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煦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新的补助款没有到账。
    不仅如此，学生向她反映，原来每月2000元补助直接拦腰砍，减到800。
    与此同时，校园西北的空地快马加鞭驻进施工队，一周不到，地基已经挖了一半。
    她一打听，要盖一所新的图书馆。
    怎么，又来一个校董？
    司都的建设一律来自捐款，捐一座图书馆是标准的“买名额”。
    司都是阳城首屈一指的贵族学校，采取内部推荐制，招生条件颇苛刻。
    考核学生，更考核家长。
    通过难度堪称变态的选拔赛后，考生入围内部推荐池，一个月期限内上交繁琐的推荐材料。
    最终只录取被推荐者，因而大部分学生都在同一个圈子。
    一些圈外人想把孩子送来念书，有大把的钱，苦于没有人脉。
    那么学校开一扇后门，他们可以砸钱成为校董，对招生工作掌握一定话语权，当然，依然要通过选拔考试。
    相比之下，宋笙箫补助贫困生的操作反而少见。
    捐一座楼，放个陈列馆，所有人会知道是谁捐的。
    悄悄补助打款，等人家毕业走人，都不一定知道你这个资助人存在。
    可后者，才真的对学生有用。
    很多人不知，司都每年悄悄录取一定比例的贫困生。
    第一轮选拔考试，若成绩合格且符合阳城低收入家庭标准，会自动进入录取名单，不需要推荐人。
    录取后，学生一切开销由学校承担，每月自动打款，身份保密。
    他们混迹在人群中，和其他家境优渥的孩子同起同坐，谁也看不出区别。
    据说，这个破格录取的资助项目由一位前校董出资创立，从头到尾都不被看好。
    那位校董离世后，资金池逐渐枯竭，如今急需补充。
    宋笙箫空降接手这个项目，无非是惊天喜事，否则司都的学生面临破产，未来的贫困孩子也无缘名校。
    只是，这喜事戛然而止。
    新的补助款不到账，原有补助反而减少？
    陶煦是负责人，现在孩子们眼巴巴等着钱，补充下一月的口粮。
    几个敏感的学生甚至担心自己被揭穿穷人的真相，或者被退学，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和真正的有钱小孩相比，他们始终没有坚实的后盾。
    大起大落之下，心理会出现问题。
    陶煦连忙联系对接人白林。
    那边铃响了一会才接通。
    ”白先生。”
    “你好，请问是？”白林礼貌开口。
    “我是陶煦，司都迎春计划的负责人。”陶煦纳闷，没存她电话？
    “哦，陶老师，您找我有事？”白林不冷不热。
    “白先生，是这样的，资助项目按照合约，上周该入注首款2千万到项目公帐，这笔钱始终没有兑现。”
    “哦，您说这件事。”说完白林那边安静了一会。
    “喂，白先生？”陶煦差点以为他挂了。
    白林片刻出声，“陶老师，这件事我以为您已经知道。我们宋总临时决定抽回拨款，重新投放，用来修一所图书馆。”
    “什么？”陶煦震惊，“可是我们已经签约，白先生，恕我直言，你们这属于违约，我们有权追究法律责任……”
    “陶老师，违约不存在，合约附加条款第520条，若甲方实地考察后发现乙方补助金实际用途不符描述，视为欺骗善款，有权作废合约并自由处置所涉钱款。另外，有权追究乙方补偿首款数额10%之违约金，不过这次我们选择不追究。”
    “什么？”陶煦迅速回想，“孩子们没有欺骗善款，他们都是用于日常生活开销……”
    只是，有时候也会买一些奢侈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富人圈子里混，青春期的孩子有点虚荣也正常。
    但绝对谈不上故意欺骗。
    抓着这一点不放，太上纲上线了。
    再说，这合同几百条附加条约，谁一条一条看下去！
    “白先生，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吗，孩子们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您亲自来看看他们，聊一聊就知道了，都是很好的孩子。”为了学生，陶煦姿态摆得很低。
    “陶老师，很抱歉，这是宋总的决定，我无法改变。”白林像个播报机器人，噼里啪啦一顿棒读，“图书馆钱款已经投放，收回的可能性很小。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祝愿贵校能找到更合适的投资人。”
    “白先——”陶煦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再打过去，已经无法接通，无疑是被拉黑。
    陶煦气得脸通红。
    怎么会这样？
    签了合同还能作废？
    宋笙箫第一天就说一切顺利，答应签约非常爽快。
    为什么要反悔？难道因为……
    陶煦忍不住想到那天下午在车里，他猛的囚住她，出格的动作，暧昧的姿势，湿热的唇舌相接，那种触感。
    他说，他不是那种男人。
    他说做他的女人。
    陶煦抚着砰砰的心脏，心乱如麻。
    事到如今，不论怎样，她都必须去找一趟宋笙箫。
    陶煦拿出手机，把宋笙箫移除黑名单，眼一闭，拨出电话。
    响了四五声才接通。
    良久，那边始终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陶煦硬着头皮开口，“宋先生，我是陶煦。”
    “嗯，哪个陶煦？”宋笙箫漫不经心。
    电话那头有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大概是在忙，无法分心接电话。
    此刻扛起音效大旗将键盘敲到飞起的白林：……
    一个大白眼翻到脑后勺。
    这位老板你再傲娇试试？看我砸烂你的……键盘。
    “宋先生，我是司都中学迎春计划的负责人，我们之前……谈过这个项目。”这边陶煦说完，心凉了半截。
    她不是多勇敢的性格，但为了学生，只能豁出去。
    “宋先生，资助项目的事情，希望您三思，学生们可能是虚荣了一点，但都是好孩子，我会多多教育，希望您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司都是名校，您的资助不会白费，是为国家培育未来栋梁，也是让您的钱款流向真正有价值的地方。”
    陶煦不愧是当老师的，嘴皮子直接上升到家国情怀人生意义。
    宋笙箫那头眉眼笑得弯起。
    他注意到了，她对他用“您”，尊称呢。
    瞧这待遇。
    果然金主爸爸就是不一样。
    “嗯。”那边键盘敲击一串，宋笙箫才开口，“哦，抱歉陶老师，你刚才说什么？没听到。”
    “……”
    “我说——”陶煦耐着性子，毕竟求人。
    “这样，我5分钟之后开会，如果有事，请找我助理预约一个方便的时间再聊。”宋笙箫客气而漠然。
    完全没有和陶煦套近乎的意思。
    陶煦：……
    陶煦：“好吧，那可以请白助理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吗？”
    被兜着绕圈子，陶煦情绪也不太好了。
    宋笙箫：……
    一个狠戾眼神甩过去：你特么把她拉黑干什么？
    白林：？
    白林好委屈飞快飙手语：老板，我按你要求做事你还瞪我！刚才是你在旁边传递眼神吩咐拉黑！
    宋笙箫：？
    七上八下的眼神连成句子：我那是让你把她手机号存起来，下次别再认不出来！你把她拉黑，她还怎么找我？懂不懂你老板的良苦用心？
    白林看得懵逼，没懂，这是啥啥和啥啥？赶紧拉黑，再也不见？杀人诛心？！
    白林吓出一身冷汗，他是好宝宝，绝不违法乱纪！
    宋笙箫严重扶额，这个眼色阅读理解他打0分！
    一个眼神让白林靠边站。
    清了清嗓子，回归电话，“咳咳，这个问题我会解决，总之你找他就可以了。就这样，我还忙，挂了。”
    宋笙箫挂断电话，白林已经火速把陶煦放出黑名单，捧着电话静候佳音。
    “明天下午我有时间。”宋笙箫冷漠开口。
    “老板，明天下午你不是约了客户？”
    “推了啊，我还能分身？”
    白林抽抽嘴角。
    您这狗腿样，丝毫没有刚才冻人的风姿呢！
    “诶，陶老师电话来了。”
    白林忙接起，果然陶煦询问预约事宜，白林约到次日下午，他们大楼办公室。
    事情终于确定下来，宋笙箫闲散靠在座椅，抬手一扔，一个帅气的灌篮动作。
    咻，手机从空中划过，跨越大半个办公室，准准落入沙发。
    他扯扯微敞的衬衫领口，薄唇无耻勾起，狭长眼锋得意地扫过去，“学着点。”
    白林凌乱了。
    大老板这演技腹黑运筹帷幄。
    白林望尘莫及，“老板，还是你厉害。再难啃的女人，到你手里都能酥成渣。”
    宋笙箫瘫在椅子里，傲娇轻哼，不正经地弹了一下舌，“这算什么，还能让她更酥。”
    白林捂上耳朵，拒绝近墨者黑。
    嘤嘤嘤，他是纯洁无暇好少男，不懂这污言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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