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将橄榄枝抛了过来,彭乐自然要稳稳接住。
当天晚上,彭乐便夜访齐王府,高澄在会客厢房中接见了他。
“彭将军深夜来访,是有何事?”
彭乐深深一礼,哽咽道:
“末将早年与先王相识,却有眼不识英雄,世道丧乱,末将混迹其中,不知前路,方有数次易主,声名狼藉。
“得先王不计旧事,使刘公相召,方才有今日富贵,先王骤然薨逝,末将彷徨不安,忧惧往日劣迹使大王生厌,食不下咽,暗生隐退之心。
“然大王得先王遗风,宽容为怀,待末将可谓恩宠之极,末将平生再无他愿,唯愿大王千万岁,末将与子孙世代,亦将尽心侍奉。”
高澄对此深受感动,虽然上一个说‘唯愿大王千万岁,我将尽心侍奉。’是漳水岸边,贺六浑对尔朱兆说的。
但考虑到彭乐没什么文化,能憋出这几句半文半白的话来,着实也不容易,难免会有借鉴他人言语,便也没有介怀于心。
高澄亲切地握住了彭乐的手,让他与自己同榻而坐,感慨道:
“父王薨逝,孤亦惶恐不安,唯恐不孚众望,是彭将军抽刀喝问,才让孤知晓众将心意,毅然接下了这份基业,如今北方新定,大魏重归一统,但还请彭将军莫要松懈,他日挥兵南下,还需彭将军为孤前驱。”
才落座的彭乐当即起身道:
“大王旌旗所指,末将一往无前,必入建康,为大王生擒了萧衍老儿!”
高澄闻言大笑道。
“彭将军,好志气!得将军之忠勇,孤如鱼得水,又何愁天下不定。”
当夜高澄留宿彭乐,两人抵足而眠,关系更为亲善。
这夜之后,彭乐常与人提起,自己能为高欢扶灵,是得齐王看重,方有此荣,这般恩情,纵使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若生二心,岂不与禽兽无异。
当然,这番话主要是说给高澄听的,自会有人代为转述。
主臣之间,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深化彼此间的感情。
比如彭乐之所以夜访高澄,向他表明心意,其实就是对高澄选他扶灵的回应,毕竟彭乐不跑这一趟,高澄等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你没有回应,我又怎么知道你对我的示好,是感恩戴德的态度,还是不屑一顾。
高澄当然要用彭乐,原时空中,东西两魏大战,哪怕有放走宇文泰的过失,但彭乐都是东魏阵营中表现最出色、最亮眼的将领,仅邙山大战,便在决战之前,独领数千精骑冲入西魏大营,俘虏五名郡王,以及督将僚佐四十八人。
高欢遗训,高澄自然不会忘记,但他也有自信能够收服彭乐。
历史上关于彭乐之死,只有简短一句话记载:二年,谋反,为前行襄州事刘章等告,伏诛。
有意思的是,高欢去世他不反,侯景叛乱他不反,高澄遇刺他不反,偏偏高洋登上皇位第二年,彭乐被人告发谋反,甚至都没闹出一点动静,简简单单伏诛两字,便给书写了结局。
无论真假,那都是另一时空的故事了,高澄自认自己精通御下之术,区区彭乐,翻不出他的掌心。
在高欢下葬以后,一名俘虏也被送来了洛阳,正是徐州之战被段韶生擒的梁将羊鸦仁。
对于南梁将校及子弟,高澄一贯原则是愿意交换赎金,但其中不包括有真本事的人,比如羊鸦仁。
羊鸦仁被带至中书省,高澄问道:
“羊公被俘数月,孤忙于治丧,不曾召见,倒也容你好生思量些时日,如今可有所得?愿降否?”
羊鸦仁颔下有长出了短须,不复当初被段韶追杀时割须弃甲的狼狈模样,他挺直了腰杆,昂首道:
“我本庸人,幸得陛下提携,受朝廷恩宠,沙场兵败,有负陛下厚望,自当以气节报答重恩,但求速死,勿再言降。”
高澄闻言感慨道:
“羊公本是北人,身处江南受人排挤,何不就此回归,梁使将至,孤愿与其协商,将羊公家眷接来洛阳。”
按照高澄过往习惯,一次劝降不成,早就脱出去砍了,但这一次却给了羊鸦仁第二次机会。
羊鸦仁却不领情,他喝骂道:
“汉胡不两立,汝鲜卑小儿,安能得我汉家大丈夫侍奉!”
吐沫星子都要喷到高澄脸上了,高澄暗自叹息,这话一出,便也留不得羊鸦仁了,倒不是对方骂他鲜卑小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去劝他回心转意,自己麾下那群鲜卑化的将领们也会心生不满。
只听高澄淡淡道:
“羊公是泰山郡人,便回去瞧一瞧乡里,看看孤这个鲜卑小儿是如何对待治下之名,看完也无需再回洛阳,你要做伪梁忠臣,便在泰山郡面南而死罢。”
说罢着人将诧异的羊鸦仁带走,在其临出门前,高澄又补了一句:
“孤姓高,名澄,字子惠,出自渤海高氏,是汉人。”
羊鸦仁驻足,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笑意:
“自以为攀附了渤海高氏,便也是汉人了?”
终究还是被侍卫推攘出府衙,与将其押来的士卒交接:
“大王有令,将羊鸦仁押往泰山郡,面南而死。”
羊鸦仁当天出的洛阳城,向东去了,齐王高澄坐在中书省的厢房中,好生整理了自己的汉人衣冠,自语道:
第5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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