。
老妇人叫尹妮弗来.德卡.鲁米那,是秩序大学总教导处主任。
之所以要通过一只癞蛤蟆来观察,是因为只有经过这样的“过滤”,才不会让被观察者察觉到。
希德罗德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说道:“孙女和你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两位老人,都能读懂唇语。
尹妮弗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希德罗德,说道:“他们的结合,本就是工作。”
“呵呵,我秩序神教又不像那些极端教会那样,主张扼杀人伦灭杀私欲,还有就是,你是她的奶奶,在这个时候,你居然不是在为她的未来家庭生活而担心,呵呵。”
“至少,我们的神子大人,不像你这样。”
“不像我这样,哪样?”
“外面人都说你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很多,你做到了最好,是我的问题,才导致我们离婚,包括我当初还在世的父母以及我的兄弟姐妹和老师,他们都这样认为。”
“嗯,是的,没错呀?”
“但只有你我心里清楚,我们离婚,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是谁先逼迫谁的!”
“是我逼迫你的呀?”希德罗德一边笑着一边又继续喝了一口酒,“婚后,我后悔了,我发现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原本以为你就算是一块石头,时间久了也能焐热,结果我发现我错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成熟得多。你任性,你自私,你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你甚至排斥在日常生活中把自己的情绪分润给我,给你的丈夫。
所以等我醒悟过来后,我就打算结束这一场婚姻了,我不想再被你拘禁在这一片沼泽里,沉闷压抑得让我近乎无法呼吸。
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和你分开,但我又不想背上不好的名声,也不想承担道德负罪感。
你的父母对我很好,你的兄弟姐妹们当初也帮了我很多,你的老师也曾提携过我一起去参加机会难得的考古行动。
除了你之外,你身边的几乎所有人,都对我很好。
我可以对不起你,但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就是我最瞧不起你的一点,也是一直以来我最恨你的一点,希德罗德,你这个虚伪的家伙。”
“我虚伪么?是的,我虚伪吧,我一直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好,把一个丈夫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承担了,把生活把家里把你的生活和工作,都帮衬得极有条理。
我要让外人看见我的付出,我要让我自己,知道我的付出。
然后我故意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等你下班后腆着脸和你说话,故意不再像以前那样在饭桌上单方面地讲述自己的工作,故意不继续去询问你的烦心事哪怕一次次地都只能遭遇你的冰冷回应。
我把你的生活照顾得很好,但我就是故意不想理你了。
因为我知道,以前我想融入你时,你虽然拒绝,但你很享受这一过程,我一次次地将你的脚捂在自己胸口,你会一次次踹开,但你喜欢这种互动。
我就是要让你先受不了,我就是要让你无法忍受,我就是要让你先说出:我们离婚吧。
你知道么,
当你主动说出这句话时,
我,
如释重负。”
希德罗德伸了个懒腰:“多好,离开你之后,我过得很自在,很愉悦,也很放松,除了你的孙女受你影响感知到了点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认为是我被辜负了,哈哈!”
尹妮弗来沉着脸,说道:“我找你说过,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我为什么要和你重新开始?尹妮弗来,我受够你了,真的,你以为你会真的改变么?我凭什么要赌你是否真的会改变?
我凭什么要找一个叫做‘婚姻’的囚笼,把自己锁在里面,每天像祷告神灵一样,祷告你赐予我一点点怜悯?
我信奉的是秩序之神,而不是信奉的你!
还有就是,凭什么?
凭什么在结婚后的那些年,你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这样对待我?
如果你说你没长大,如果你说那时候你没有成熟,如果你说这场婚姻,是你父母推动的,是你父母和老师,选中了我。
那你为什么要在教堂里举办的结婚典礼上,答应做我的妻子?
尹妮弗来,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离你孙女远一点,你不听,好了,现在你孙女变得是不是和你年轻时很像?
是你把孙女推荐上去的,在那之前,你们甚至都没有通知过我!
现在,恭喜你,尹妮弗来,你的孙女将得到和你当初一样‘幸福’的婚姻。
还有就是,神子普遍晚年受‘大人’影响日趋严重,神教历史上,伴随着年纪上升性格变得极端的神子,可真的不少。
如果他的性格和我今天认识的那个叫卡伦的学生一样,我反而不担心了,因为我能感觉到,卡伦这个学生他头脑很清晰,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去做去获得。
可这位神子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内心有渴望,他会一次次地去尝试追逐,如果一次次碰壁的话,他会愤怒,他会绝望。
他的性格其实不成熟,他骨子里有极度自私的一面,他并不能很好地规划和约束自己。
他,又不能离婚。”
希德罗德将酒杯放下:
“尹妮弗来,我不是在吓唬你,你也不想若干年后,在你自己还没死前,先收到你亲孙女病故的消息吧?”
……
下车时,贾克斯开口说道:“看来,你和神子大人的关系很好。”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卡伦知道,贾克斯不会因为自己和神子关系好而转变对自己的态度,因为神子身份尊贵,谁见了都得跪,但神子……也很难影响到现实里的工作运行,他们是高贵的吉祥物,大家都尊重也都膜拜,但被摆得太高了,手够不着下面的。
“是的,算是,好朋友。”
“嗯。”贾克斯点了点头,“今天会给你介绍一些年轻人,希望你们也能成为好朋友。”
“年轻人?”
“哦,对于我来说,他们是年轻人,对于你来说的话,他们的年纪已经有点大了,呵呵。这也是我们很看好你的原因。”
“谢谢您的欣赏。”
“互相成就而已,这是一场交易,我们各取所需,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可以再奢侈一点,加上一些感情上的因素,比如你对我们的归属感,我们对你的更加欣赏与认同,你觉得呢?”
“这是应该争取的。”
“很好,我喜欢你的坦诚。”
“我也是。”
潭水边,马瓦略径直走开了,加斯波尔看了看这边,对贾克斯示意了一下,还是跟着马瓦略的步伐一起离开。
她组的局,她可以不用来参加,至少,她要在明面上以自己未婚夫为主。
但卡伦却留意到,马瓦略因此更加烦躁了,他开始用力甩动着衣袖,他感到了压抑。
“我们进去吧。”
“好的,院长大人。”
卡伦跟随着贾克斯进入宅院,穿过大门,经过玄关,来到客厅,客厅很大,摆放着很多大沙发,像是一个俱乐部。
事实上,学院派的发源地,就是秩序大学里的一个社团,那个社团的初代建立者在神教内普遍得到了高位,然后这一社团传统就被延续了下来。
客厅里,坐着六十多个人,人数规模,比卡伦预想得要大得多。
他原本以为就三四个人,大家走一个流程,达成一些共识就可以了,没想到,这真的是一场大派对。
贾克斯拍了拍手,说道:
“现在,欢迎社团的新人,我们约克城大区秩序之鞭的卡伦部长!”
“干杯!”
“干杯!”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或者水杯,没有喧嚣,没有混乱,没有尖叫,一切都显得很绅士内敛。
接下来,卡伦在贾克斯的带领下,手持酒杯,和一个又一个人互相见礼,对方会主动报出自己的职务,然后抿一口酒,贾克斯也会在旁边做一些补充。
有点像是婚宴上,新郎被带着去见亲戚。
其实,本质上真差不多。
大家需要一个场合,需要一个媒介,来进行认识。
这个社团,就是婚礼,通过它构建出的平台,大家编织出一个新的关系网,形成一个圈子。
婚宴上的认亲戚,也是关系网的新补进,历史上很多名人,都曾靠过家庭另一方的关系获得助力取得成就,只不过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够不着,所以就沦为了单纯地形式。
卡伦对这个氛围,不是很喜欢,但也不算排斥,因为大家都很礼貌,也很规矩。
这也是学院派一直是教会中间派系的原因,它的组织架构和成分构成就注定它很难拥有太高的凝聚力,凝聚力不高就自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但同时它又保证了下限;
所以学院派在秩序神教,一直保持着存在感,但也就仅限于很有存在感。
这次“饭局”,地位最高的三个人,卡伦是最后见的,他们不在客厅里,而是在单独的一个书房,卡伦被贾克斯带进来时,他们三人正在喝茶。
一位是秩序大学序列排名第三的副院长,杰克斯.莫文森,他的权力很大,因为排在他前面的很多都是荣誉挂名性质的,并不管事。
一位是秩序之鞭纪律委员检查部的部长,安迪劳.卡夫,虽然都是部长职位,但卡伦是地方大区的,他是总部的。
一位是封禁空间对外办公室主任,帕雷.西顿,封禁空间是个高级别部门,对外办公室……基本就等于掌握了神器外借和运用等权力。
明克街13号 第13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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