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杜牙人的脸色变得时青时白,徐瑾又温和地对他说道:“老杜,这是好事。你家老爷欲在这花花江南做生意,背后总归要有人保驾护航不是?一半股子不算多啦。回去禀告你家老爷吧,我呢,今年就在这处宅子里过冬,熊老爷随时可以过来赐教。”
徐瑾说到这里,伸手端起了茶碗,但没有喝;而识趣的杜牙人不管内心怎么想,现场站起来告辞是一定的了。
看着杜牙人远去的背影,徐瑾这边冷笑着放下了茶碗。
……
眼下是崇祯年,距离当初徐阶做首辅,熏灼不可一世的嘉靖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甲子的岁月。
徐家后人在这段岁月里,虽说始终有人出仕,保持着家门不坠,但是毕竟再没有出过徐阶那样的巨擘人物,所以家业比起当年来,大幅缩水是一定的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缩水”那也要看和谁比。和徐阶在世时那几十万亩令天下人咂舌的土地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及;但是和正常的缙绅人家来比的话,徐家眼下依旧是崇祯朝顶级家族的实力。
于是当熊道和他的私港这半年来名声轰响后,跑去摸底细的徐家,调过头来就查到了当初杜牙人上门投帖的原委。
这一下徐家人就开始上心了……熊道这半年多来自以为偃旗息鼓,还为此感到委屈,然而徐家和其他那些看到了肥肉的缙绅可没闲着。
所以说熊道这个来自后世的屌丝,对于顶层人士的心态还是有点把握不住的——之前他想得是共赢合作,而真正的肉食者,想得却是如何杀猪宰羊。
做惯了大鳄的人,在这个野蛮的17世纪,怎么可能和你一个外路来的狗屁丘八代言人谈合作?兄台你何年何月得中皇榜的啊?榜上几名哪?
今天徐瑾提出来的这种和抢劫没什么区别的对半分方案,在古代有个名目叫做“投献”,在后世叫做保护费。
大概唯一的遮羞布就是那些地契了。
这其实是一种力量的展示和威胁:徐家人巧取豪夺田土的老手艺还是在的,之前没有用,那是因为家道逐渐衰落,不敢再大面积激起民愤而已。而如今有其他缙绅撑腰,徐瑾在这半年里,很轻松就搞定了那一摞地契,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
这就是力量,这就是赤裸裸地威胁:地契只是头汤,不接受的话,后面手段还多着呢。
……
走出徐宅门外,仰头看看正午刺眼的太阳,饶是杜牙人见惯了各种巧取豪夺,还是不禁对徐瑾的狮子大张口感到无奈。
好在杜牙人从头到尾也只是个传话的,地契这事和他关系不大,最多就是少赚一笔佣金罢了。
于是杜牙人一边叹息,一边带着仆人原路返回,在县城东门上了渡船,过江复命去了。
杜牙人复命不需要赶回北边三十里外的港口,因为杨家渡就有人在等他。
哪怕到了后世,杨家渡这处正对着上海大东门的交通枢纽,依旧有海关和渡口,另外,江底隧道就是从这里过的。
杜牙人在杨家渡下船后,就和等在那里的两个人接上了头。这两人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杜牙人是很熟悉的,大家曾经共事过……年轻人叫刘青云。
两方汇合后,便来到了渡口的一家客栈。在客栈的一间上房,杜牙人原原本本,一五一什地将自己在徐家的谈话内容都讲了出来。
然后在刘青云的反复追问下,杜牙人后面还将自己对此事的一些看法和判断也都说了出来。
这期间杜牙人说得口干舌燥,不停喝水,然而他始终没注意到桌上放着的一块蓝色手巾。
等到双方谈完后,年轻人刘青云便双手奉上了一锭银子作为杜牙人的酬劳,然后派人将老杜送出了客栈。
老杜前脚出门,化名为刘青云的刘旺就掀开了那块手巾,拿起下面一个小巧的索尼录音机,将它交给了一旁的手下:“赶紧快马送回去给老爷听。”
“是!”
这之后刘旺又出门拐进了小院的偏房,一进门便说道:“发报,我有重要信息。”
电文很快就传到了几十里外的港务局大楼。
用电报这种方式自然不可能说得很细,但即便是这样,电文内容已经足够熊道了解清楚方才在徐宅发生的一切了。
“好好好,人有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我这算是上门引虎出洞了。”坐在港务局二楼的办公室里,熊道前脚看完电报稿,后脚便冷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帮老爷居然不哼不哈就收了周围的地,好本事,好本事,没去拆迁公司上班真是屈才了。”
感慨完了之后,熊道脸色一沉,对站在办公室里的几个属下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发动吧,按计划来,掌握好节奏。”
“是!”
……
当天午后,港口外的商业区首先迎来了一波高潮:港务局放出来了大批存货,各路商人当即蜂拥而至。
这些货物里有一部分是在当地有总代理的,货单放出来后,总代理派驻在商业区的掌柜,只需要缴纳完货款就可以去仓库区提货了。
另外一些还没有谈妥代理人的货,则开始了公开拍卖。
这时候就是中小商人们的狂欢了。这些平时压根没有资格代理某种货物的屌丝商人们,此刻纷纷开始临时组团,红着眼对放出来的那些货单大声报价,恶狠狠地和大商人们开始了竞争。
第5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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