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健一开始唇边还挂着笑，但等看清尹春的画之后脸色就逐渐冷凝下来，唇边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他没说什么，耐着性子将她所有的画都看完，看到最后，眼底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
    自己女儿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但尹健没想到李昊如今竟跟她同流合污，一起蒙骗自己！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
    但他同时熟知李昊和尹春两个人的笔触，画风，技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其中的腌臜。
    尹健脸色铁青，丝毫没有遮掩，只不过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他还需给尹春留面子，极力克制压抑着怒火，深深看了李昊一眼，眼底透露着浓浓的失望和怒气。
    他没想到李昊竟也是个有反骨，主意正的！
    他指望着他规训监督小春，他可倒好，为了讨好小春，什么违背原则的事都能做的出来，现在竟敢为她代笔，瞒天过海，开个人画展，完全将他蒙在鼓里！
    李昊只是温顺地垂着头，不言不语。
    尹健走到李昊面前，停留了一瞬，声音极为冷厉低沉：“跟我过来一趟！”
    李昊垂眸，声音温和：“是。”
    光看背影都能看出尹健现在一定是极为恼火的，尹春眉眼温柔如水，可李昊偏偏从中看出几分戏谑。
    她轻声细语地问：“父亲好像生气了，你害怕吗？”
    话音落下，她又好似略微思索了一下，轻轻摇摇头：“不，也许不该这么问，应该问，你后悔吗？”
    一语双关，后悔为她代笔吗？后悔违背本心，选了这样一条路吗？
    李昊满目温和纵容，抬手将尹春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微凉的指腹就停在她耳垂后面的肌肤上，轻轻摩挲着，答非所问：“小春，我很想你。”
    尹春温婉一笑，抬手覆在他手上，笑盈盈：“你现在很好，我很喜欢。”
    梁俊捧着花，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看见的恰好是这一幕。
    他脚步迟缓的顿住，胸腔里疼的厉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花，艺术馆里人来人往都像水一样快速流动起来，他只能看见亲昵的尹春和李昊，十分刺眼，比玫瑰花梗上的野刺还要扎人。
    梁俊一眼就认出李昊，在仙和高时，尹春带他去过一次学校，那时大家都猜测他是尹春的新男友。
    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了，他如今怎么又出现了。
    梁俊心慌的厉害，可一时之间却突然不知作何反应，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一般沉，根本迈不动。
    李昊仿佛若有所感，抬头朝着梁俊的方向看过去。
    两人视线相接，一个温和，一个防备。
    尹春也顺着李昊的视线看向梁俊，梁俊撞进尹春温柔清透的瞳孔里，见她和李昊并肩而立的般配模样，突然就觉得自己很狼狈，跑过来的喘的厉害，额角都是汗，手里拿着的花束也有些散开了。
    梁俊紧紧抿住唇角，垂下头。
    李昊远远地看了梁俊一眼，而后又看向尹春：“小春，我先上去了。”
    尹健还在等他。
    尹春点点头：“好，去吧。”
    李昊走远，梁俊才捧着花走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才是尹春的正牌男友，可他刚才却没有勇气过来。
    他似乎总是这样懦弱，宋年在的时候，他不敢同小春表白，只敢默默喜欢，宋年走了，他才有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心中沮丧酸涩，但走到尹春面前时，还是努力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只是眼睛不如平日那样亮晶晶，有些暗淡。
    梁俊不问，尹春也不提，她笑盈盈地从他手里接过花：“谢谢。”
    她为什么不同自己解释一下呢？
    刚才同她站在一起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梁俊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笑容也有些苍白：“对不起啊，小春，路上堵车，我迟到了。”
    尹春善解人意：“没关系，我带你看看我的画吧。”
    梁俊努力打起精神：“好。”
    可刚才小春和李昊并肩而立的画面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楼上，办公室
    门紧紧关着。
    啪的一声，极响亮清脆。
    李昊头被扇的歪过去，他皮肤白，右脸肉眼可见的迅速红肿起来。
    尹健脸色难看，怒斥：“谁给你的胆子！”
    “弄虚作假！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平生最讨厌人弄虚作假！你这孩子真的太让我失望了！短短半年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要把小春纵容的无法无天嘛！”
    李昊很冷静，他直接跪下来，向尹健认错，脊背依旧挺的笔直，这样狼狈的姿态看着也极为从容：“父亲，我知道错了。”
    他开口直接唤尹健父亲，给尹健叫的神色一怔：“你……你叫我什么？”
    李昊神态温和，即便尹健刚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脸上眼底也看不出丝毫怨怼，反倒对尹健很尊敬。
    他又唤了一声：“父亲。”
    尹健一腔怒火倏地熄灭，被他一声父亲叫的心里说不出来的熨帖滋味，不再发作他，但还是板着脸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起来吧，别跪着了。”
    李昊顺从地起身。
    尹健对李昊非常满意，但就是这如今他太听尹春的话了，这一点不好，也是致命的。
    他语重心长地教诲李昊：“未来你和小春是夫妻，你可以听她的话，但不能什么都听，知道吗？”
    李昊极快应承：“是，我明白，父亲。”
    他这一声声父亲叫的尹健再也板不住脸，眼底再次泄露出几分满意和愉悦：“坐吧。”
    “自己倒茶喝。
    这是彻底把李昊当成自己人了。
    第119章还不到
    来看尹春画展的人极多, 来来往往，片刻也不曾停歇，她和梁俊一直待到了最后。
    期间, 尹春还接受了访谈，对答如流, 极为得体。
    可直到离开主馆，她也再没看见李昊和尹健从楼上下来, 她只以为尹健还在楼上教训李昊，不成想两人早已经离开。
    尹健狠狠扇了李昊一巴掌, 他皮肤白，右脸红肿的厉害, 他带着他坐电梯走地下车库，免得被人看见，过多猜测。
    尹春的个人画展连办三天, 展览开放时间为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今天的展览结束后，梁俊送尹春回家。
    其实同尹春的这段感情, 他始终处于下风，他内心是敏感的，自卑的，只不过初时这份敏感自卑被潮水般疯狂涌来的欣喜淹没，沉在最深处, 可现在潮水退去, 他实在不安。
    尤其是在今天又看见李昊之后。
    下雨了，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变得灰蒙蒙的, 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回去的路上，梁俊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是车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他侧眸看向尹春雪白脸庞，多少次话都到了嘴边，却问不出口。
    该怎么问呢？
    又该问些什么？
    问过之后，如果不是他想听的答案，他又该如何自处。
    梁俊心里沉甸甸的，从李昊出现之后，他就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就这样，梁俊比以往话少了许多。
    尹春并不在意，故作不知，拿着手机回复大家发来祝贺她画展成功举办的消息。
    让李昊代笔再正确不过，如今连批评她毫无进步的教授都主动给她发来消息，难得夸了她几句。
    尹春面色愈发柔和，李昊再有天赋如何，还不是为她所用。
    她唯一的不足，也由此填补。
    车子很快驶过盘山路，到达尹家别墅，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梁俊手握方向盘，将车开进去。
    雨还未停，淅淅沥沥，落在车窗上，无端让人心烦。
    梁俊透过前挡风玻璃远远就看见，有人撑伞站在别墅前，长身玉立，整张脸都被伞遮住了，只能看清他握在伞柄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匀称，手腕上戴着名贵的腕表，气度温润不凡。
    是李昊。
    看不清脸，梁俊也能认出来，上午才在艺术馆见过面，他还没有那么善忘！
    他怎么又来了这里！
    梁俊呼吸略重些，很是防备，甚至眼底都浮上敌意。
    尹春恰好在这时收起手机，抬眸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也看见了李昊。
    梁俊一边开车，一边下意识看了尹春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小春，这位是……？”
    尹春柔声细语地答：“下车给你介绍。”
    梁俊见她态度落落大方，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车子停下，梁俊先行撑了伞下车，想要绕到副驾驶，给尹春打开车门，接她下来，不成想，李昊先他一步为尹春打开车门。
    尹春踩着高跟鞋下来，李昊将伞倾斜到她头上，遮去风雨。
    梁俊心头涌上一丝火气，绕过车头，疾步朝着副驾驶走过去，走近了却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
    没风度的撞开李昊？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怔怔间，尹春已经站到李昊伞下了。
    梁俊这才看清李昊红肿的右脸颊，他猜不透更想不通，是谁打了他。
    不过此刻他也没心情去琢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在意的是他到底是何身份，为何自出现伊始就是同小春这样亲昵熟稔的姿态。
    梁俊稳了稳心神，撑着伞，笑了笑，斯斯文文的开口：“小春，为我们介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