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容的脸色顿时大变。以谢老太太的性格,这种事她未必做得出来。一旦她做了,自己在卞家可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这种事怎么能让它发生?!
谢映容目光闪烁,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便扑通一声脆在谢老太太面前,哭道:“是孙女儿错了!孙女儿知道老太太素来不喜卞老太太,才故意说些他家的坏话来讨您欢心的,并非有意哄骗!您老人家听了孙女儿的话,不是很开心么?横竖您又不会见到卞老太太,不知道此事真假,便只当人家真个落魄了,心情一好,每天也能多吃半碗饭,身体也更硬朗了。孙女儿只是为了让您老人家高兴呀!”
谢老太太啐了她一口:“倘若你只是为了哄我高兴,又巴巴儿地跑去卞家做什么?!你还怂恿我,趁着家里人在京城的时候,在桂园办什么宴席、茶会,把卞家,卞家的亲友,还有从前慧圆街那些认识的人家都请过来见面,说些安慰卞家的话,送些礼物,也好显示一番咱们谢家的仁厚,叫这些故人知道,我如今已不复当年落魄模样了!你说得多好听呀,好象处处为我着想似的,我若不是知道你在撒谎,说不定还真的这么做了!然后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老脸丢得精光!叫卞家那婆娘越发嘲笑我上不得台面!”
这个建议是早上谢映容给她提的,她今天上午基本就在盘算这件事了。在当年认识的慧圆街故人面前,把老冤家卞老太太踩在脚底下,确实是她当年初离京城时最大的愿望。本来,她都快把卞老太太给忘光了,谢映容一提,她便又想起了往事,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应该趁着在京城的机会好好踩对方一脚。
谢映容去卞家替她打消息期间,她跟何婆子就已经把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在哪里办茶会,请哪些人,当天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要说什么话,送什么礼……连请帖的底稿都拟好了两版!倘若不是蒋婆子把谢徽之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等谢映容回来继续撒谎,她明儿说不定就把帖子派出去了!
她素来不在意几个庶出的孙子孙女,谢徽之更是时不时惹她生气,哪怕嘴甜时是真甜,她也不爱搭理。若不是蒋婆子心里担心她这个主人再次上了谢映容的当,特地去找谢徽之打听卞家的消息,她就要在慧圆街那帮婆娘面前出大丑了!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
谢老太太越想越生气,随手抓起手边小几上仅剩的茶杯,再次朝谢映容身上摔去:“死丫头!我出了丑,于你有什么好处?!你就这么费尽心思,只想把卞家婆娘的外孙请过来,你是想干什么?!那个程笃都已经娶亲生子了,你难道还想勾引他不成?!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孙女儿,赶紧给我滚出去!你再敢在我面前提一个‘卞’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谢映容还是一头雾水呢,但身上被那茶杯打得生疼,虽然生气又委屈,但还是害怕地带着两个丫头迅速逃跑了。
谢慕林是真没想到,谢映容竟然还怂恿了谢老太太开茶会宴请卞家及其亲友,不明白她这是想干什么。但看到谢老太太那副涨红了脸的模样,她也顾不上细问,连忙好言安抚:“老太太,消消气,你这不是没上当吗?你也不必想太多,倘若你真要做东请客,我们兄妹几个肯定会听说的,三弟到时候就知道了,自会把实情告诉你。三妹妹无论想干什么,都是干不成的。她这是犯了蠢,你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杜老爷子先前可是警告过你的,你别忘了他的话,若是气得狠了,我们上哪儿找位靠谱的大夫来给你治病?京中虽然有不少太医,但没几个是咱们家相熟又靠得住的。”
谢老太太想想也是,连忙深呼吸几下,珍珠又迅速寻出了杜老爷子事先配好的药丸,给她喂了一丸下去,不一会儿,她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但谢老太太还是很生谢映容的气:“我竟然又被这小蹄子给骗了!这丫头真真信不得!我再也不会听她说的话了,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信!”
谢慕林哑然失笑,替她顺了顺气,才提出了疑惑:“三妹妹这到底是想干啥呀?她难道不知道,你要是真的宴请了卞家人,她先前撒的谎就要彻底穿帮了吗?”
谢老太太撇嘴:“她还想着那个程笃呢!傻丫头为了男人,什么蠢事做不出来?!”
珍珠在旁顿了一顿:“老太太……三姑娘可能不是为了程大少爷。”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慕林与谢老太太疑惑地扭头看向她。
第706章 忽悠
珍珠说起今日在卞家的经历时,面上还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尴尬。在人前不好显示出来,但如今当着谢老太太与二姑娘谢慕林的面,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今日随同谢映容前往卞家,珍珠自然不难发现,卞家的情形与三姑娘先前所言不大相同,不但没有落魄气息,还给人以欣欣向荣之感,全家上下,无论主仆,人人都是精神奕奕的。各人穿戴打扮都很体面,规矩也秩序井然。在珍珠这个见识过高门大户作派的大丫头眼中,卞家治家,只怕比如今谢家内宅的规矩还要严谨一些。毕竟如今在谢家执掌中馈的,是年纪尚少的二姑娘谢慕林,做事虽然能干,但管理的手段并不算严厉。卞家的规矩哪怕比不得当年曹氏太太森严,也很有大家气息了。
珍珠没有见到男主人卞举人,但据说是四皇子的生母乔美人娘家一位亲眷爱妾生的小儿子满月宴客,他受邀请过去赴宴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这种宴席,若没有正房太太出面张罗,亲友家的正经女眷通常是不会出席的。卞举人也只是给那孩子的父亲面子,应酬一下罢了。但他能有这种交际活动,也足可见他不复从前的孤立无援了。卞老太太与卞太太闲聊间说笑了两句,就已经把卞家今非昔比的事实摆在了客人面前。
但谢映容好象没怎么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象当年离京前一般,对卞家人依旧是亲热有加,仿佛卞老太太是与她有亲缘关系的长辈似的,说撒娇就撒娇,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卞老太太与卞太太起初其实是拿她当客人看的,见她如此不见外,都尴尬了一下,但很快就配合地说笑起来,不再露出异样的神色了。
卞大姑娘倒是依旧跟谢映容亲亲热热的,拉着她说了许多话,有时候都忽略了母亲那边递过来的眼色,把未婚夫婿跟她通信、送小玩意儿之类的闺房琐事都说出来了,听得卞太太一脸无奈,卞老太太也面露尴尬的微笑。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别家的姑娘都会想办法把话题岔开的,这并不难办到,尤其是卞大姑娘对谢映容还十分信服。然而谢映容不但没有岔开话题,反而引导着卞大姑娘说了不少未来夫家的消息,听得卞太太眉头直皱,迅速叫人换了茶点,又拿出家里新做的几种点心,才把话题给扭转了。
可没过多久,谢映容也不知与卞大姑娘说了什么悄悄话,后者竟然声称要跟谢映容密谈,把人给拉去了自己的闺房。珍珠当时被落在原地,见顺心、如意二人都被命令留在房间门口听候吩咐,不得进门,自己更是只能留下陪卞家两位太太说话,顿时尴尬无比。
她一个丫头,要陪人家老太太和太太说什么话?说谢老太太的近况么?谁不知道卞老太太一直看不上谢老太太的性情为人呢?!
还好卞老太太很有气度,客客气气地问她些谢老太太身体是否安好之类的客套话,并不为难她。只是卞太太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估计是不放心女儿那张嘴,就把身边的心腹大丫头派过去了。
卞家宅子并不算大,珍珠看着谢映容与卞大姑娘离开的方向,也能猜到后者的闺房所在。她看卞太太那大丫头离开的方向,似乎与谢映容她们走的不是一条路,但相距并不远。而半个时辰之后,对方回转,却向卞太太禀报了两个姑娘在闺房里“密谈”的内容。
谢映容又向卞大姑娘打听起了其未婚夫婿的消息,包括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相如何?嫡出庶出?是否在家中受宠爱重视?得知对方名叫万秀,是平昌侯府二房的嫡次子时,她就皱了眉头,转而打听起了万秀有多少兄弟姐妹,父亲是什么官职?母亲又是什么家世?等等等等。
谢映容打听得太过仔细了。万秀给卞大姑娘送了什么小玩意儿,两人是如何见面的,期间发生过什么小趣事,种种细节她都问了。卞大姑娘害羞地不想多言时,她就说:“我是在关心你!知道那人对你好,我才能放心哪!”卞大姑娘听了还挺感动的,对她越发有问必答了。
她还告诉谢映容,过些天万家有赏菊宴,卞家全家都受到了邀请。谢映容就开始说些好奇与羡慕的话,言道自己在京城无处可去,家里长辈管束很严,想去赏景见朋友,都很困难,云云。
卞大姑娘立刻脱口而出,说可以邀请她一块儿去平昌侯府的赏菊宴,反正以谢映容的家世,也够格去参加这种聚会了。有平昌侯府的请帖,谢老太太想必不会拦着孙女儿出门。
谢映容立刻就微笑着感谢了卞大姑娘的邀请,问是哪一日?到时候她一定不会辜负卞大姑娘的好意。
卞太太听着丫头汇报到这里,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卞老太太面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珍珠只觉得有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卞大姑娘屋里堵住自家三姑娘的嘴。以为背着人家长辈,就能忽悠人家姑娘,三姑娘真把卞家女眷当成是傻子么?!
卞太太迅速命人提前开饭,把两个姑娘从闺房里叫了出来,结束了二人的密谈。在用饭期间,卞大姑娘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卞太太以“嬷嬷教导的规矩礼仪”为理由,给堵回去了。
饭后各人吃茶,谢映容再说些讨好卞老太太,以及想念她的话,卞老太太便说:“这几年你没有消息,我们也怪想你的。你们家这回北上北平,是要与谢大人团聚。北平与京城之间水陆交通还算方便,你也知道我们家住在哪儿,等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只管写信来。我老太婆虽然老眼昏花了,心思却还算明白,可以口述回信。如此,两家不算断了来往,我们也能知道你的消息了。你年纪已经不小,此次北上,只怕就要嫁人了,好歹叫我们知道,你嫁到了什么人家。倘若将来有随夫家回京的时候,你们小姐妹俩还有再聚的一日。”
卞大姑娘立时就点头附和,怂恿谢映容答应下来。谢映容是答应了,随后卞老太太又掩口笑问:“其实,若是你信得过我们家,我替你保个媒如何?我们也认得好些个青年才俊呢,就怕你嫌弃人家家世不如你显赫。倘若你能嫁在京里,就不必一去数年没有音讯了。”说罢又指向卞大姑娘,“她订亲的那孩子,就有好几个兄弟还未说亲呢。你俩这样要好,日后做个妯娌也不错。”
卞大姑娘自然是更高兴了,然而谢映容却犹豫了,她婉拒了卞老太太,表示自己还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只能谢过卞老太太的好意了。
珍珠当时就看见,卞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来。当卞大姑娘提起赏菊宴时,她与卞太太都拒绝了:“你还未嫁过去呢,怎么好对平昌侯府提要求?也不怕人笑话!”
这回就轮到谢映容的脸色不好看了。
第707章 戒心
珍珠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对谢老太太与谢慕林道:“我那时候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三姑娘自己还不知道呢,她以为跟卞大姑娘在屋里密谈,门外有两个丫头守着,就不用担心风声外泄,哪里知道人家家里自有法子探听到姑娘屋里的动静?卞老太太其实已经算是给三姑娘留脸面的了,她要给三姑娘做媒,其实就是想给三姑娘台阶下的意思,可谁能想到,三姑娘竟不领情呢?!”
在卞家人看来,如果谢映容一直关注卞大姑娘的未婚夫婿,是因为羡慕人家的家世,那卞老太太愿意替她牵线做媒,介绍平昌侯府的其他子弟,也算是成全她了。侯府的子弟出身不低,虽然谢映容父亲是高官,她本身却是庶女,还是名声不怎么样的庶女,卞老太太愿意包揽这样的事,已经是冒了风险了。可如果谢映容这样都不肯答应,又何必一再追问万秀的事呢?难道她感兴趣的,不是“平昌侯府子弟”,而是万秀本人吗?
得出这种结论的卞家婆媳,会对谢映容有好感才怪!她们不答应卞大姑娘,邀请谢映容同赴平昌侯府的赏菊宴,就是不给她任何机会接触万秀。人家没有当场给谢映容难堪,还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甚至没让谢映容察觉到她们的不满,回到家里还奢望着要做东开什么茶会,把卞家人及其亲友请过来吃茶,就已经很难得了。
珍珠叹道:“卞老太太要去午睡,三姑娘就该告辞的。我提醒了三姑娘,她却没动静,反倒继续缠着卞大姑娘话。卞太太估计是放心不下女儿,也留下来一块儿闲话家常了,好几次都想岔开话题,三姑娘却总是要把话题岔回万家去,还自以为人家没有察觉。直到卞家下人来报,是宁国侯府的姑太太打发人来跟卞太太商量一件事,卞太太方才以此为由,提出要送客,否则三姑娘怕是还要在卞家待到晚饭时分呢。回来的路上,三姑娘一直在为没能服卞家人替她要一张平昌侯府的帖子而生闷气。她向老太太提议做东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谢映容早上提议开茶会请卞家人来时,的是昔日与谢老太太有过来往的慧圆街官眷,从卞家回来后,她提议的客人又增添了“卞家亲友”这一条,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刚刚与卞家成为姻亲的平昌侯府万家。因此,若谢映容怂恿谢老太太请客,是为了见某位男客饶话,已婚有子的程笃未必是她的目标,卞大姑娘的未婚夫万秀,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呢!
然而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谢老太太的心情好一点。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死丫头越发荒唐了!卞家那婆娘有什么好的?她不是看上人家的外孙,就是看上人家的孙女婿!难道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不成?!”侯府子弟又如何?只是旁支二房的儿子,还不是嫡长子,那不是跟曹家那些四房、五房的子弟一样么?还不如程笃呢!谢映容的眼睛不是长在头顶上?怎么不去肖想一下正房嫡脉的人呢?!
谢慕林也觉得啼笑皆非:“三妹妹这会子还糊涂得很呢,她不知道老太太你为什么发火,也不明白卞家婆媳为何不肯带她赴宴。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把卞大姑娘忽悠得很好,能无往不利吧?卞家婆媳对她已经生了戒心,以后怕是不会再给她作妖的机会了。反正卞大姑娘好糊弄得很,等我们家离了京城,她们也就不必担心了。”
谢老太太啐了一口:“她们担不担心又如何?!我倒是要担心自己的脸面是不是早已丢尽了!这回那卞家的婆娘越发要看我了。她自个儿养出一个傻孙女儿,素来入不了我的眼,如今我却没脸去跟她比了,因为她养的孙女只是傻,我养的孙女却蠢得象猪一样,还不要脸!”
谢慕林咳了两声,安慰她道:“老太太别生气。反正卞家人暂时不会再送什么帖子过来了,你又禁了三妹妹的足,这些就让她留在家里好好养脸上的伤吧。等我们离了京城,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蒋婆子在旁也劝道:“是呀,老太太,您身体要紧。方才气坏了吧?还是赶紧把身体养好,精神养足,才好应付接下来的千里远行呢。三姑娘的事儿,有少爷与姑娘们管着,您何必操心?”
谢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叹息道:“阿蒋啊,你不明白,我操心的哪里是那贱丫头哟,我是在担心自个儿的脸面呀!”
珍珠柔声安抚道:“老太太别担心,我在卞家已经向卞老太太过了,道三姑娘会去他家做客,是因为老太太您听了三姑娘的话,想念昔日故人,关心故人们的近况,才答应了三姑娘的请求,放她出门的。卞老太太只会觉得是三姑娘别有用心,连亲祖母都给哄骗了,不会误会到您身上的。”
谢老太太哂道:“谁管她误不误会呢?只要这死丫头在他家犯一回蠢,我就注定了要丢一回脸了。难不成我还能亲自跟那婆娘辩解不成?!罢了,罢了,他家如今都攀上娘娘、皇子了,我在京城一个靠山都没有,还跟她争这个闲气做什么?还不如早些去北平做我的老封君呢!在那儿有燕王爷给我们谢家撑腰,我就不信,还有谁能越过我的风头去!”
但她转念一想,万一真如蒋婆子所言,四皇子将来要做燕王府的嗣子,卞举人又带着一家老去了北平为四皇子效力,那她就又要面临风头被抢的危险了。
谢老太太顿时心情大坏,也没心情跟人多什么了,摆摆手就要赶人走,打算回里屋躺一躺,伸伸腰腿去。蒋婆子与珍珠分别抢上前去要搀扶,两人相互对上了一眼,都没有退缩,随即便一人搀着一边手臂,把谢老太太扶稳了。至于稍稍落后一步的何婆子,只能跟在后头,盯着蒋婆子的背影看。
谢慕林察觉到气氛有异,也没兴趣掺上一脚,一路把谢老太太送进了卧室,便告退出来。
香桃从门外走进来,压低声音向她禀报:“姑娘,大少爷和大姐回来了!”
第708章 委屈
谢慕林连忙迎出前院,发现谢显之与谢映慧面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疲劳之色,人却是喜气洋洋的,似乎遇上了什么好事。
她便笑着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哥大姐看起来心情很好,莫非是在承恩侯府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啦?”
不等谢显之开口,谢映慧便抢先道:“承恩侯府里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我母亲留我们俩下来吃了顿午饭,我什么都吃不下去,光是坐在那儿,就够倒胃口的了。饭罢我立刻就拉着哥哥告辞了,不想留在那儿看曹家人那番嘴脸。只是那时候还早,我想着马家今日洗三,虽然不曾大摆宴席,只请了亲友上门,我们也可以厚着脸皮去贺一贺,于是便拉着哥哥去走了一遭,还见了长公主殿下与玉蓉,聊到太阳下山了才回来的。”
谢显之还有些不好意思:“你大姐姐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承恩侯府受了些委屈,便全都告诉了马姑娘,事无大小的,连母亲的坏话,她也没少说。我坐在那里,怪不好意思的。这些事儿怎么好告诉外人?偏偏她拿长公主殿下当自家长辈似的,在别人面前又哭又骂,我又不好拦着她。”
谢映慧瞪了他一眼:“曹家人有脸做,我为什么没脸说?!他们叫我们兄妹干的事儿,那是我们应该干的么?!曹文泰半点不考虑我们兄妹的处境,只知道强人所难,我没有当场骂回去,就已经是给足了曹家脸面!大舅母竟然还厚颜无耻地提我的亲事,说曹文衡已是不成了,但曹家还有别的子弟尚未说亲,可以重提婚约,绝不会亏待了我。我呸!谁稀罕嫁进他们曹家?!我和哥哥为着母亲姓曹,至今摆脱不了曹家的拖累,就已经够倒霉的了,难道还要一辈子绑死在他们家,不得解脱么?!”
谢慕林吃了一惊;“啥?承恩侯夫人竟然还想让你嫁到曹家去?!”
“你也觉得很可笑吧?”谢映慧冷笑,“当年他们把我和哥哥当成累赘一般置之不理,如今竟然也会有说我们好话的一日了!可惜那副嘴脸一看就知道没有诚意,不过是哄骗我们小辈罢了。母亲竟然还能信以为真,就差没当场答应下来了!然而我们兄妹的婚事,早就不是母亲一个人能决定的了,她若是想要逼我,大不了我这辈子再不见她就是!”
谢显之忙安抚她道:“大妹妹别恼了,当时我不是已经跟母亲说过了么?父亲要我们去北平后再相看亲事,他已经有了看中的人选,兴许还会请动燕王殿下做媒。有燕王殿下镇场,母亲也不敢多言的。就是大舅母,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她想拿婚事来拉拢我们兄妹,只是为了让我们替她办事而已。等这事儿一过,她眼里哪里还有我们?”
谢璞兴许已经为几个年纪渐长的儿女看好的婚事,这是有可能的,但说会请动燕王殿下做媒,这就是撒谎了。谢璞几个儿女呢,焉能个个有此殊荣?那燕王殿下也太忙了些。不过谢显之这样的老实读书人,竟然也有懂得拿燕王殿下做挡箭牌,震慑曹家人的时候,只能说他这些年长进的不仅仅是学问,在人情世故方面,也成熟了不少呢。
谢慕林撇开那所谓的婚事不理,只问谢映慧:“承恩侯夫人想让你们办什么事?”
谢映慧撇嘴,拉着谢慕林直入花厅,把丫头婆子们都摒退了,只留下兄妹三人,方才告诉谢慕林:“还能有什么事?我们兄妹领了焦银台的差使,要替皇上去燕王殿下面前传话,这事儿定是叫曹家人知道了!曹家人在朝上提起燕王府嗣子之事,还不是想帮太子殿下解决一位有意夺储的皇子么?如今知道有路子可联系燕王殿下,怎么肯放过?!他们想让我们在燕王殿下面前多替三皇子说几句好话,好促成三皇子过继,还说燕王殿下若是实在不喜欢三皇子,四皇子也行,但绝对不能是二皇子!”
燕王府执掌北方边军大权,若是让二皇子过继到燕王府,拿到了这个权力,对太子与曹家一方也是个威胁呢。曹家之所以更属意三皇子或四皇子成为燕王嗣子,估计是认定了他们没有领兵的本事。前者过继,太子就少了一个威胁;后者过继,好歹北方军权没有落到与太子敌对的人手里。
谢慕林由此也可以推测,太子一方估计是决定要拉拢四皇子一方为盟友了。因为四皇子威胁不到他的储位,又得皇帝宠爱,让太子觉得有拉拢的价值。
对此谢慕林只能给太子点根蜡了,皇帝对继承人的选择有自己的想法,太子的地位其实没他以为的那么稳当……
谢映慧还在那里忿忿不平:“这种皇族嗣子的事儿,是我和哥哥能掺和的么?!燕王殿下若是喜欢三皇子,早就答应皇上了,还能拖到这时候?!至于四皇子,更是圣意自有决断!我们家都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圣意所属了,还去劝燕王殿下选择四皇子做嗣子,难道是嫌命太长么?!一下子得罪了两位至高显贵之人,还要连累父亲,今后还怎么过日子呀!我图什么?就为了嫁进曹家么?!”
关键是,她从前家中未生变之时,都没看上过曹家旁支的子弟,只是被曹文衡迷住眼罢了。承恩侯夫人凭什么认为,她今日就乐意嫁给那些愚蠢的曹家纨绔了?承恩侯夫人还以为那些子弟是什么香饽饽呢?谢家如今没她以为的那么落魄,好不好?!
更令谢映慧生气的,是母亲曹淑卿的态度。曹淑卿仍旧自以为是地要安排他们的未来,可她想要的安排,却全都是在为自己着想……
就算曹淑卿如今要与方闻山和离后大归,必须要讨好兄嫂,以保证自己富贵安逸的生活,也没有理由再次牺牲早早离开了她的亲生儿女吧?
想到这里,谢映慧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谢慕林看着她的红眼圈,关切地问:“大姐怎么了?你在曹家还受了什么委屈?”
“我没事儿。”谢映慧吸了吸鼻子,平静地道,“反正……就这样吧。我和哥哥去承恩侯府请安,不过是要全了礼数罢了。如今礼数尽过了,接下来就不必再看他们的脸色。至于母亲……她又不领我们的情,还是要依附曹家度日,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反正我和哥哥只是路过京城,往后也只能让母亲好自为之了。倘若她真的沦落到无家可归,我和哥哥还是会管她的。眼下……我们是管不了了。”
谢显之轻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我们在马家,听长公主殿下说了一件事……”
“对对对,这才是正经大事儿呢!”谢映慧飞快地抢过兄长的话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长公主殿下说要借桂园开宴席,宴请燕王殿下与一众亲友呢!日子没剩几天了,我们得赶紧预备起来!”
第709章 筹备
永宁长公主决定要宴请燕王,当然不是听了谢映慧的哭诉后,才临时决定下来的。
她其实本来就是皇帝最期望能说服燕王的说客,只是由于她与太后都不想插手皇子争储,所以借着儿媳妇即将临盆的理由,婉拒推托了,皇帝才改而找了别人。谢家兄妹几个,不过是那“别人”当中几个不起眼的小透明罢了。
但如今马二奶奶封氏出人意料地提前生产了,母子平安,接下来只要坐月子就好。永宁长公主没有了推托的理由,太后赏赐的旨意与物件才从宫里送出来,皇帝的使者随后就到了。永宁长公主不可能再推辞此事,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一见另一位兄弟燕王,把皇帝的意思委婉地传达过去,再把燕王的意愿告知皇帝,让他们兄弟之间达成共识,把燕王府的嗣子人选给决定下来。
这件事不好做,若是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得罪了未来的新君。但如果坚决不去做,永宁长公主直接就要得罪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了。她虽然由太后抚养长大,但并非皇帝的同母姐妹,心里是不敢拿大的。身为皇室公主,自幼丧母,永宁长公主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处理与皇帝这位兄弟之间的关系。
永宁长公主决定要照着皇帝的意思去做,但怎么做却可以再作斟酌。她希望能将整件事处理得尽可能轻描淡写一些,让这次宴请的政治意味显得没那么浓厚。她可以在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下,与另一位兄弟燕王闲话家常,然后不经意间,就把该说的话给说出口了。
这样一来,即使燕王到时候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抱怨,或者对未来的嗣子有什么期望,都可以无所拘束地说出来。就算他的想法与皇帝的意思截然相反,或对皇帝有怨怼之意,也不会引来糟糕的结果。因为那只是“闲聊”时的话语,并非正式场合的表态,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借用“桂园”这个地点,才是永宁长公主见过谢家兄妹之后,产生的想法。
谢映慧却很兴奋。桂园自打谢家出事后,就被用来当作出租的宴席场地进行经营,这三年里生意还不错,但基本上只有中层官员阶层及其家眷会光顾,要么就是纯粹的文人们,图园中景致优美,收费又不高,才乐意在这里办宴席聚会的。
慕林 第2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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