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察觉
夜里,承恩侯府正院上房西次间,灯火通明。
承恩侯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下手第一张椅子坐着曹二太太,再往下,曹剑之妻、曹荣之母曹苏氏侍立在侧,并没有就座。三人都在沉默着,等待底下人的回禀。
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满面肃然走了进来,向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各行了一礼,禀道:“老奴打发人去打听过了,王家太太与王大小姐确实曾几次出入平南伯府。起先是由宁国侯府程家二夫人带过去的,后来就直接单独上门了。在程二夫人院子里当差的几个大丫头中,有人透露,王家确实是为了王大小姐入东宫后的位份,向平南伯府求助了。为了请动平南伯夫妇进宫说项,一路护航,王大小姐亲口对平南伯夫人有所承诺。自那以后,平南伯夫人便再也没提过要给长女说亲的话了,原本有意向的人家,也都被她寻借口婉拒了。”
承恩侯夫人脸上还没什么表情,曹二太太的脸已先行阴沉下来:“没想到王家竟有这等大志!我与王家还是亲戚呢,他们竟然连我都瞒了。”
承恩侯夫人不紧不慢地道:“未必是王家合族公议,王安贵这一脉,素来都有些眼空心大,会生出妄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他那个长女就不太安份,对着太子殿下都敢摆架子,否则怎会引得太子殿下对她念念不忘?”
曹二太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看向婆子:“还有什么?你都一并报上来吧?!”
婆子能报上来的话也有限,不过是从哪家的仆从嘴里打听到什么消息,进一步证实了曹苏氏带来的消息罢了。曹家三个房头分家,仅是十几年前的事,下人奴仆盘根错节,彼此连络有亲,想要打探点消息,只要不是十分机密、少为人之的事,总是能探听到些许内情的。而曹二太太又与王家是表亲,两家主仆同样极为熟悉。程二夫人则是出嫁的王家女,陪嫁的仆从中还有曹二太太身边丫头婆子的亲戚熟人呢。这般打听一圈,就算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重点,蛛丝蚂迹也能发现一些了。
曹二太太再结合自己从平南伯府那里新近得来的信息,更确信平南伯夫妻俩有鬼了:“我说呢,我见三弟妹三番五次打听杨家的事,好象对杨家这门亲事有意,怕她给大嫂添乱,就试探了她一下。她说是想把杨梓元说给淑卿的女儿慧姐儿,提都不提三房的两个女孩儿。我只当她是真心为了淑卿的儿女着想,如今想来,八成是挡箭牌罢了!我们再怜惜淑卿的孩子,他们也是犯官之后,杨家何等门第?怎么可能愿意娶这样的儿媳?三房一心要让文凤侄女儿跟大嫂的女儿争位,当然不可能把她嫁到杨家去了。至于庶女,那孩子样样平庸,又哪里配做杨家宗妇?可若是三房的谋划当真成了事,再平庸的女儿,杨淳也不会拒绝的!三房打得好算盘,却瞒着我们,也未免太过分了!”
承恩侯夫人心中也颇为着恼。她再回想平南伯夫妇近来的种种言行,以及正在进行中的谢璞、王安贵案,心里就更不安了。
不知不觉间,三房似乎已经拢住了方闻山这个未来的禁卫统领。等谢璞一死,曹氏改嫁方闻山,后者就彻底在三房手心里了。若是三房与皇后娘娘是一条心,那没什么可怕的,方闻山只会成为皇后娘娘与太子的助力。但若是三房有自己的打算,那方闻山又怎会站在皇后娘娘这边?他从少年时起,就痴恋主家之女曹淑卿,绝不是个知分寸懂规矩的老实人!
这些年,皇帝越发圣心难测,林昭仪与林家又步步进逼。皇后娘娘早就私下与承恩侯商议过,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只能采取雷霆手段了。皇帝的皇位是曹家帮他争来的,曹家万没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道理。所以,太子必须继承皇位!谁敢阻挡,曹家都不会客气!
到得那时,兵权就十分重要了。曹家虽然拥有西南大军,却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打禁卫的主意了。若是皇后娘娘对三房的打算一无所知,到了关键的时候,却要指望亲近三房的方闻山去镇压内宫外朝,太子身边又有个王氏女在帮三房说话……就怕长房与二房冒着杀头的风险忙活了半天,却叫三房占足了好处,反而要看起三房脸色来了,那岂不是叫人呕死?!
承恩侯夫人阴沉着脸,道:“三房所倚仗的,不过就是一个王氏女罢了!人还没进东宫呢,如今王安贵更是成了罪人,只要将他的罪名定死,王氏女还有什么资格为东宫妃?!三房的妄想就更是不可能成事了。”
曹二太太道:“就怕太子太过迷恋王氏女,定要保王安贵不可!”说起这事,她心里也挺着恼的。她的长女文莺才貌双全,性情温婉,知书达礼,哪里比不上王氏女了?结果太子对文莺视若无睹,却一定要纳王氏女入东宫,为此缠了皇后娘娘许久。有此女在一日,只怕太子眼睛里都看不见别的女人。就算女儿文莺做了东宫良娣,也不见得有得宠生子的一天,那岂不是终身都被耽误了?!
曹苏氏在旁听着两位夫人太太的话,心下微微一动,想起了谢徽之被她套话时,无意中嘀咕的一句话,顿时有了主意,笑道:“夫人,二太太,其实这件事,未必没有解决的法子。想来太子殿下再喜爱那王氏女,也不可能立她为太子妃的。太子妃以下,良娣也好,良媛也罢,哪怕是个通房丫头呢,都一样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位份又有什么要紧呢?太子殿下想要的,不过是有美人相伴罢了。”
承恩侯夫人怔了怔,忙问:“你说清楚些,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苏氏忙道:“夫人细想,王氏女如今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摆谱,不过是仗着官家千金的身份自矜罢了。可若是是她成了犯官之女,被贬入宫中为婢,她还能在太子殿下摆得起架子来么?到得那时,太子殿下一样能得到王氏女,但区区一个宫娥,又能成什么气候?哪天做错了事,良娣一句话就能将她打杀了。太子殿下还能为了个奴婢,跟亲表妹翻脸不成?就算是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良娣占理。”
承恩侯夫人如梦初醒:“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居然因为三房几句话,就真个出力去保王安贵了,平白便宜了白眼狼!
曹二太太笑道:“真没想到,玉蝉(曹苏氏闺名)还能有这样的见识,真不愧是大嫂身边出来的。”
曹苏氏心中暗喜,面上却做出谦卑的表情:“都是夫人教导我的,不敢当二太太的夸奖。”
“她夸你,你受着就是了,原是你该得的。”承恩侯夫人心情大好,已迅速想好了明日进宫后,要如何与曹皇后商议三房的事。此番能及时发现三房的阴谋,不曾叫他们得逞,她满怀喜悦,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三房夫妻发现计划落空时的表情了。
第74章 态度
谢慕林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要搞事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她这会儿正陪着张俏姐说话,顺道将自己做的几件小玩意儿拿给对方看,问能不能卖得出去。
谢慕林一共做了四个络子,其中两个是蝴蝶结,一个菊花万寿结,一个蜻蜓结。两个蝴蝶结大小颜色不同,上头还缀了琉璃珠子,蜻蜓结也是新鲜少见的花样,虽然不大值钱,但颜色配得好看,打得也精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廉价。
此外还有三四个用鎏银铜丝做的手镯手环,也都是串了琉璃珠子的,简单些的,只是手环上点缀珠子的款式;复杂些的,便用铜丝扭出花儿来,拿琉璃珠子做了花芯;最复杂的一个,几乎就是拿铜丝拧出了一个扭丝花镯,却在上头零星缀上了不值钱的小米珠,看起来象就是露珠儿似的。明明都是不大值钱的材料,做出来的效果却十分吸引眼球,看得张俏姐爱不释手。
她笑着对谢慕林说:“姑娘真真是好巧手!若是我还年轻,还在谢家做丫头,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也忍不住想买了!”不过她也指出了一点不足之处:“二姑娘做的手环和镯子,都是用的这种活扣。我从前不曾见过,但瞧着还是挺轻巧的,开合也方便。只是买东西的人,多是小丫头,她们的手腕偏细,怕是手环一戴上,就容易掉下来了。”
谢慕林恍然大悟。是了,她习惯性地用上了现代常见的活扣,却忘了这个时代里会买这种镯子的人,未必是她所见惯的年纪。通常会买这种便宜货的小丫头,年纪都大不到哪里去,但也不排除有年纪大了还处于底层的奴婢仆妇存在。所以,想要满足任何年龄顾客的需要,固定尺寸手镯的活扣就算了,还是采用传统可以调节大小的中式手镯样式吧。
谢慕林问张俏姐借了一个李货郎货担里放的银镯子,研究了一下具体的式样,心里就有数了,又把镯子还了回去。
张俏姐笑着又借了她一小匣子工具:“其实我也常在家里做些小首饰,交给四平哥去卖来着,因此手头上不缺做小首饰的家什伙儿。姑娘若有兴趣,就拿一套去使,比用手和剪子要强得多。”
谢慕林正缺这个,忙道了谢,将小匣子接了过来,打开细看,发现还挺齐全的,好几件工具跟她在现代做手工时常用的不太一样,不过都能大致猜到是什么用处。
张俏姐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有心要为太太分忧,是姑娘的孝心,我心里是知道的,只是看到姑娘这般辛苦,实在是不好受。姑娘从前何曾做过这些粗重活计?这才一天的功夫,手都破皮了。姑娘还是别做了吧?其实你能照顾生病的二少爷,帮着做些吃食,就已经十分能干了,旁的实在不必你去操心。”
谢慕林闻言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纤纤十指。谢映真在家中再不受谢老太太和曹氏待见,也依然是娇养长大的闺阁千金,年纪也小,双手皮肤又娇又嫩,平时顶多也就是做做针线活,练练字罢了。可她今天又打络子又扭铜丝,手指被折腾得根根发红,还有几处划破了皮,隐隐可见血丝,看起来就有些凄惨了。谢慕林是个做惯手工活的人,没把这个当回事,但看在其他人眼里,难免会觉得心疼。
谢慕林对张俏姐说:“没事的,都没出血,明儿就好了。张姐姐别在我娘他们面前提起。家里病人这么多,我只是擦破点皮,没必要叫旁人担心。”
张俏姐被她感动得不行:“姑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太太是你母亲,你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了她,还是别让她担心的好。姑娘想出来的几个新鲜花样都好,就索性教给我,以后我来做就成。待四平把东西卖了钱,我再叫他把银子给你。”
谢慕林摆手道:“要给什么银子?我就是给你们做的。如果能卖多点钱,也多少能贴补一下你们,免得你们一味给我们家出银子,李大哥又成天为了我爹的事,陪我们四处奔走,耽误了正经营生。我们还不知要在你们家里借宿多久,能帮一点忙是一点,总不能一直叫你们出钱出力,还什么都不做,只知道吃白饭。那不是做人的道理。”
张俏姐听完更感动了。早在决定把谢家人接回家来安置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家要花不少钱,早与丈夫商量过,有所共识了。他们从没指望这些太太奶奶少爷小姐们能帮着挣什么银子,但对方有人能摆出愿意分担的态度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她觉得这次没有白帮旧主一回,即使真的花光了积蓄,也心甘情愿。
谢慕林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来:“这个……是我回忆从前看过的医书,写出来的方子,不知道能不能用在二哥、四弟和四妹身上。张姐姐能帮我拿给大夫瞧一瞧吗?”
其实方子是照着书房空间里的养生书和《家庭日用大全》上的小验方抄的。她还没有看完所有书,只是翻过目录,着重查了相关内容而已,找到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因此需要请严老大夫与李六安先过目一番。
看过书后,她对于这两位大夫是否会从她手上买药方一事,已经没之前那么有信心了。真正的好药药方,是没那么容易出现在轻易能买到的大众化书籍中的。方子虽有,但能做成成药的,至今都没找到。她行李箱里随身带的常用药中,倒是有中成药,外包装上也有成份表,可是没有具体药材的份量,那能叫药方吗?
卖药方一事是不能指望了,还是先帮几个小病人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张俏姐没有多问,只当谢慕林是女孩儿家不好意思与外男说话,爽快地接过了方子:“没问题,就交给我吧,我明儿就帮你问去!”
这时,小丫头小鱼儿从前院跑了进来,报说:“大嫂!有客人来找太太了!”
张俏姐讶然:“是什么客人?”谢慕林也连忙起身。
鱼儿摇头:“不认得,是对夫妻,象是读书人家出来的,穿得挺体面。”
张俏姐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去,谢慕林也跟上。
两人走到前院,便看见文氏已经站在那里了,与一名三十来岁的秀丽妇人抱头痛哭,嘴里还在向旁边的男子道谢:“温大人,贤伉俪如今还愿意对我们谢家伸出援手,妾身实在是感激不尽!”
温大人?这是温绪友夫妇来了?
第75章 情报
温绪友夫妇算是目前京城中,难得对谢家还抱有善念,并且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了。谢家人还未上门求助,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力所能及的救助行动,这对谢家人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昨日文氏带着谢慕林和谢徽之上门拜访时,温绪友夫妇都不在家,他们只见到了温家的管家,心里很是遗憾。文氏还打算择日再去一趟的,没想到温家夫妇会先主动找了过来。
温绪友是谢璞的同乡兼同窗,他的夫人也是湖阴县人,与文氏在闺中时亦有过交情。虽说多年不曾上过谢家门做客,双方的友谊似乎也不曾有所影响。温家夫妇要与文氏谈话,文氏没打算把孩子们算上,只叫了张俏姐做陪。谢慕林给温家夫妇见过礼后,只能无奈地回西院去了。
临走前,张俏姐还给她塞了个小篮子,里头装了二三十条打络子用的各色丝绳丝绦,以及装饰用的杂色玉珠,还有五六根细银丝,以及小半匣不值钱的小米珠。银丝比铜丝要软和些,没那么容易伤手,打络子就更安全了。谢慕林一看,就明白张俏姐的用意,心里也领她的情。
铜丝做的手环手镯价值太低,不值得为它费大力气。在证实了自己的手艺后,她当然更情愿做些价值更高的东西。
不过当谢慕林返回西院的时候,一进门就瞧见谢映容躲在院门边上,鬼鬼祟祟地探头往东院那边看,吓了她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篮子给摔了。幸好没摔,否则这零零碎碎的掉到地上,要捡回来可就麻烦了,丝绦丝绳沾上泥土也不好。
谢慕林不由得有些恼火:“你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呢?!”
谢映容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谁鬼鬼祟祟了?你别胡说八道!是老太太听说有客人来了,让我过来瞧瞧是谁的。二姐姐自个儿走路不看路,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自打与谢慕林撕破了脸,她如今也不再装出好姐妹的样子来了。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谢老太太在想什么。她知道温绪友是什么背景,先前就不情愿与对方来往,如今人家上了门,她也不肯出来相见,只叫小辈去探消息。这种小家子气的作派,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谢慕林没好气地道:“来的是住在杨将军巷的户部郎中温绪友大人和他的夫人。你就这样回复老太太好了。如今只有我娘和张姐姐在前厅会客,若是老太太愿意来见一见爹的同窗,那自然再好不过!”
谢映容翻了个白眼,扭头就往谢老太太的房间走去。一听说来的是温家夫妇,她就立刻失了兴趣。温绪友嘛,她上辈子就听说过,虽然帮着谢璞上下打听消息,托人情,说好话,算是相当仁义的好人了,但还是没能帮谢璞逃过抄家流放的命运。这人对谢家是不错了,可派不上用场,那就是白瞎!他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住的宅子也小。上辈子谢家老弱妇孺被赶出平南伯府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投奔他们。如今温绪友夫妇找上门来,估计又是帮文氏打听消息的吧?
那些消息,谢映容觉得不用听温家夫妇叙说,自己都能知道了,便彻底没有了去见人一面的打算。
谢慕林看她走进了谢老太太的房间后没了动静,就知道谢老太太也没打算去见湖阴故人。她无所谓,只要谢老太太别妨碍文氏做正事就好。至于消息情报什么的,等温家夫妇走了,她还担心会没法从文氏嘴里打听出来吗?
谢慕林回到自己的房间,谢映芬依然与生母宛琴一道照顾尚未病愈的哥哥去了,不在屋里,她乐得清净,忙将手里的篮子放好,趁着没人看了一会儿书,又去瞧了哥哥谢谨之一眼,回房的时候,就瞧见文氏回来了。
温家夫妇已经告辞离开。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谢慕林主动迎了上去:“娘回来了?我方才瞧过二哥,他没有再发烧了,精神也还行,就是总忍不住咳嗽。我把抄的几个方子拿给张姐姐了,明儿请她拿给严大夫和李大夫看,若是能用,就赶紧做给哥哥和四弟喝。”
文氏面上犹带倦意,闻言露出了几分笑容:“是么?那再好不过。我看你也时不时咳两声,到时候也问一问李大夫,看你能不能喝吧。”说实话,那些小验方,她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女儿说是从前看过的医书上抄来的,她也记不清楚。不过要是真能派上用场的话,药的成本就能降下来了,这对目前寄人篱下、囊中羞涩的谢家人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她去看了儿子一眼,见宛琴直接把女儿跟儿子安置在同一张床上,显然不打算让谢映芬回屋去睡了,也不多言。两个孩子都是大病初愈,做亲娘的不放心,想把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也是人之常情。这两天若不是有宛琴援手,她也无法分心,同时顾及谢璞与谢谨之两头。宛琴帮了她的大忙,她投桃报李,自不会多说什么话的。
文氏见儿子睡得安稳,与宛琴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了女儿房间。这时候,谢映容还未回来,她便趁机与女儿说起了温家夫妇带来的消息。
温绪友打听到不少关于谢璞案子的内情,有些是谢慕林早就知道了的,有些则是不曾听说过的,正好填补了她情报方面的空白。
比如谢璞此案,表面上看是被王安贵诬告所致,事实上是受了宫中曹皇后与林昭仪之争的牵连。林家认为谢璞暗中收买林总督手下的人,打探林家情报,所以要下狠手报复;曹家认为谢璞与林家的人有来往,是企图出卖曹家,投靠林家,所以也不愿意轻饶他。
曹氏和离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曹家可能还会采取更过分的手段,只是谢璞本人多半还不知情。他在牢中,与外人接触得少,也没什么人把外头发生的事告诉他,反倒是平南伯府时不时会派人去控监。温绪友担心谢璞会被曹家人哄骗,做出错误的决定,因此提醒文氏,一定要尽快把这些消息都带给谢璞。
谢慕林听到这里,有些不解:“曹家为什么会怀疑爹背叛?他顶多就是不肯听曹家的号令,不愿意为曹家争权夺利而已。但爹爹每年都给曹家贡献几万两银子,又长年在外地做官,根本妨碍不了曹家什么,他们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其实平南伯想把曹氏改嫁给方闻山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文氏叹道:“这事儿……说不定是误会了。据温大人说,林家对你爹起了猜疑之心,也是因为这个……你爹跟林家那位河东总督手下的李师爷通信,引得别人多心了。可是……那李昌升是你爹的旧识,两人关系一向不佳,你爹怎么可能与他勾结,做出反叛曹家的事来呢?!”
李昌升?
谢慕林迅速记起了这个名字,顿时来了兴趣:“这个李昌升是谁?”
第76章 作死
李昌升是谁?
文氏是知道,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姓名了,若不是谢璞的案子牵涉到此人,她恐怕早就把他忘到了脑后,也根本没想到,谢璞竟然还会与此人有书信往来。
但据温绪友所言,李昌升畏罪自尽之前,曾留下遗书,上头写他与谢璞多有来往。若这封遗书是真的,那谢璞就很可能瞒着家人,暗中与他有联系。
可文氏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爹十分讨厌此人,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他,又怎么会给他写信呢?”
谢慕林忍不住再问一次:“这人到底是谁呀?”至于写信的事,她不必问,因为所谓李昌升写给谢璞的信是曹家人伪造的,那李昌升的所谓遗书,不见得就是真货。她在大理寺牢中见谢璞时,对方并未提及此人,她还以为只是路人甲,结果听温绪友的说法,似乎还挺重要的?
文氏对女儿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关系到你一位长辈的清名,因此,我可以告诉你,你却不能再往外说去,知道了么?”
谢慕林连忙点头。文氏便将当年谢璞与李昌升反目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谢璞的二伯父谢泽川,其夫人宋氏生长女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了。谢泽川又伉俪情深,无意纳妾生子,便与三弟谢泽湖商议,定了侄儿谢璞为嗣子,兼祧两房。不过当时两位长辈的打算,是让谢璞只娶文氏这一房妻子,等生下两个儿子,再分别继承两房香火。后面会转变为一夫两妻的局面,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谢泽川膝下只有一个独女,自然爱若珍宝。这位堂妹妹与谢璞这个嗣兄,关系也十分亲近。她只比谢璞小两岁,兄妹俩从小就一起长大,又一起读书,彼此情份比亲兄妹也不差什么了。
谢璞下场参加科举考试那一年,谢泽川的独女谢梅珺也到了说亲的时候。谢泽川与宋氏夫妇为了女婿的人选费尽心思。恰好谢璞结识了李昌升,后者才学出众,生得一表人材,虽说家境差些,但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谢泽川指点了几回他的功课,觉得他未来前程应该会不错,便示意身边的人,在李昌升考取秀才功名后,试探了几句。倘若李昌升愿意主动上门来求娶谢梅珺,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道李昌升成为秀才后,被众人奉承得有些飘了,自以为才学出众,日后是注定会有大好前程的,便有些看不上谢泽川这位致仕回乡教书的翰林了。他断然拒绝了婚事,还认为谢泽川是想让他做上门女婿,看不起他,又觉得谢梅珺要找上门女婿,而不是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怕本人也有很多问题,比如生得丑又或是性情不堪等等。他拒绝人家求婚的提议就算了,还在外人面前提起,喝醉之后,嘴里颇有些不干不净的,大大影响到谢梅珺的名声。谢璞一气之下,便把人打了,还与对方反目成仇。
谢泽川给了李昌升一封荐书,是想让他离开湖阴,免得再留下来到处乱说话,败坏女儿的名声。李昌升虽然不肯接受这份好意,但也离开了湖阴,从此之后与谢家再无接触。至于他后来说的什么谢家妨碍他前程的话,那都是胡编乱造,为自己科举失利找的借口了。
文氏感叹着对谢慕林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品性不正。你爹那般厌恶他,竟然还愿意给他写信,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谢慕林倒是隐隐能猜到几分。大概是谢璞发觉到王安贵在贪污河工银子,而山东河务又是河东河道衙门掌管的,所以写信给河东河道总督林东南手下的幕僚李昌升,提醒后者注意吧?关系到河工大局,就算谢璞厌恶李昌升为人,也不会因私忘公的。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通信会被曹林两家分别发现,造成了误会……
慕林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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