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或许是因为云葭不同以往的亲近让他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什么变故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此刻回过神来,他也不由有些紧张。
怕云葭不高兴,也怕她不喜欢,他迟疑着偷偷看了云葭一眼,见她只是惊讶并未有不喜的情绪,徐冲这个八尺高的中年男人竟在此刻悄悄滋生出了一点欢喜,他忍不住在这个基础上又揉了揉她的头。
看他小心翼翼跟对待小动物似的做法,云葭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没挣扎。
甚至是以一种乖顺的姿态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一些悸动,她其实也很怀念父亲这样对她。
上次被父亲这样摸头还是在父亲离世的前一年。
那次她看到父亲给人牵马,不愿让父亲难堪,所以云葭当时并未露面,翌日等父亲休沐的时候却去了家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给父亲准备了一桌子饭菜,临了要走的时候父亲却忽然喊住了她。
男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从前伟岸的身躯都仿佛变躬了一些,又或许是那阵子他习惯了伏小做低,所以不自觉会弓起背,可在云葭的眼中,他依旧是高大的。
她自父母和离之后便变得早熟起来,纵使与父亲彼此关心,也未再像小时候那般与父亲在行动上太过亲密。
有时候看父亲跟阿琅打打闹闹,云葭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羡慕的。她也想跟阿琅一样活得开心恣意、无忧无虑,可她不能,她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如果她像阿琅那样打闹喜怒皆由心,又怎么管理得了这一大家子?
底下的人又有多少会继续敬她听她的话?
所以再羡慕,云葭也从未说过。
可那一天,父亲站在她面前忽然弯下腰,他的手就像今天这样放在她的头顶小心又珍重地揉了揉,笑着跟她说:“悦悦别怕,阿爹没事。”
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云葭那日泪流不止。
第15章 她想明白了许多事
那是云葭出嫁之后第一次那样哭,或者说那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那样哭。
要退婚的时候,她没哭过。
被陈氏欺负的时候,她没哭过。
在裴家被人看笑话,被陈氏立规矩,而自己的丈夫只能远远看着无能为力的时候,她也没哭过。甚至在那个女人和孩子进门,她跟裴有卿发生争执吵闹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
可那日在看到她那个向来骄傲的父亲和她说没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疼得她胸腔窒闷、呼吸困难,忍不住就想滚下眼泪。
那日她在阿爹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孩一样。那是她在接受父亲和母亲分开之后,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
而此刻,云葭看着面前明显要更为高大也更为年轻的父亲双目温柔的望着她,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又有些想哭了。
比起前世弓着脊背的父亲。
如今的父亲还十分威猛雄壮,他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可他眼里那点望向她时的温柔即便岁月更迭多少次都没有发生过一丝变化。
也只有云葭和徐琅,他们这些徐冲的身边人才能看到他这样的一面,这个在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其实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只是这一份柔软,能看到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云葭轻轻吸了下鼻子。
眼泪还未在眼圈里流淌滚烫,便又听到一句——
“我也要摸!”
原来是徐琅不甘寂寞扑窜了过来。
他不肯让徐冲摸他的头,而是双手撑在膝盖上把头凑到云葭的面前让她摸他的头。
看他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跟要主人抚摸的小狗一样,云葭那股子泪意立刻就消退了下去,她笑着嗔他:“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话是这么说。
但云葭还是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徐琅这才高兴了,十分得意并且自豪得看了他的老爹一眼。
徐冲嫌自己这个儿子讨嫌,没好气地轻轻踹了他一脚:“行了,别总是闹你姐。”说完面对云葭的时候又是一副慈父模样,嗓音都压轻了不少,“你好好休息,我跟你弟弟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云葭点头。
她还是送了几步,只不过快到门边的时候便又被徐冲给阻止了。
徐冲让她在门后几步止步,不肯再让她出来了,而就在他带着徐琅即将要出去的时候,忽然驻步回头:“悦悦。”
他突然看着云葭喊了一声。
他喊的是云葭的乳名,看云葭目露诧异,但很快便轻轻诶了一声,笑着问他:“阿爹,怎么了?”
徐冲看着她抿唇低声:“你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有什么事就交待给我和你弟弟去做。”
这么大一男人,说起这些话,竟然还挺不好意思,也很局促。这个在战场行军打仗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却踌躇地手足无措:“我跟你弟弟是笨了点,但我们会慢慢学的,你以后别总是自己担着。”
旁边徐琅也跟着说:“对,阿姐,你以后有事就吩咐我跟老爹去做,你别那么辛苦了。”
他其实心里还有些后怕。
这次阿姐忽然晕倒,除了因为被裴家退婚的事打击倒,还有就是因为太过疲惫了。大夫说她是心力受损,还说奇怪,这样的年纪居然能心力受损到这种地步。
这几日他时常自责,还偷偷哭了好几场,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导致阿姐劳累至此。不想让阿姐担心,他硬忍着没哭,抬头跟云葭保证道:“以后我会听话的,也不会动不动就跟别人打架让你操心难受了。”
看着面前望着她的父子俩。
云葭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她的父亲和弟弟或许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可他们是这世上对她最好也最无私的人了,在他们面前,她可以永远放心。
“好。”
她轻轻应声。
徐冲和徐琅见她答应立刻眉开眼笑,他们高兴地也不再说什么,忙让云葭去休息,然后他们就在云葭的注视下往外走了。
云葭笑着目送父子俩离开。
即便从背影也能感觉出父子俩此刻心情的愉悦,云葭看他们这样,心里也高兴。她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拢着衣襟靠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开,看着他们远远离开,云葭的脑中忽然跟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许多事。
她想。
或许她一直以来都做错了。
她太习惯把自己当做守护者和保护者的形象,总想着靠自己让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不受到伤害,却忘记一家人最该做的是互相扶持。
如果以前遇到事,她能坐下来跟父亲和阿琅好好商量,而不是总是一个人大包大揽,那么或许父亲和阿琅碰到事的时候也会先跟她说,而不是怕她担心,所以选择自己去解决。
还好。
外面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很温暖。
云葭仰头阖目感受那轻柔的日光沐浴在自己身上,扬起唇角轻笑。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想这一世一定会不一样的。
她的父亲和阿琅都会好好的,她也会。
第17章 桥路不归
这一会功夫。
云葭在这已经看不到父子俩了,跟阿爹聊了这一通,事情也在一点点朝好的方向走,云葭此刻心情舒畅了许多,眉眼也舒展了许多,她正想拢着衣襟回屋休息,就听到外面惊云过来与她恭声说道:“姑娘,王妈妈来了。”
王妈妈也是家里的老人。
跟管家福伯是一对,他们俩的儿子岑风也是云葭手底下的得力能将,从十五岁起就替云葭跑前跑后,这一家子对徐家都忠心不二,就跟罗妈妈一样。
前世家里出事,许多人都走了,但王妈妈一家却都留了下来,替她照顾阿爹和阿琅,即便后来阿爹、阿琅先后出事,他们也一直守着家,等阿琅回来。
云葭打心里感激他们,此刻听人来了,自是忙开口说道:“快请妈妈进来。”
惊云诶了一声去外面喊人。
云葭则重新坐回到里边的贵妃榻上。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宜和香,清新怡人很好闻,云葭刚拢好衣裳,王妈妈就进来了。
“姑娘。”王妈妈一进来就直接给云葭跪下了。
她这样大礼,倒让云葭吓了一跳,她蹙眉:“妈妈这是做什么?”
说着她亲自起身去扶人。
王妈妈不肯起,依旧跪着跟人告罪道:“老奴今日做错了事,是来向您请罪的。”
“什么事不能起来说?”云葭说话的时候还凝神细想了一下,她记得前世并没有出现过王妈妈请罪的事情,仔细想了下,大概也能猜出她因为什么来请罪,她索性开口问道:“妈妈今日是怎么招呼裴家那些人了?”
话落。
王妈妈猛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和不敢置信,似乎没想到自己这还没开口,姑娘竟然就已经知道了。
云葭看她这一脸震惊的样子,暗道果然如此,她笑了笑,抿唇道:“好了,起来吧。”其实这并不难猜,罗妈妈去了裴家,那裴家来的那些人自然也得有人招呼,而阖府上下论地位而言也就王妈妈能与罗妈妈媲美,也只有她能应对那位裴家来的李妈妈。
至于前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前世她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他们又都以为她还喜欢裴有卿不敢跟裴家闹得太过难看,所以无论裴家做什么,她家里肯定都得咬牙忍着。
倒是难为他们了。
无论是阿爹还是阿琅,亦或是一直陪着她长大的罗妈妈和眼前这位王妈妈,都不是能吃亏的主,却为了她的幸福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惊云,给妈妈上茶。”她扶着王妈妈起来后便吩咐惊云倒茶。
惊云忙答应一声。
她重新倒了两盏新茶过来,这会功夫,云葭已经扶着王妈妈起来在贵妃榻上坐下了。
王妈妈一路怔怔的,想不明白姑娘是怎么知道的,直到屁股沾到柔软的软榻方才回过神,她哎呦一声,变了脸忙站了起来:“姑娘这岂不是折煞老奴?”她是一万个不敢坐在云葭身边的。
云葭无法,也知道她身边这几位妈妈的性子,只能让惊云搬了一个小圆凳过来。
王妈妈还是不大愿意。
她是来请罪的,哪有请罪的人这么松快的?
还是云葭笑着同她说了句:“妈妈坐下跟我说吧,你站着,我看你看得头晕。”
王妈妈看她脸色还是不大好,怕她真的难受,这才犹豫着坐下了,但也没敢坐满,只占了个小半的位置,然后看着云葭小声犹豫道:“您都知道了?”
知道她在问什么。
云葭笑了笑:“猜到了。”
嫁给阴郁权臣弟弟后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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