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会结束,回到刚刚安顿好的大营,沮授正准备回帐,却被士孙瑞叫住。
“公与,来我帐中喝茶。”士孙瑞举起手,亮起手中的纸包。“天子刚赐的蜀中名茶,不加奶,别有清香,最能解酒。”
沮授没推辞,跟着士孙瑞进了中军大帐。
两人落座,士孙瑞吩咐士孙萌烧水煮茶。他打量了沮授片刻,笑道:“公与,是不是心有不甘?”
沮授摆摆手,连忙说道:“岂敢,岂敢。”
“不必掩饰,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你知道,我也是反对强行度田的,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绝非虚言,更无欺瞒之意。”
沮授打量着士孙瑞,静静地听着。
他之所以愿意跟着士孙瑞来洛阳,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士孙瑞本身也是反对强行度田的,他们有共同语言。今天面对天子要在冀州推行度田的决定,士孙瑞却没有反对,反而表示了支持,让他大感失望。
“我反对强行度田,但我并不反对度田。”士孙瑞一声叹息。“兼并是痼疾,这是你我共知的道理。不解决这个问题,太平不可期。除非再打十年,就像新莽之后,天下混战一般。不打到户口十不余一,兼并这个痼疾不消自解,是不可能太平的。”
沮授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多了几分挣扎。
“克己复礼曰仁。天子为了天下大治,推行王道,减省宫禁规模,求仁之心,天地可鉴。我等自诩儒门君子,反倒斤斤于私利,甚至不惜与朝廷为敌,挑起战事,这难道是君子应该做的?”
沮授一声叹息,拱手道:“士孙公教训得是,我的确不该以私害公,愧对先贤……”
士孙瑞摇摇手。“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若真是那样的人,绝不会有机会坐在我的面前。”
沮授尴尬地张了张嘴。
壶里的水开始冒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士孙瑞的声音也变得缓和起来。
“公与,你要对天子有信心。他能当着郭淮等人的面说那些话,就说明他相信度田能让冀州变得更好,不仅普通百姓能从中得利,冀州的大族也能从中得利,否则如何说服其他州郡推行度田。”
沮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只是……”
“只是那些执迷不悟的人要成为牺牲了。”士孙瑞冷笑一声:“公与,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救一个算一个。”
沮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咬咬牙,微微欠身。
“谢士孙公点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士孙瑞也吐了一口气。“审配就算了,你救不了。其他人,或许还可以讲讲道理。你给他们写信……”
士孙瑞突然停住,想了片刻,摇摇头说。
“不,写信太慢,你写几篇文章,印成邸报吧。等陛下到了冀州,将邸报发往郡县乡里,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沮授愣住了,惊愕地看着士孙瑞。
写文章鼓吹度田?
士孙瑞微微一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能救无数人性命的好事,有什么好犹豫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八百二十九章 君子慎独
沮授无言以对,只能喏喏而退。
看着沮授有些慌乱的背影,士孙瑞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能理解沮授的心情。
道理大家都懂,是不是关系到切身利益才是关键。他不是冀州人,可以说得义正辞严。沮授却做不到如此洒脱。就算沮授本人不反对度田,让他站出来支持度田也有些强人所难。
这等于和冀州乡党决裂。
“阿翁。”士孙萌走了进来,眼神疑惑。
他站在帐外,听到了士孙瑞与沮授的交谈,也看到了沮授出帐时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
“无妨。”士孙瑞摆摆手。“你有什么计划?”
“我?”
“你能入选散骑吗?”
士孙萌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刘琦一席谈之后,他曾经的雄心壮志就一下子破灭了。他也就骑术比刘琦好一点,其他的都并不多,想通过散骑的选拔考试基本没可能。
士孙瑞叹了一口气。“还没努力就想放弃。是你这个竖子不孝,还是我教子无方?”
士孙萌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说来说去,还是父亲对自己不满意呗。可这是事实啊,又不是自己不肯努力。
“你去考讲武堂吧。”士孙瑞说道。“我关中子弟不能和关东子弟一样只会坐而论道,要有身体力行的勇气。”
“喏。”士孙萌答应了。
父亲的决定,他无法拒绝。考讲武堂虽说也辛苦,毕竟要求比散骑要低一些。至于入学之后的辛苦,他也只能咬牙承受了。
那么多人能够毕业,没道理我不能。
——
沮授回到帐中,沮鹄拿来洗漱之物,准备侍候沮授洗漱,早点休息。
一路从太原急行而来,大家都很累了。
沮授心不在焉的洗漱完,坐在行军床边,忽然咂了一下嘴。
“你去考讲武堂吧。”
沮鹄一愣,疑惑地看着沮授。
“经学取士本是窄径,如今更不可能。将来入仕,要么靠政绩,要么靠军功。对我冀州而言,军功还是更方便一些。”
第10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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