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养过一只叫做金娇娘的狮子，这辈子再养一只同名的豹子。不知道是不是金娇娘的运气不好，咋一投胎，体形缩水，蛋没了，性别也变了。
    萧靖抱着豹子感慨一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向来没心没肺的少年突然伤感起来，真奇怪啊。五十四岁的钟鼓司太监刘瑾躲在门后偷听新帝的动静，隐隐察觉到有不对之处，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老头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万岁，可是要起了？”
    “起。”萧靖神色淡淡地说说。
    一群太监鱼贯而入，皇帝把脚伸出来，让他们跪在地上给自己穿靴。他这种衣来伸手的行为很符合朱厚照的人设，刘瑾的脸上露出笑容：“万岁昨日睡得可好？”
    “睡得不好。”萧靖眉眼跋扈起来，活脱脱像是被纵坏的少年，“这日子过得没意思，比从前在东宫的日子差远了。朕想看百戏，还想到街上玩。”
    皇帝的日子还不够有意思？
    难道平民百姓的日子就很有意思吗？
    刘瑾在心里轻笑一声，万岁到底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贪玩呢。
    万岁想当孩子，想玩耍，太监们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皇帝不爱理事，朝廷大权不就能落到他们这群阉人的手里吗？
    谁说阉人不爱权的！
    刘瑾心思一动：“万岁想到到街上玩，奴倒是想到一个乐子。既能保护万岁的安全，又能玩得尽兴。”
    “什么乐子？”萧靖表现出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刘瑾说道：“不如在宫中西苑扩建豹房，样式跟民间的酒楼、宅子、商铺、校场、佛寺，相差无几。万岁再广招童男童女和乐工伎人，让他们扮演百姓，您演作富商，这样的游戏多有意思啊。”
    豹房，其实不是朱厚照的首创。从元朝开始，皇宫内已经有鹰房、鸽子房、豹房、虎房之类的娱乐设施。
    萧靖低垂着眼睛，果然是明朝八虎之首，真是一刻都没停下来教坏朱厚照。朱厚照本来那么坏的，便是在这些人人教唆之下，才变得强抢民女，又
    养了许多娈童。
    所幸他来得早，一切都尚未发生。
    萧靖说：“朕认为在宫里兴建豹房，还差点意思。”
    刘瑾露出谄媚的姿态：“请万岁明示。”
    “不如在城南找一块地，建起来做豹房。不然豹房喧闹，扰了太后的安静，太后非得逼死朕不可。”萧靖知道朱厚照他妈一向骄纵，太后娘娘被弘治皇帝宠成老北鼻，那是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
    万一张太后和正德皇帝吵起来，肯定是当儿子的服软。
    他又说：“朕听闻刘伴伴在城外新设了许多皇庄，拿皇庄的地来建豹房，正合适。附近的百姓估计不少，他们没了家，去到朕的豹房当帮工，这才叫好玩！”
    刘瑾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自恃新帝身边得用的太监，敛财的时候毫不手软。不对，他夺人土地的事情怎么被万岁知晓？
    “奴有罪……”
    这个老太监一下子跪下来，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身后的年轻太监们对视了一眼，有人替刘瑾，有人却蠢蠢欲动。
    焉知刘瑾倒下了，他们会不会上位的机会！
    一个姓张的太监走出来，他的体格高大，看着像是懂武的太监。他站在刘瑾身后，仿佛是在防备刘瑾鱼死网破，要伤害万岁！
    “刘伴伴何罪之有，你不过是年纪大，这些日子忙得糊涂了。”萧靖让人把刘瑾扶起来，“朕记得先帝病重时曾下诏，让一批太监出城门外任官。朕舍不得刘伴伴，让你在身边多留了一段日子。要是在别的人家，刘伴伴也该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
    “朕赐伴伴恢复原姓谈，许你收养义子和义孙，回原籍做官、享福如何？”
    萧靖知道刘瑾原本不姓刘，姓谈，叫谈瑾。这个人因为认了一位刘姓太监做干爹，所以改姓刘。刘瑾上位以后，他的生父和兄长以此为荣，阖家一同改姓刘。
    全家改姓……便是吕布都不带这样玩的。
    皇帝这样一番阴阳怪气，可把钟鼓司太监刘瑾给气坏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间点的刘瑾并未掌握实权，只是十分得朱厚照信任。萧靖在这个时候要除去刘瑾，不是难事。
    有引用明·皇甫录《皇明纪略》：“……武宗尝狎边妓刘氏，时称为刘娘娘。刘恃宠略不以上为意，苟有所忤，辄称病不起。上为之失措，然多所规辅。”
    关于朱厚照养的心尖宠豹子，参考自《万历野获编》：“嘉靖十年兵部覆勇士张升奏，西苑豹房畜土豹一只，至役勇士二百四十名，岁廪二千八百石，占地十顷，岁租七百金。”
    关于明朝八虎，有参考《明史·卷三百十四·列传第一百九十二》：刘瑾，兴平人。本谈氏子，依中官刘姓者以进，冒其姓。孝宗时，坐法当死，得免。已，得侍武宗东宫。武宗即位，掌钟鼓司，与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并以旧恩得幸，人号“八虎”，而瑾尤狡狠。尝慕王振之为人，日进鹰犬、歌舞、角牴之戏，导帝微行。帝大欢乐之，渐信用瑾，进内官监，总督团营。孝宗遗诏罢中官监枪及各城门监局，瑾皆格不行，而劝帝令内奴镇守者各贡万金。又奏置皇庄，渐增至三百余所，畿内大扰。
    “伴伴”是对明朝太监的称呼。
    第712章 朱厚照做好人（3）
    ◎刘娘娘在哪里◎
    要说刘瑾在紫禁城混了好多年, 他年过五十，走出去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别的小太监遇到他, 都会恭敬地喊一句“刘爷爷”。
    他伺候了朱厚照那么多年, 一直都是拿新奇玩意儿哄着孩子。他以明英宗身边的权宦王振为榜样，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朱厚照身边的第一人。当年王振在东宫服侍年幼的太子朱祁镇，后来被英宗皇帝亲切地称呼为“先生”“王伴伴”, 公卿大臣们认他作干爹，一时间权倾朝野。
    王振不仅摆布朝堂，还勾结瓦剌, 私下接受瓦剌人的贿赂。为了获取更多的财物, 他让手下的人私造大量箭支，每年送至瓦剌。土木堡之变当中，王振力不顾朝臣反对, 力劝英宗亲征。朱祁镇堂堂天子被瓦剌人俘获, 太监王振起码能背一半的锅。
    有因就有果，英宗被俘，王振自然落不到好。后来朱祁镇回到北京，这位王伴伴却死在土木。
    “那位王爷爷当年可真威风！”
    刘瑾出生的晚，没能亲眼看见王振当年得势的样子，深感遗憾。虽然太监去了根，可谁不想当人上人呢？
    刘瑾想要走王振的路子, 获得朱厚照的宠信，将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他来到东宫的时候便一直讨好朱厚照，不教小孩上进，却教他玩物丧志。
    谁知太子登基当上皇帝, 转眼就要赶他走？
    刘瑾哭得老泪纵横：“奴还想继续服侍万岁, 奴不怕吃苦, 唯有一条贱命……”
    “刘伴伴累了，你们谁，把他扶下去吧。”萧靖脸上笑意敛了，对着太监们说，“钟鼓司的活计是一个苦差事，天不亮的时候便要起来鸣钟，伴伴年岁已高，怎么能吃这种苦头？”
    “这活儿该让年轻人来做。”
    皇帝这样说，底下的小太监们纷纷抬起头来，想要在万岁面前露脸呢。钟鼓司太监的首要职责是上朝时的钟鼓乐声，这是能接触到朝臣的职位，逢年过节甚至能收到大臣们的孝敬！
    换句话来说，当上钟鼓司太监，算是半只脚踩进去朝廷。
    刘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信朱厚照竟然寡恩至此！
    万岁要剥夺他的钟鼓司差事，还是要赶他走！
    萧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朕没睡够，想要睡个回笼觉。等朕睡醒之后，希望能看到你们推出的人选。其余人等退下去，你们太吵了。”
    当大领导就是这样好，把事情一抛，底下的人绝对会帮你完成得妥妥当当。
    顿时有太监要押着刘瑾下去，再有人堵着他的嘴。屋子里瞬间清静多了，什么吵闹声哭声，不存在的。
    刘瑾即使要闹，旁人也不会让他闹下去。大家虎视眈眈，盯着刘瑾身上的肥差呢。
    等其他人走了之后，萧靖的眼里并没有睡意。他在宫室中踱步，细细欣赏紫禁城的乾清宫。
    乾清宫是明清两朝皇帝的寝殿，上一回他来这儿，还是去北京旅游的时候，只看见抬头的“正大光明”的牌匾。如今这里是他的地盘，这种感觉——
    忒不真实的。
    万岁睡在乾清宫的东暖阁，东暖阁有两层楼，每层楼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好几张床，大床小榻都有，万岁到底睡在哪一张床上，这得随机。
    萧靖猜测，可能是明朝皇帝怕别人刺杀他，所以没有选在固定的床上睡觉。
    他今日是在二楼第二个房间最里头的罗汉床上醒来的，床比较小，不是特别舒服。再加上豹子挤上来，难怪他刚醒来的时候那么热。东暖阁的布置比较雅致，算不上奢华，可称道之处在于床多，能混淆视线，起到一定安保效果。
    可是区区十几张几张床对于朱厚照而言，哪里算多？
    萧靖翻找朱厚照的记忆，这位仁兄兴建的豹房足足有两百多个房间，往来曲折，多迷踪，几乎跟迷宫不相上下。正德皇帝到底睡在哪里，他要是想要保密，谁都不知道。
    他想到张嫣，问系统：“系统，我老婆到哪里去了？她成了朱厚照的夏皇后，还是其他的妃嫔？”
    朱厚照今年过完生日才十五岁，他年纪小，身边暂时没有女人。参照他的父亲孝宗皇帝为太子的时候，朱祐樘在十七岁那年娶的正妻张氏。
    按照历史的轨迹，朱厚照是在登基之后，出了孝期，娶的夏皇后、德妃吴氏和贤妃沈氏。和正德皇帝有关系的女人不少，但实际上有品阶的妃嫔并不多。
    朱兄耍完流氓，提上裤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宿主，张嫣不在京城。”系统查了一下，“她在太原，她现在叫刘艳儿。”
    “她成了刘艳儿？”
    萧靖忍不住惊呼出声！
    ……
    张嫣刚穿过来时候，感觉自己额头烫得要命，双脚十分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屋舍狭窄，不是权贵人家的闺房布置。她盯着低矮的屋顶足足看了五秒钟，然后一滴雨水落到她脸上。
    滴答，滴答。
    哦，原来是屋子漏水了。
    小张有些傻眼，她活了好几辈子，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开局最差的那两次，是在北齐和宋朝当宫女，住的是宫室，走的是青砖路。
    她看向屋子的地面，竟然是泥巴夯实的。
    她愣神之际，一个中年男人把门推开，也不敲门。他大大咧咧地捧着一碗东西进来，张嫣张了张嘴，轻轻地喊了一声。
    “爹。”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刘良看着闺女面无血色的小脸，既心疼又气恼，“我都说了，缠小脚那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你莫要学那些娘们。人家是什么命，你是什么命。王府娘娘什么都不用干，连吃饭都差人喂到嘴边，咱们不能跟她比……”
    一个多月之前，太原府的晋王朱知烊为了给王妃过生辰，特意在城中招了许多乐工和伎人，让人在王妃生辰的那一日表演歌舞。
    （倒叙，那个时间点弘治皇帝还没有死，所以藩王可以音乐设宴。）
    刘良拉得一手好二胡，得知晋王府有活干，便带着九岁的女儿刘艳儿上门。刘艳儿生得娇俏可爱，性格活泼，见人爱笑，唱曲的时候声音婉转，口齿十分伶俐。
    父女二人没少接类似的红白喜事，以此为生。刘良的二胡一拉，刘艳儿亮出嗓子，大多数时候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至于艳儿她妈，早些年跟一个唱戏的跑了，刘良没生出寻找的念头。
    刘良带着刘艳儿到晋王府找活儿，管家把他们招了进来，说只要在王妃生辰那一日表演得好，给半两赏钱。乐工们共同排练了一出《八仙过海》的戏，刘良在后头拉二胡，刘艳儿混了一个牡丹花的龙套角色。
    这部戏的剧本设定，白云仙长在蓬莱仙岛的牡丹开放时，邀请八仙过去赏花赴宴。由此可见，牡丹景必须要漂亮，才值得众仙过海，各显神通。
    可是晋王妃的生辰在夏天，那会儿哪里来的牡丹花？
    若用的是假花，显得十分廉价。至于真花，好多花苞已经开过，略显衰败。
    晋王府的管家一合计，决定搞一次创新，让面容姣好的童男童女扮作牡丹花成精。这群小孩在头上戴上各色牡丹的假花，身着彩衣，笑嘻嘻的样子特别逗趣。
    刘艳儿因为会唱曲儿，竟然混得一句台词。她头顶一朵姚黄假花，别的小孩戴这个颜色的头花尤其显黑，偏她戴着特别好看。她嘴甜，哄着演何仙姑的女角给她一点胭脂，在额上微微一点红，再涂了嘴唇，显得整个人更加精神。
    是人群当中一眼能看到她的那种好看。
    小姑娘在台上唱开场白：“奴的兄弟姐妹开得正好，谁来赏一赏呢？都说牡丹真国色，生在蓬莱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