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的人都静了下来，江窈脑子嗡的一声，缓缓地分析着他说的话，最后终于听懂了。
    她身子一顿，心中山呼海啸，似有潮水一波一波剧烈冲击堤坝，她耳朵听不进，眼睛茫然，像是生锈的机械一样缓缓扭动头，俯视着萧宸之。
    这人，是侯府二公子？
    萧宸之？
    她那个早死的名义上的夫君？！
    周磊已经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了，闭上了眼睛对着黑衣人们挥挥手，黑衣人们悄然无息地迅速退走。
    萧宸之则睁开了眼，微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江窈，他的眼神温柔缱眷，还带着一丝讨好和自责。
    “你……”
    江窈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脑子空白。
    紫苏和香莲也反应过来了周成的身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姑爷居然没死，还在他们身边待了这么久？
    她们小心地看了看江窈和萧宸之两眼。
    周磊夸张地叫着，“爷！爷你怎么样了！你伤得重不重啊，小的去给你请大夫！”
    他拼命对紫苏香莲使眼色，指了指门，用口型道：“走。”
    紫苏和香莲自然是信得过萧宸之的为人的，想了想还是跟着周磊出去了，并把门关上给江窈两人留下空间。
    三个人急吼吼地出去，竟忘了把衣柜搬回去，也忘了把萧宸之扶床上去。
    屋里安静得吓人，紫苏和香莲害怕地躲开院子里的尸体，跑去找顺子他们。
    周磊吹了声口哨，从院墙外翻进来几个影卫，点燃火把开始清理院子里的尸体。
    火光透过窗户，照得屋里也亮了几分。
    江窈慢慢回过神来，但她脑子还是很乱很乱，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被欺骗的愤怒多一点还是茫然多一点。
    她在萧宸之面前蹲下，张了张嘴，还是没质问出口，因为他眼神单纯的看着自己，好像自己等下不管打他骂他还是做什么，他都毫无怨言一样。
    她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很烦躁。
    萧宸之的手紧张地捏成拳头，心都是提着的。
    他脑子里闪过周磊说的，“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开口，真诚道歉，夫人一定会原谅你的。”
    于是萧宸之酝酿了一下情绪，用尽毕生的演技，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声，“我……疼。”
    也幸好他并不像其他武将那样粗狂，做这副样子也不算违和。
    “嗯？”江窈这才想起他方才被人打飞了，还吐血了。
    她狠狠皱了下眉头，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算隐瞒了身份骗了她，但到底没害过她，还帮了她这么多。
    先救人要紧。
    她看萧宸之垂着眸子一副虚弱的样子，伸出手按在他的胸口上。
    萧宸之瞬间全身一僵，浑身肌肉都缩紧了一般，胸口如被烙铁烫了一下，若不是他定力很好，怕是当场要跳起来了。
    “这儿疼吗？”
    萧宸之气息有点不稳，勉强维持虚弱模样，“不疼。”
    说罢突然反应过来方才是他自己叫的疼，又改口道：“不是很疼……”
    江窈只当他在逞强，绷着脸皮道：“我扶着你慢慢起来到床上去。”
    她很是小心地抱着他的胳膊往上提，萧宸之赶紧借力站起身，走了两步就坐到了床边。
    江窈站在他面前不动，萧宸之不敢看她，做小媳妇状垂着头，甚至想拉一拉她的衣角晃晃。
    江窈看他这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躺下。”
    她只是想先让他躺下休息，但萧宸之却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像含了粗砂一般，“对不起。”
    他很诚恳地道歉，认错，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很怕她不理他，她现在说话都变得冷漠了。
    江窈本来提着的一口气，听他这样一说，猛地就泄了，她退后两步看着他，本来想坐下聊，扭头一看桌椅板凳已经被刚才的打斗弄得稀巴烂。
    她想了想，在他旁边坐下，道：“你先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就是你是怎么个情况。”
    再怎么说他也救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最初还是利用了他才离开京城，她相信他是有难言之隐不是刻意隐瞒。
    主要是他看着真的很诚恳的样子，江窈一向对美男很宽容，所以她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萧宸之缓缓道：“我……我其实没死，只是被掳到了突厥。”
    江窈点头，“那是好事啊。”
    只不过，她忍不住想，剧情不对啊，原著里他分明死了，这下人不但活着回来了，还发现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个媳妇，还是个二嫁，还是自己原来的大嫂。
    她代入了一下萧宸之的心情，心想他肯定是不乐意这门亲事才隐瞒身份的。
    萧宸之：“我一个来月前回来的，被皇上封为忠勇伯。”
    江窈：“原来前几日我听客人聊起的那个忠勇伯就是你啊，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靠自己挣得爵位了！”
    萧宸之有些羞涩，继续道：“后来我就来了云州找你……”
    他原本想和盘托出自己的感情，他最初没道明身份是因为他以为她爱的是自己大哥。
    但江窈显然会错了意，心想原著坑我，好好的剧情怎么说变就变。
    她支支吾吾道：“嗯……其实我们的亲事吧，算不得数的，我们没拜过天地，我也没入你们家族谱，再加上我和侯府已经撕破脸了……嗯？对了，所以侯府派人来杀我是因为你？”
    她不难猜到，萧宸之现在是忠勇伯了，是宣平侯要拉拢的对象，那她的存在就是在打萧宸之的脸，为了防止萧宸之知道这门亲事背后的腌臜事后跟侯府离心，所以她死了最好。
    她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侯夫人以至于要追杀到云州来，和着是因为萧宸之。
    这样一想，他又救了自己，那就扯平了。
    萧宸之一听她说婚事不作数，不干了，扭过头看着她，他的脸迎着窗外的光线，透出几分凌厉，“你可知我为何来找你？你忘了我说过我心仪你五年了吗？”
    他的话就好像在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我跑这么远来找你，你居然赖账，当初明明是你自己死乞白赖嫁给我的。
    江窈呼吸窒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像个烧开了的水壶，咕噜咕噜冒气。
    她脸上火辣辣的，强词夺理道：“你五年前就开始隐瞒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另有图谋。”
    萧宸之简直要被她气死，那是因为他以前当她是大嫂不敢僭越。
    他憋了半天，气闷道：“我不骗人。”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边，各自侧着身子，气氛很是怪异。
    半晌，江窈已经接受了自己二婚老公没死的消息，有些自暴自弃道：“我当时选择再嫁给你，第一是因为侯府和江家是一条船上的不能断亲，第二是因为我想离开京城，若不是嫁给你，我娘家定会把我再嫁给京城其他富贵人家以换得利益，我……我就是想过点闲云野鹤的生活，没有对你有什么……啊，不是，我想说，反正谢谢你，你救了我好几次，我都铭记于心。”
    被发了好人卡的萧宸之继续气闷，“我知道。”
    他知道她在侯府过得不好，但她在云州也过得不好，他想说自己现在有能力护着她，她完全可以靠着他过想过的生活。
    江窈继续道：“如今你是忠勇伯了，我的身份尴尬，也不准备再回京城，你完全可以再找个世家贵女做妻子。”
    她说着莫名有点伤感了，萧宸之心仪她，她也并不排斥他，只不过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她这辈子不想再卷进京城的漩涡，而他年少成名，未来注定不凡。
    他说的五年前就心仪她，她姑且认为那是少年冲动，就像很多男人对初恋念念不忘，但其实根本没有分清楚什么是爱。
    她现在只想好好地把铺子经营起来，能够有安身立命之本，待明年宣平侯造反和江家被抄家后，她就隐姓埋名过自己的闲散日子去。
    萧宸之不说话，他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事，但唯独情爱一事还很稚嫩，他用悠悠的眼神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窈觉得给他一点时间，他应该能想明白什么样的女子才适合他，也应该明白他们两个不合适。
    江父应该已经收到她传回去的信了，江家和侯府很快就要势同水火。
    她吸了口气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道：“你先躺下，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她扭头向门口走去，刚走两步突闻背后有动静，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躯已经笼罩住她，萧宸之从她背后伸手将她搂住，按在怀里。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带着一丝惶恐，道：“别走。”
    第29章 你不懂我
    ◎你能放弃一切吗◎
    萧宸之母亲是周家的庶女, 嫁给宣平侯为妾，他自生下来就是侯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母子两个在侯府后院过得如履薄冰。
    后来他母亲死了, 他被接回周家，自小习武, 初崭露头角便上了战场，流落突厥五年。
    可以说他这一辈子是没有感受过多少温情的, 唯一过得开心的日子还是五年前在京城时，与江窈相遇的那段时间。
    总之，他分不清自己是感激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反正江窈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亮光, 也是支撑他在突厥五年活下去的动力。
    他不可能离开她。
    但是方才江窈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一路人，她拒绝了他的爱意，还让他去娶别的世家贵女。
    他茫然且不知所措，见她要走,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 做出了他以前想了无数次却不敢做的事。
    把她抱在了怀里。
    萧宸之的心脏怦怦跳, 手紧紧搂住江窈，好像松一点手人就要从他怀里消失不见了一样。
    江窈在最初的震惊后, 身子很快滚烫起来，她感觉自己背后贴了块烙铁，随时要把她烫熟。
    “你，你放开我。”
    她扭动了下, 无济于事, 这人瞧着不壮, 臂力却很惊人。
    她有点害怕了，她比萧宸之更害怕。
    这个人不会想犯浑吧，那她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开我，有话好说。”
    萧宸之垂着头，气息喷到她后颈，哑声道：“那你不能走。”
    江窈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多执着，她已经把话说这么清楚了，他这是故意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