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醒也是因为同样原因:他毕竟在北方“敌占区”工作,看来今后还是要再收敛点,免得事事都被土著暗中看穿了。
想通问题后,张中琪停下笑声。
下一刻,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孔有德,说出了后世一句很有味道的台词:“瑞图老弟,我发现你很有感觉啊?”
没等孔有德回答,张中琪又笑着摆了摆手:“这造反呢,咱们是不会造的,毕竟曹伯爷忠勇天下无人不知。这个……大伙对朝廷那是忠心的,大家都是忠心臣子,你说是吧?”
“老弟无需紧张。”张中琪继续做工作:“今天咱们这事,主要谈的,其实是兄弟单位之间,这个团结共建……根本就扯不上造反嘛。皇上是明君,还不兴下面人拉个干亲认个老哥了?”
孔有德表情有点呆滞,他这时的思想是混乱的。
说破大天去,他毕竟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土著青年,他的思维模式还都是“正常明人”式的。所以当孔有德发现,今天猝不及防参与的原来是一场“掉脑袋”密谋后,原本神经就彻底紧绷起来了。
可令他惊诧的,却是对方的洒脱、大胆、无谓。
之前他以为,这因该是烛影下的窃窃私语,是包含了仇怨、威胁、离间、拉拢等等负面情绪的一场阴谋家对话。
可现实却是,对方毫无顾忌地开门见山,将“兄弟”“团结”这些词汇挂在嘴边。什么是兄弟团结认干亲?换成明人的说话方式,那就是“边将私通勾连图谋不轨”,历朝历代,这都是明明白白的抄家灭族大罪。
不但如此,孔有德发现对方貌似真的没意识到“私下交通勾连”这件事的严重性。仿佛在这位张百户的嘴中,只要不是公开扯旗造反,“仅仅”给“友军”供给一些军资粮饷的行为,也只是“认个干亲”的程度,不算造反?
最夸张的是,从对方略带戏谑的话语和表情中,孔有德发现,这位是真没有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话里话外视前者于无物。
通常来说,这种胆大包天的情绪只有傻子才会有。那么姓张的这位是不是傻子呢?明显不是。
也就是说,人家是有底气如此张狂的。
底气在哪里?4000颗真鞑人头?夜视神技?强炮硬铳?
所以孔有德这会表情有点呆滞。
过了许久,想通关节的孔有德这才消化完毕。然而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张几下嘴,却又不知对面前这位“狂徒”说什么好。
到最后,心如乱麻的孔有德只好一咬牙,双手抱拳弯腰躬身,低头说道:“有德蒙曹大人和诸位如此厚爱,不胜惊喜。”
“只有一处:此事干系重大,有德恐一人做不得主,还望大人稍稍宽容则个。”
“好说好说。”
孔有德的反应早在张中琪预料。毕竟在登州将领中,孔有德只是东江联盟首领,并不具备一锤定音的大哥段位。像这种大事,他至少是要回去和自己的真·结拜大哥耿仲明商量的。
下一刻,张中琪扶起孔有德臂膀,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两下:“老弟回去后尽管与同僚相商,好好筹划。”
“至于我这边,那倒是不急,有没有结果都无所谓,明儿起咱们一切照旧,大家总是朋友。”
说到这里,张中琪又想起了什么:“可有一条,老弟还需谨慎。”
孔有德这时看到对方温和以待,一副理解万岁的样子,他的紧张情绪也放宽不少:“还请大人指教。”
“所谓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老弟此去绸缪,可千万小心,不要走漏了消息。”
张中琪说到这里,身子往椅背一靠,轻松拿过茶杯:“万一事情出了差错,老哥我坐船一走了之,曹大人那里……皇上厚道大约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兄弟你寄人篱下,那时候可就不好给朝廷交待了。”
“原来这厮心中明白!”孔有德深知自家已然半只脚踏上贼船染了靛青。然而就如对方所说,势单力孤的他此刻面对任何势力都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所以孔有德只能深深一揖后,转身出了舱门。
当夜剩余的时间里,一路平静。
舰队下半夜的时候,又在登州外海演练了常规夜间科目,并请来客一同观摩。而这时候的孔有德神思不属,自然也没心情看演习,早早便借口不舒服回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舰队进登州水门,回港下锚。
而东江诸将在拜别主人后,骑上早已等候在码头的亲兵牵来的坐骑,咯噔噔出城,不一刻回到城外军营。
到了这里,那就是孔有德辈的地盘了。所以各人下马后很快入内进了营官宅子,去到最里头的小房子后,孔有德挥退所有亲兵下人,然后反手闩上了门。
路上就已经得到孔有德暗示的耿仲明,这时看到自家兄弟如临大敌一般的举动,顿时就意识到这是和南人接上头了。于是他眉眼间全是兴奋,急切地张口问道:“贤弟,可是有眉目了?”
“眉目?”
孔有德这时却不兴奋,而是一副气力被抽干的样子,肩膀靠在门背,惨笑一声后说道:“是有眉目,有大眉目。”
……半晌后,听完孔有德叙述的几个人,也和昨夜一般傻了眼,半天没有人说一句话出来。
这个怎么说呢,有点像某只老虎被公推去捕猎,结果一不小心拖回来一头恐龙,还是自己把自己烤熟了撒好盐和芝麻躺在虎穴门口的恐龙……老虎一窝现在有些麻爪,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第8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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