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以前只觉得任何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是隔岸观火,根本没有感同身受一说,今天却体会到了。
“我甚至想,与其那么苦,还不如让你永远当个傀儡好了,这样会不会比较幸福?”
江隐充耳不闻,他那么专注的看戏,眉眼间糅杂着冷淡和柔软,天真和沉静,像一个看一眼就会爱上的少年。
祁景看了他一会,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抿了抿唇,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但我想过了,不成。”
“说我自私也好,不成熟也好……但人生没什么过不来的坎儿,你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才会让我叫醒你。想要做梦,死了之后有的是时间做,想见的人,总有一天会重逢。多少人……”
他想到唐惊梦,哽了哽,“多少人想要过有光有色的日子,却只能做一具行尸走肉,我一想到自己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能看见你,看见陈厝小白吴敖周伊……现在都会满心欢喜。就算要出去面对江逾黛那个神经病,我也不怕。”
他的声音柔和的像打趣,又像哄劝,低低的回荡开,像风拂过水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你的意志那么坚定,不会还要赖在梦里吧?”
“要是那样,你就听不到这句话了。”
祁景凑过去,在背光的黑暗中亲在他的唇上,让最后一句低语泯灭在双唇中:
“……我喜欢你。”
他闭着眼,看不到江隐的表情,虽然是梦中,他还是真跟当面表白了一样紧张的手心出汗,江隐的身体好像僵住了,然后——
嘭!!
祁景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拉拽感,好像薅着他的后脖子硬生生把他拽开了,他都在心里骂娘了——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
当亲一次那么容易吗?等下次得猴年马月啊!
但梦境不等人,说散就散,祁景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地面通红滚烫,周围热浪扑面,一个人重重压在他身上,是江隐。
他好像还有些茫然,但人确实已经醒了过来,跪坐在他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碰上了自己的嘴唇,好像怀疑那里发生过什么。
祁景的耳根一下子红了。
可他心里却在想,还好他记得,值了。
看看周围,那阵气浪爆出去之后,江逾黛和食梦貘都被冲击到了远处,原来他们在梦中待了那么久,现实中江逾黛才刚走过来。
地上的同心镯打着圈的叮叮咣咣,终于倒下了,化成了一阵轻飘飘的白烟。
是它把他送进了江隐的回忆中。
趁着江逾黛还没发难,也趁着江隐还在发愣,祁景舔着脸皮,故作镇定道:“……你听见了吧?我知道你听见了。”
“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你一定也看出来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陈厝吴敖他们都看不下去了。”他的话像连珠炮一样飞快,“我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你就避着躲着……你就是装傻。”
江隐还是没吭声,他的身体像铁板一样僵硬,眼神从未这么复杂过。
祁景狐疑的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等等……你不是被吓醒的吧?!”
江隐动了动唇:“你说过……”
“你甭拿我说过的那些话堵我!”祁景知道自己说过什么,“那时候我年少轻狂,说过的话我吃回去行了吧!你就当狗乱吠了两声,当我放了个屁,行不行?”
江隐缓慢的摇了摇头:“也不用这么埋汰自己。”
祁景一噎,还要说什么,江逾黛阴森森的声音就传来了:“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从灰尘和火海中走出来,食梦貘宽大的骨架护住了他,除了一些擦伤,没什么大碍。
“原来白泽也醒了啊。”他轻轻说,“可是多你一个又能怎样呢?食梦貘毕竟是上古妖兽,多来一个也是陪葬。”
食梦貘奔了过来,地面都在轰然作响,在它一嘴啄在地上的时候,两人早已滚开,同心镯化作的雾气散去了,中间却露出一个大大的黑包,被江隐一把攥在了手里。
黑漆漆的弓身被握在了苍白瘦削的手指中,连江逾黛见了都要震颤的名字——折煞。
江隐滑出去的时候侧伏在地上,丝毫不耽误他弯弓搭箭,那沉重的弓身被他轻轻松松的拉开,直奔江逾黛而去,破空之声在火焰爆裂声中微不可闻。
对方险险避开,江隐一个滚地起身,又是一箭,他取箭搭弓的速度快的要出残影,江逾黛几乎以为自己处于枪林弹雨之中。
他说:“该陪葬的是你。”
不需要说话,两人就好像有了默契,祁景先一步引开了食梦貘,一边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廊庑间穿梭,一边尽可能的将所过之处的障碍物全部毁掉,坍塌下来的灰石不断的砸在食梦貘头上,让它发出了愤怒又苦闷的叫唤。
滚烫的火星和碎石砸在他脸上,让这张俊脸狼狈不堪,他的眼睛比火光更灼热。
江逾黛终于大喊道:“回来!”
他受不了了,江隐远程攻击杀伤力太大,他躲闪不过,又没法使坏,只能把食梦貘召回来护身。
祁景将食梦貘溜的满场跑,本以为至少能拖延一下时间,但就在江逾黛开口的一瞬间,食梦貘的身体忽然消失了。
他忽然明白了,江逾黛用食梦貘制造了全镇活死人的幻境,现在这个幻境破了,食梦貘本身就是幻境——它从一具骨架,变成了一个杀人武器。
食梦貘重新出现在江逾黛身前,原来还势如破竹的箭矢碰到了它的骨架,只不过窜起一捧细碎的鬼火,就熄灭了,叮叮当当的掉在地上。
江逾黛的脸上浮起一点笑来:“你看,就算你再厉害,但箭总有用完的时候,只要它护着我,何愁……”
话没说话,他的眼前就出现一片阴影,有什么东西兜头砸了下来,一下头晕目眩,两下直接开瓢。
扑通一声,江逾黛倒了下去,血从额头上淋淋沥沥的流下来,祁景站在他面前,一只胳膊还抱着食梦貘的腿骨。
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抓住食梦貘,被“传送”了过来。
食梦貘低着头,拱着身子去啄他,奈何柔韧度不够好,处处卡着骨头,祁景像坐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被它晃了一圈又一圈。
他觉得自己脑浆都要飙出来了,还有功夫想,这可比旋转木马带劲多了。
江隐叫道:“危险!下来!”
祁景勉强抱住:“你先解决那个!”
江没再说话,他的箭已经所剩无多,江逾黛忍着晕眩,狠声道:“别管我,去对付他!”
食梦貘果然奔向了江隐,祁景一看这哪行,赶紧一伸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巨大的角力在他和妖兽之间展开,祁景虚抓着柱子的手臂青筋暴露,热风吹过,连衣服也寸寸撕裂,差点开到胸腹处。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射向江逾黛,江隐的手臂纹丝不动,在箭镞的掩护下步步逼近。
过于用力的手臂酸痛不已,筋腱都要被生生扯开,祁景的额头青筋直跳,从那裸露在外的尚嫌青涩的躯体中的每一寸都能看出他在发力,肌肉鼓胀的好像他才是偷学了余老四的功法的人。
江逾黛颤声道:“好啊,就看你这肉体凡胎和上古妖兽,哪一个更结实!”
食梦貘拼命的往前挣扎,却动弹不得,它什么本领都使不出来,好像被看不见的缰绳拽住了,另一边,祁景汗如雨下,他觉得自己就像需要菠菜的大力水手,他的菠菜就是李团结。
他在心里一千零一次呼唤:你他妈能不能醒了!
终于,江隐的声音在热浪中像一缕清风传来:
“祁景,放手!”
祁景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惯性将他和食梦貘一起带飞了出去,江逾黛好像喊了什么,惊恐中有着歇斯底里,但他没有听清,他被摔晕了,唯一想到的就是现在不能松开食梦貘,撒了手非要被叨成筛子不可。
但他万万没想到,食梦貘居然倒了下去。
剧烈的失重感传来,然后是铺面而来的热浪,祁景只来得及护住头脸,就跌在了处处是火的地上,食梦貘变本加厉,压着他滚了一圈。
白骨发出滋滋的声音,好像蒸汽一样从食梦貘身上冒出,祁景在剧痛中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江逾黛这孙子太阴了。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一双手把他拖出了火海,用衣服扑灭了身上的火,江隐握着他肩膀的力度很大,像要掐入他骨子里:“……你感觉怎么样?”
祁景勉强坐起来,他的衣服彻底废了,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外翻的皮肉,还伴随着一股恶心人的肉的焦糊味,呆了一下。
江隐的手又紧了紧:“……祁景?”
祁景抬起头,哑着嗓子说:“我得有三分熟了吧?”
江隐:“……”
阴影再次将他们笼罩起来,好像一片遮住光的云翳。食梦貘巨大的身躯横亘在眼前,江逾黛轻轻的说:“你的箭用完了。”
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八夜
祁景轻声道:“怎么办?”
江隐站了起来,他的身影并不很高大,在食梦貘的阴影下居然毫不露怯。
他说:“我何时说过我的箭没了。”
江逾黛眉角一跳:“哦?我怎么没看到?”
江隐又一起拿起了那把弓,很珍惜的抚摸着它,好像对一个陪伴多年的老友。
“这把弓叫折煞。”他不知在和谁说话,“当年我第一眼在墓里见到它,就挪不开眼了。旁人都以为它是邪物,其实不是,它是镇墓之宝,通体碧绿,灵气逼人,有了它的镇压,各种走尸鬼怪才不敢出来。”
祁景看向这把弓,现在,它分明是乌沉沉的。
江隐看着江逾黛:“你想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它吸附了墓中所有邪秽之物,还有……我身上的。”
那只手慢慢握住了弓,紧紧的。
有一股无形的罡风从江隐身上爆开,气浪一波波排开,风助火势,猛的又窜起了半人多高!
火光摇曳中,他的影子映在地上,像盘踞一隅的怪物。从影子的手中,那把漆黑的弓上,又冒出了无数影子,好像几十个,几百个人从那里长了出来,被江隐一手握在掌中。
祁景猛地抬头,再看他的眼睛,已经全黑了。
那把通体漆黑的弓慢慢褪去了颜色,露出底下漂亮的惊人的碧色来,然后一寸寸的裂纹出现,它仿佛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哔哔钵钵的一片片掉在地上。
而那黑色,像一股火光中的浓烟冲天而起,化成无数鬼影憧憧,每一张脸都狰狞,每一声嚎叫都凄厉,却困于牢笼不得脱身——
他们像牵丝木偶一样,被攥在江隐青筋暴露的手中。
祁景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
在古宅中,和小江隐对上的时候,他曾使出这一手风云为之色变的厉害招数,在梦中,他也看到过。但最后这种可怕的力量,被江逾白用同心镯锁住了。
现在同心镯已经没了,是什么束缚了他?
是折煞。
这把弓将那股邪门的力量封印了起来。
江逾黛面色青白,半晌才说:“我竟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怪物。”
他招来食梦貘挡在身前,一边道:“你被什么妖物附身了?混沌、梼杌、还是饕餮?”
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 第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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