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乐工说自己之前未演奏过《开太平之曲》,所以今日弹得不熟练。从另一个侧面上说,晋王没有谋反之心,因为《开太平之曲》只有在皇帝的宴会上才有资格演奏。
“朕愿意原谅你的过错。”萧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问,“你是何方人士,姓什么名什么?”
乐工说:“小的姓杨,单名一个腾字。”
杨腾?杨滕?还是杨誊?
万岁问:“可是腾飞的腾?”
杨腾没想到皇帝对自己如此关注,他抬起头说:“正是!”
“只用了三日时间,能把琵琶弹成这样,已经算是技艺精湛了。”萧靖端起酒盏,喝了一口,“来人,赏乐工杨腾一杯酒,赏二十两银。其余乐工及歌者得三十两银!”
杨腾万万没想到,自己弹错音之后能够轻松过关,还得到赏银。他接过太监斟的酒,只觉得入口绵柔,比天宫上的仙酿也不差。
他怀揣着皇帝给的赏银,心里无比激动。过年最是热闹,他得到如此一笔横财,定要好生寻乐。
数日后,乐工杨某因赌博被抓,被判杖责八十,抄没赌资。晋王将其赶出王府,后来不知所踪。有人说杨腾病死了,有人说他当了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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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晋王跟着皇帝一块儿吃宴席,傍晚才回到王府。他还没坐下来歇口气,第一时间听得管家禀报,说王妃病了。
“怎么早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就病了?”晋王十分疑惑,“可有请大夫?”
管家回禀:“娘娘特意赐下太医,太医过来给王妃瞧过,说是风寒。太医开的药已经煎了好几回,只是……”
“只是什么?”晋王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王妃这病来得急,连水都灌不进去,更别说是药。”管家露出焦急的神色,“王爷赶紧去看看王妃。”
晋王当即大步走向王妃住的后院,他瞧着进出的婆子丫鬟跟忙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晋王妃一病倒,府里竟然没有人主事!
一见到王爷,奴仆们都跪在地上,颇有求饶的意思。是他们没有照顾好王妃,生怕被王爷责怪。
晋王没时间料理这群奴仆,他直接走到晋王妃的卧室。他瞧见妻子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整个人面色苍白,紧紧地闭着眼睛,不停在发抖。他一把将王妃抱住,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烫。他安抚道:“你此番生病了,吃了太医开的药,能治好的。”
晋王妃艰难地睁开眼睛,她看清楚丈夫的模样,他就在她身边。她的眼神流露出害怕的情绪,她挣扎着坐起来,问:“王爷你告诉妾身,当年那个在府里唱戏的那个小戏子,她是不是被陛下选上,然后当皇后了!”
“就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找我算账了!”
“我让嬷嬷给她缠足,又罚她学规矩。她肯定不会放过我,她会害死我的!”
晋王心里一惊,立刻捂着王妃的嘴,骂道:“……什么戏子,你自己病得糊涂,竟敢攀扯娘娘。娘娘自幼住在北京,她的父亲一直在北京当官,不过刘家的祖籍是山西太原罢了!”
“当真?”晋王妃捂着自己的心口,莫非她真的认错人了?
“肯定是真的!”晋王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凉透了,他家王妃得罪过刘皇后,这件事情可如何是好?
陛下如此宠爱刘皇后,他既知情,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天家赐予的,他要如何向帝后赔礼道歉?
第二日,晋王求见陛下,萧靖并非社交牛逼症,他没事不想见藩王。但是他听太监说晋王来了好几回,决定还是见了。
他让太监把晋王请进来,问:“可是有什么要事?”
“臣多年无子,求陛下从宗族过继子嗣。”晋王低声道,这是他想了一夜的办法。他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弥补的,不如把王位拿出来,让陛下放过他家。
他今年二十三岁,与王妃成亲多年,没有儿子。
这对于平常人家来说是不正常的,别人家十七十八岁的男人,当爹的一大把。
而且晋王一脉,一向人丁不旺。如今这位晋王名唤朱知烊,他的王位是直接从他的曾祖父手里继承的,他的父亲、祖父不如曾祖父长寿,二人在世的时候未曾封王。晋王的父亲在二十五岁那一年去世,留下了七岁的儿子朱知烊。
万一如今晋王也是早亡的命呢?
晋王一咬牙,怕自己像父亲一样早亡。他不年轻了,多年努力依旧没有孩子,他向皇帝表忠心,表示自己愿意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
这相当于是把藩王的权力主动递到万岁手里。
即使王妃得罪过刘皇后,万岁总该放过他家吧?
萧靖思索了半刻钟,道:“晋王愿意过继,朕许了。至于是哪位宗室子过继,朕过几日会给你答复。”
他努力回忆起来,这位晋王好像真的没有儿女缘分。反正朱厚照死的时候,这位晋王家里还没有娃。
万岁命人拿出族谱,从晋王这一支来看,晋王没有同父的兄弟,过继的子嗣也只能往堂兄弟上面去寻。晋王的嫡亲叔父朱表槏没有爵位,那一家子嗣很多,朱表槏只领了一个寻常的官职。
萧靖跟张嫣商量:“你说我给朱表槏抬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然后把朱表槏的长孙过继给晋王,如何?”
在明朝,镇国将军是一品的爵位,郡王的儿子们可以封镇国将军。
“我瞧着不如何。”张嫣有些感性的思维,“怎么能叫人一家子骨肉分离呢?”
萧靖却说:“嫣儿信不信,我给朱表槏透出一点儿风声,他会巴巴地把自己亲孙子送过来王府。”
一个孙子能换来高官厚禄,多值得啊!
果不其然,皇帝的人派了出去。还没到元宵节,晋王的叔父朱表槏带着孙子,亲自过来王府问安。
朱表槏一家住在太原府阳曲县,这里依旧是晋王一系的地盘。朱表槏不足四十岁,脸上长了很多皱纹,瞧着却像是五六岁的人,他牵着四岁的长孙典哥儿,说是给万岁和娘娘送赏玩的冰灯。
今年春节冷得很,北风呼呼地吹着,雕刻好的冰灯一时间不会融化。只有半人高的典哥儿穿着红色的棉衣,小手提着一盏冰灯,被丫鬟领到皇后跟前。至于朱表槏算是宗亲,他被领到万岁那一头说话。
“快快把东西放下,冰块多冻手啊!”
张嫣赶紧让人把孩子领过来,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典哥儿的手里。可怜见的,这一路走过来,孩子双手冻得通红。冰灯被太监挂到高高的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小孩子捧着暖和的小手炉,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娘娘好人,好看。”典哥儿发自内心地说。
张嫣把手里的果盘拿过来,她拿了一颗蜜枣,剥了枣核,让小孩含在嘴里吃。又有丫鬟温了一盏羊乳,这是娘娘惯常爱吃的。张嫣让人多热一盏,给典哥儿喂了半碗。
张嫣摸了摸他的肚子,微微鼓起来的半饱,小孩吃了东西进去,身体能暖和。她又问:“典哥儿要不要如厕?嘘嘘?”
“有点想去。”小孩点着脑袋。
张嫣带着典哥儿上完厕所,小孩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他只觉得娘娘是一个好人。祖父说了,他要听话,不能哭,不能闹。祖父说他比家里其他人有福气,将来是享福的命。
年幼的典哥儿不太明白这句话。
张嫣让人把晋王妃请过来,晋王妃得到晋王的开解,心病去了大半,好歹在皇后面前能说上两句话。只是她内心总是忍不住发怵,她觉得刘皇后和她当年遇到的那个小戏子生得太像了。
皇后指着小孩,对晋王妃说:“这是典哥儿,这个孩子生在太原,是自家亲戚,瞧着是个机灵的。”
“娘娘说得是。”晋王妃看到典哥儿,心知这是陛下给他家安排过继的孩子。
晋王妃没有子女,晋王跟她说过继一事,她本来不太愿意。但是晋王妃一想到自家公公二十五岁那年就走了,万一王爷像公公那样短命,那可真的是……
倒不如现在过继一个孩子,她和王爷看护着孩子长大。
晋王妃冲着小孩招手,语气轻柔地说:“典哥儿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小孩往张嫣的身边靠了靠,竟然不太愿意让晋王妃碰他。他抬起头,小声地说:“我不认识你。”
娘娘还请他吃过东西呢!
祖父叫他听娘娘和陛下的话!
祖父没叫他跟什么王妃说话。
晋王妃心里一阵泄气,这个要过继的孩子太不乖了。等晋王妃离开之后,张嫣摸了摸典哥儿的头,问:“若是我带你去北京上学,典哥儿愿意吗?等你长大之后,再回来太原做事。”
这样一来,下一任晋王会完全效忠于万岁。
“我不认识字。”典哥儿眼巴巴地说,“我没上过学。”
张嫣告诉小孩:“每个人一开始都不认识字,去学堂用心学习之后,便识得字了。”
萧靖把典哥儿喊到身边,他询问晋王和朱表槏双方的意见。晋王表示愿意过继典哥儿为嗣子,朱表槏也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
万岁说:“既然如此,朕命人修改宗卷,日后典哥儿就是晋王府世子。孩子年幼,先在北京求学,等到学成之后再回来太原。”
晋王当即叩谢皇恩,典哥儿的亲祖父朱表槏激动得双脸通红。典哥儿一脸茫然地看向晋王,小声地喊了一句“父亲”。
皇帝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晋靖王朱奇源之曾孙朱新?为晋王世子,另一道是晋靖王朱奇源嫡二子朱表槏晋镇国大将军。
典哥儿有了大名,叫做朱新?(“?”字读音同“腼腆”的“腆”)。
为何改了名字?
萧靖让钦天监的人给典哥儿算一个大名,钦天监的官员们说带土旁的名字更旺皇帝,皇帝索性在孩子的典字旁边加了一个土。
过完元宵没几日,万岁带着官兵向河北出发。正德五年十月,河北霸州爆发大规模农民起义,他想要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防患于未然。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开太平之曲》的记录,有参考《明史》:“二奏《开太平之曲》,名《风云会》:玉垒瞰江城,风云绕帝营。驾楼船龙虎纵横,飞炮发机驱六甲,降虏将,胜胡兵。谈笑掣长鲸,三军勇气增。一戎衣,宇宙清宁。从此华夷归一统,开帝业,庆升平。”
历史上晋端王朱知烊无子,他一死,王府里乱糟糟的,好多亲戚都想要来争王位。嘉靖皇帝数着与晋王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宗室,数到朱表槏的孙辈。本来嘉靖属意朱新?的弟弟朱新墧过继给晋王,但是礼部建议过继朱新?,后来朱新?成为下一任晋王。
至于朱新?的祖父朱表槏,明朝的新化恭裕王,正德五年初封镇国将军。以男主那么抠门的性子,他不乐意多一个藩王,只封了朱表槏做镇国将军。镇国将军品级为武官正一品。郡王长子称为王长子,继承王位,其余为镇国将军。
第762章 朱厚照做好人(53)
◎明武宗扮作马商◎
三月, 河北
万岁统领的军队停在北直隶地区,他只准备带着一小部分锦衣卫前往霸州。他在过年前狠狠地薅了蒙古人的羊毛, 得到许多牛马。他选中三百匹精壮的蒙古马, 命锦衣卫赶着马匹一同随行,他装作是从北方下来的马商。
他想要钓鱼执法。
张嫣抱着典哥儿,坐在一辆马车里头。既然萧靖说要扮作马商, 她便是商贾夫人。她挽着一个清秀的挑心髻,在在髻心戴了一朵绒花。
典哥儿把小脑袋从车窗上探出去,喊她:“婶婶, 你瞧叔叔会骑马, 真厉害啊。”小孩十分听话,陛下让他喊叔叔,喊娘娘作婶婶。
张嫣瞧着外头骑马的人, 笑道:“等典哥儿再长大两岁, 你学骑马。”
萧靖在马车旁边骑着高头大马,他的坐骑生得漂亮,油光水亮,是人群中能够一眼看到的“宝马”。马车后面有锦衣卫装作随从,众人赶着上百匹马,在路上晃眼得很。
一行人还没到进入霸州城,眼看着天色渐沉, 附近只是郊区的村庄。萧靖下令在村口渐停,让锦衣卫过去问能不能借宿一宿。
他拿出十两银子:“问有没有瓦遮头、能挡风、能烧火的地方,我们自己有粮有腊肉,问村里能不能买些菜蔬和清水。若是能买到一些鸡蛋和活鸡, 再加钱也无妨。”
出门在外, 不能要求太多。
有年轻面善的锦衣卫跑出去, 很快小伙子领着刘家村的里长过来。里长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瞧着是乡里德高望重的人物。里长看到有那么多人马,本来不太想要放人进村。
然而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砸钱——
皇帝养生系统(慢穿) 第7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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