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就没一句我爱听的。凤怀月:“你还是闭嘴吧!”
大人们听到这头的动静, 也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后来听说是捞上来的鲛人可能活不了, 也惋惜得很,杜五月道:“我这倒有一个法子, 就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彭循站起来:“杜老板娘, 先说来听听。”
杜五月道:“找一个人进入他的神识, 看看是因何而乱, 或许能找出使他平静的法子, 而只要人能平静下来,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司危:“这办法,确实——”
凤怀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啪,将“上不得台面”活活堵了回去。
司危用眼神高傲一哼。
周围没什么人接话,一片鸦雀无声。神识这东西,能心甘情愿自己打开最好,但若想强入,就得使一点阴邪手段,传出去不好听,倘若被人当成把柄来握,告到仙督府,就更倒霉。还有一点,这鲛人看起来痛苦万分,那与他神识交融的人,也会自然而然地分担这痛苦,或许还有被他一并拉入噩梦深渊的可能,再也醒不来可怎么办?所以说,实在有些冒险。
宋问自告奋勇:“我来。”
“小兄弟,你可要三思。”众人纷纷提醒,“这不是个轻松活,也极其损耗身体。”
彭循一摆手:“哎呀,无妨,你们就让他去吧,拦不住的。”毕竟这个人毕生所愿,就是将全天下所有美人都护在掌中,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美人死,不如直接给他三刀。
但其余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都纳闷还没拦呢,怎么就笃定拦不住了?于是全部朝他看,彭循站直身体,解释道:“因为我这位兄弟,他就是这么顶天立地,热血激昂,视拯救天下万民为己任,正义得很。”
而正义小宋绘起邪门符咒来,手法那叫一个纯熟,看得余回脑瓜子嗡嗡响,胸口不是很顺畅,这好本事又是什么时候学的,你爹娘知道吗?
记跪祠堂一次。
符咒没入鲛人脑中,他登时痛苦地大叫起来,身体剧烈翻滚,差点将船掀翻。杜五月急忙带人控制住船只,回头再看,就见那道符咒正在逐渐显出裂痕,司危道:“就是现在。”
宋问放出自己的神识,迅速穿过裂痕,与鲛人的神识融二为一。
“啊!”阴暗的房间里,一口大池里的水已经被染成血色,一条鲛人由铁链拴着,正痛苦地仰天大叫。他满身都是伤痕,而在大池周围,则是站了一圈看客,各个都兴奋的双眼血红。更是有人扯着脖子大喊:“别只鞭他的背,也鞭一鞭他的别处。”
“别处?别处可是要加大价钱的。”
“哈哈哈哈,你这话说出来,颜老板可就不好意思不加钱了。”
“加,我加,不就是钱吗,要多少都有!”
满满一袋玉币被抛了过来,先是“砰”一声重重砸在鲛人身上,而后又“咚”地掉进了水里。
“还有没有人要加价?等这条过了,可就找不到更美的了!”
“加,怎么不加!”
玉币如雨,打得血池涟漪不绝,鲛人紧紧闭上眼睛,而宋问分担着他这份巨大的痛苦与羞辱,留在船上的身体同样摇摇欲坠。余回问:“如何?”
宋问咬牙道:“无妨,我能行。”
凤怀月抬掌按上他的脑顶,寒凉灵气如雪山入血海,宋问的神识总算稍稍稳了一些,他拼全力裹起源源不绝的千重冰雪,如飓风卷向暗室,看客见状惊慌失措四散而逃,而血池中泡着的鲛人也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小娃娃们纷纷鼓掌欢呼。
宋问松了口气,他撤回神识,虚汗淋漓地朝后一躺,冷不丁的,竟然躺进了凤怀月怀中!一旁站着的彭循啧啧啧啧,刚刚救了一个美人,现在又被另一个美人抱进怀中,这不得飘飘欲仙死。果不其然,宋问在看清接住自己的人是谁后,立刻就坚定地闭上了眼睛,开始表演昏迷。
凤怀月拍他的脸:“醒醒。”
宋问:不醒。
凤怀月叹了口气。
宋问:如听仙乐耳暂明。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耳边传来杜五月的声音:“都别看了,让一让,让一让。”
宋问缓缓呼吸,香气沁人心脾,自然不是那种俗艳脂粉香,而是极轻极淡的,如花瓣舒展的新绽雪莲,高雅,高雅至极。他放松四肢,如飘飘在云里,没忍住,脸上还显露出了一些笑容,当说不说,看起来属实有些诡异。
彭循:“咳!”
宋问听而不闻。
彭循弯下腰,几乎要将嘴贴在他的耳朵上:“咳咳咳咳咳咳!”醒醒啊,情圣!
宋问觉得自己快聋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头一歪,正准备晕得更加彻底一些,却又觉得……这个胸膛好像稍微有些硬。
再一细品,臂弯也很结实。
他犹豫半天,将眼皮小心掀开一条细细缝隙。
司危居高临下,与他冷冷对视。
宋问:“咳咳咳咳咳咳咳!”
差点没将命咳飞。
另一头,鲛人又重新昏了过去,不过神识已经平稳许多,更像是一场漫长疲惫后的酣睡。小娃娃们依旧排着队给他浇水,浇完了,总要用手去摸一摸那些好看极了的鳞片,还要偷偷用脸去贴一贴。孩子的手是很嫩的,软软的,力气也轻,像一只又一只刚出炉的热乎小馒头,与冰冷坚硬的鱼尾形成鲜明对比。
鲛人眉头稍微皱起,他厌恶被触摸,本能地想跑,但却又觉得这种触摸与先前种种皆不相同,耳边还有咯咯的笑声,身上也很暖,像是阳光。有阳光,那就不是在刑房,思及此处,他紧绷的身体忽然就放松了些,也有了力气。
“你醒啦!”一个梳着圆圆发髻的小姑娘凑上来。
鲛人:“……”
“他醒了他又醒了!”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鲛人撑着坐起来,四下看看,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们的船。”彭循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鲛人眯起眼睛打量他,然后就被丑得说不出话,但是又考虑到得给这位疑似救命恩人面子,于是虚弱道:“多谢。”
彭循浑不知自己眼下这副络腮胡子大胸脯的大侠款易容正在被嫌弃,蹲下后又随手盛了一杯水,浇到鲛人身上,道:“你伤得可不轻,理应和鲛群待在一起。”
鲛人闭口不语。
彭循后知后觉,赶忙解释:“我可与阴海都没关系,也不是要套你的话,你不想说就不说。”
鲛人听到“阴海都”三个字,原本虚弱美丽苍白的脸立刻凶光毕露,露出尖尖两颗牙,激情辱骂:“干他爹的,那群狗货。”
优雅文明家教森严的彭小少爷:“嘶。”
小娃娃们也跟着:“干他爹的!”
彭循:“不要学!”
他挥手将这群小崽子们赶回各自的船,而鲛人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彭循生怕自己也被迁怒,于是道:“身体要紧,身体要紧,你不如歇会儿再骂,不过能逃出阴海都,你也算是个有本事的。”
鲛人却道:“我不是自己逃出来的。”
彭循闻言意外 :“有人帮你?”阴海都里有好人?
鲛人道:“是,是有人救了我。那时我被困在一口血池中,受尽凌辱,奄奄一息之际,忽然从天而降一名极为年轻好看的修士。他身穿青色布袍,头戴银色素冠,眉如山水,眼似桃花,手握一把白色玉剑,英姿飒爽召来万重冰雪——”
“停!”彭循越听越耳熟,这不就是宋问本问?
鲛人斩钉截铁:“总之就是他救了我!”
彭循:“……不然你再仔细想想呢。”
鲛人却坚持得很,他神识被破,便将宋问也强行拉进了往事当中,并不能分清虚实,一口咬定就是那位桃花眼的好看修士救了自己,说着说着,脸还红了。彭循抱着救鱼于水火的心态,甩开膀子开始劝,恕我直言,桃花眼的男人大多薄情,万一他一爱就是一千一万个,这可如何使得?
鲛人:“不可能。”
彭循:“怎么就不可能了!”
鲛人甩起尾巴“啪啪啪啪”疯狂打水。
落汤鸡彭循:“……”这什么鱼!
余回远远看着,宛如在看凤怀月。先前鲛人昏迷不醒时,只看那张脸还不觉得,现在醒了,一加上脾气,竟立刻就有了八成相似。连司危也道:“与你很像。”
凤怀月拒不承认,哪里像了,我可不会拍你一脸水。
司危:“但你会踢我一脸水。”
余回:“不要告诉我你们调情的细节!”
凤怀月:“纯打架纯打架。”
鲛人道:“总之我肯定会找到他。”
彭循将脸上的水擦干:“那你要去哪里找,阴海都吗?”
鲛人面露难色,沉默半晌:“干他爹的!”
第77章
按照鲛人这骂人速度, 阴海都就算每人都奉献出一个爹,估计也不够被干。余回道:“他身体虚弱,又神识受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实属正常, 等将来养好了, 慢慢就能恢复。”
凤怀月道:“那我们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真相了。”
因为照目前这架势来看,就算告诉了, 估计对方也不会相信, 还会使他与船上众人产生隔阂。宋问在床上昏沉躺了将近一天, 直到夕阳西沉时才醒,还是被彭循活活摇醒的。
“醒醒, 情债找上门了!”
宋问呵欠连连,休要胡言,我向来只与美人行风雅事,谈何欠债。
彭循将他从床上扛起来, 硬往床边一按, 道:“喏,人家正想你呢。”
晚霞灼灼, 照得海面也燃起了绵延的火, 使人不自觉就要虚起眼睛,而眼睛一虚, 这世界就会显得不那么真切。
鲛人垂着溢彩流光的大尾巴,正坐在船头, 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水, 他实在是美丽极了, 看起来比开在江南青石巷道里的那种白色小花还要更加不堪风雨, 再一联想起他在阴海都受过的酷刑, 爱美小宋顿时唏嘘万分,也心痛万分,感同身受道:“他现在定然无助至极。”
彭循:“那可不一定。”
宋问:“什么意思,你已经同他聊过了?”
彭循回答他,聊过,他虽虚弱,但并不无助,压根没提几句阴海都,十句有八句里都是在怀念一位银冠玉剑,孤身救他出魔窟的年轻修士。
宋问:“……”银冠常见,玉剑罕有,若再加上“年轻”二字,寻便修真界,也只有宋府大公子本子,没错,正是在下。
彭循纳闷:“你看起来怎么丝毫也不高兴?那可是鲛人欸。”
宋问道:“其一,所谓为我所救,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他迟早会醒。”
彭循问:“那其二呢?”
宋问揽住他的肩膀,其二就很重要了,我还没有看完天下美人。
其实他在以往游历四海的过程里,也不是没遇到过桃花债,但每一位债主,最后都会被他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天性劝退。与一位美人喝一百坛酒,和与一百位美人同喝一坛酒,肯定是后者更快活。
彭循:“那你为何要缠着我叔……我的意思是,缠着凤公子?”
宋问颇有诗情地感慨,可能是小时候抓周抓出来的魔怔吧,就好似开在生命里的纯白茉莉花,与满园锦绣总不相同。
俯听闻惊风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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