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分明是受害者,却无端笑了,仿佛置身事外。
许盈盈自知荒唐,小脸涨红,十指不安的扭捏着,“我、我也不太确定,夜色太暗,当真瞧不清。”还在负隅顽抗。
沈禹州一拍手,程英便提着一个女人扔到堂中,险些砸到许盈盈身上。
许盈盈吓得花容失色。
“呵。”
沈禹州冷笑出声,“表妹不是一腔孤勇、敢一路独自跟踪歹人的女中豪杰么?区区一个相熟的彩云,便能吓得你一身冷汗?”
眼前的彩云与之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浑身被血染得鲜红,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一般,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吴氏许氏等人纷纷吓得后退几步,便是老夫人,也不住蹙眉。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彩云,不知何时被人剜去眼珠,脸上的血迹干涸,只剩两个黑黢黢的窟窿。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扬起头,朝许盈盈伸手,“姑、姑娘……救我……救我……”
许盈盈头皮发麻,再支撑不住抱头尖叫,蹬着双足不停往后挪。
彩云痛苦地呻.吟着,因为看不见任何光亮,只能凭借耳朵去分辨许盈盈的位置。
一点点朝她匍匐而去,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攀住她足上精致的绣履:“救……救我……”
“啊——”
许盈盈彻底崩溃,“别过来!你别过来!”她扯过裙摆不停擦拭鞋面上的血迹,哭得涕泪纵横。
自彩云出现后,沈禹州便状似不经意地杵在阿娇前面,恰到好处遮挡视线。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阿娇什么也看不见,只跪在原地,默不作声。倒是沈念如,毕竟是个闺中小姐,哪里见识过这般血腥场面,当场吓得晕厥过去。
沈禹州不为所动,宛若一樽地狱修罗神,俯视着狼狈逃窜的许盈盈。
他的确可以派人慢慢查,只需拿着迷香到各个药铺盘问,定能取到铁证。
可他实在没有耐心了。
“你的婢子同你一般,很是嘴硬啊。”
长长眼睫低垂,沈禹州抬起右手,反复观察上面是否落了脏东西,“可惜骨头不够硬,三两下便经不住,如数招认了。”
“到底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一家人之间,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他缓缓蹲下身,幽深的眸融了一团化不开的黑雾,他声音轻柔,一字一顿:”表妹,你觉得呢?”
仿若魔音入耳,在场众人,无不脊背生寒,打了个冷战。
许盈盈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听劝,偏要一意孤行,走向沈禹州。
事实证明,她错了。沈禹州不仅是一块捂不热的寒冰,是喂不熟的野狼,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在许盈盈又惊又惧又恨的目光中,沈禹州勾起唇角。
程英意会,单手拎起彩云的一只脚踝,径直把人拖走,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难以洗脱的血痕。
沈禹州此举无疑是在大闹宗祠,纵使沉稳如老夫人,此刻也气得直抚胸口,拨动佛珠念念有词,似在乞求祖宗不要降罪。
从前他们只是听说过锦衣卫的阴狠凶残,却没人真正见识过沈禹州的手段,经此一事,众人大气不敢喘。
偏这修罗神还不走。
不多时,程英快步走进来,抱拳道:“大人,她撑不住,半路咽气了。”
沈禹州仰头闭眸,毫无诚意道:“实在抱歉了,原不想在府里杀生,奈何……她不争气。”
言语之间,仿佛死的只是寻常蝼蚁。
到底是从许家跟来的贴身丫鬟,是许盈盈在沈家最亲近之人,说没便没了。
“表妹当时刻记着,她是为你而死。”沈禹州再次看向许盈盈,用最平和的声音,说着最冷酷的话。
“前后数次陷害于人,当时不追究,只是看在母亲的情面上,如今给你两条路,要么,慈安寺剃度出家,为你的罪孽忏悔,要么,立刻嫁人,此生不得踏入沈家半步。”留她一命,已是他最大的宽容。
偌大一场闹剧,随着冬日第一场雪的到来,彻底结束。
许氏嘴上说不管她,到底还是心软,争取了一月时间,为许盈盈寻了一门亲事,将其远嫁上京。
这日清晨,许盈盈独自一人登上马车,在几个小厮的护送下离开沈家,临走时,沈念如还站在门口目送,颇为不舍。
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
角楼上,阿娇大半身子藏在狐裘披风中,片片雪花掉落在她素白柔软的掌心里。
春桃将一个青花缠枝手炉塞过去,“天气这般冷,怎的还敢玩雪?”
阿娇微微一笑,“闲来无事罢了。”
春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撇撇嘴,“到底还是沈家的表姑娘,犯了错,只要嫁出去就算惩罚,反倒是她身边的彩云,死得那般凄惨。”
虽然她也不喜那狗仗人势的东西。
阿娇倚在美人靠上,低头拨弄手炉。
宗祠那夜过后,出于对沈禹州未来娶妻的考量,许氏想打发她一个通房名分,沈禹州却做主将她抬作姨娘,安排到松鹤院最边上的角楼里住着。
春桃也跟着拨过来,成了她的贴身丫鬟。虽不对外声张,但阖府上下无人不晓,阿娇是个魅惑主子,爬床上位的贱妾。
起初听到旁人骂她“狐狸精”“祸水”,对她指指点点,阿娇还会委屈,会伤心。
可转念一想,她已是低贱到泥沼里的一棵草,还指望自己能变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么?
后来又听人说,沈禹州尚未娶妻,便先纳妾,往后怕是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敢轻易嫁过来,皆认为他能作此决定,应是爱惨了这位身娇体弱的貌美丫头。
爱不爱的,阿娇都是一笑置之。
沈禹州图她这张脸,她图一份安定,也算各取所需,他来,她伺候着,他不来,阿娇也乐得自在。
惬意了月余,她的身子骨一天天好起来,每日闲暇便倚在此处看风景。
角楼看似偏僻,却视野极佳,能将沈府门前的街道收入眼中。
阿娇看着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闯入眼帘。
沈禹州负手而立,正同几个锦衣卫交谈什么,似乎察觉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回眸去看。
第13章 蜜中砒
有大少夫人的消息了!
少女雪衣墨发,容色绝俗,轻倚着美人靠,远眺时,杏眸含情,尽是娇柔婉转的媚意。
时隔一月,再对望,彼此心中俱是一跳。
沈禹州喉头微动,一时竟形容不出浮上心头的古怪情愫。
程英兀自说了好半天,才发现他压根没在听,“大人,大人?”
沈禹州轻咳一声,稍稍侧身挡住视线,“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暂且不走了,过两日再动身。”
程英愕然:“上回不是说……”他分明记得,上回大人说寿宴结束后便走,后来不知怎的,又推迟一月,眼下怎么又要过两日?
“废什么话?”
程英:“……”
阿娇不知沈禹州临时改了行程——当然,他原打算今日离府一事她也是不知情的。
晚膳时分,阿娇正准备与春桃简单吃点,杨姑姑带人登上角楼,布了一大桌菜肴,“公子晚些要来用膳,吩咐奴婢前来知会一声。”
阿娇还在愣神,春桃已经欢欢喜喜腾出位置,朝她挤眉弄眼,语气暧.昧:“那奴婢先去备水!”
杨姑姑神色不改,略一颔首便告辞,乌泱泱一帮人退出房间后,屋子里只剩阿娇自己。
一听沈禹州要来,她不免回想起捉奸在床时的局促慌张,以及事后在宗祠跪着遭受拷问的煎熬,脸上血色便褪了大半。
沈禹州推门进来时,便见原本气色尚佳的美人又病歪歪起来,不自觉放软声音,“好些了吗?”
阿娇屈膝福身,心口不一:“好多了。”恭敬礼貌得有些陌生。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用膳吧。”
许是伺候惯了,一说用膳,阿娇下意识夹好菜,放至沈禹州跟前的玉碟里。
虽说是妾,也与奴婢无甚区别,身为玩物,总归是要把主子伺候开心。阿娇内心麻木地想。
沈禹州并未察觉出异样,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温柔小意,期间竟浅酌了半杯小酒,不出所料,立时红了脸。
将人扶到床榻上时,阿娇甚至邪恶的想,这个时候打他一顿出气,他是不是会毫无还手之力?
阿娇心里多少还有怨气,不知不觉真的攥紧了拳。
沈禹州此刻有些迷糊,眼前数个重影摇晃,但诡异的是,他竟读懂阿娇一瞬的表情,皱了皱眉,“又在想什么?”
阿娇毫无被识破的尴尬,柔声道:“在想附近守卫是否森严。”低眉顺眼的姿态信手拈来,端的是柔顺可人。
沈禹州一时琢磨不透话中深意,坦诚道:“守卫一般,不过……护你应当是绰绰有余了。”说话时,神色带着漫不经心的倨傲。
自打出事后,沈禹州又换了拨人,单是在角楼附近巡逻的锦衣卫便有十数人,日夜交替,不留空档。
是保护,亦是监视。
阿娇正为他宽衣,手下微顿,方才发散出去的胡思乱想尽数收回,“……谢公子挂念。”
低低软软的声音,落在沈禹州耳中,又轻又撩,他忽然坐起,反将少女压在身下,漆黑的双眸浸着星光,似乎含了别样的情绪。
与往常看阿娇时的眼神,略有差别。
不过阿娇已无暇顾及他眼里有什么,目光开始飘忽转向窗外。薄唇将将擦过她饱满红润的唇时,沈禹州才发现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微微张开唇,短暂而报复性地咬了她一下。
阿娇吃痛,柳眉微蹙,便听男人在她颈窝处低语:“我不喜欢勉强。”沈禹州撑起上半身,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眼见他要离开,阿娇无声叹息,飞快勾住他的尾指,柔软滑腻的身子便紧接着贴上他的手臂。
事已至此,她该做的,能做的,只有取悦他。
下一瞬,屋中跳跃的烛光悉数湮灭,寂静的黑暗里,只余月影浮动,此起彼伏。1
阿娇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没忍住低低哭了起来。2
死遁后成了白月光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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