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的劝降书其实没什么新意,无非是那些套话,文采也远远不如陈琳的檄文。
但是审配却读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天子准备利用这场战事,在冀州强行推进度田,并以此来证明度田利国利民。他准备用冀州度田的收成来维持战事的消耗,避免在中原增赋。
这让审配很不安。
他执意坚守邺城的理由之一,就是朝廷十几万大军围城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而冀州提供不了这么多钱粮,朝廷必须在中原增赋,从而引起中原大族的反抗。
如果冀州的战事影响不了中原,中原士大夫还会在乎冀州的死活吗?
也许还会关心,但也就是关心而已。
只要不伤及自身利益,那些人才不会铤而走险,跳出来和朝廷为敌,说不定还会趁乱出手,想从中分一杯羹。
怎么办?
审配一筹莫展。
“阿翁。”审英快步走了进来。
审配连忙挺直腰背,神情严厉地看着审英。“何事?”
审英吓了一跳,连忙放慢脚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阿翁,刚刚有人送来一封信。”
“有人?”
审英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是的,信突然出现在我的案头,却不知道是谁送的。我看了一下,事关重大,就立刻送来了。”他双手将书信送到审配的面前,又提醒道:“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毒。”
审配瞅了审英一眼,哼了一声。
这两天城内形势紧张,审英有些精神过敏。不过一想到有人能将书信悄无声息的摆在审英的案头,似乎谨慎些也是必要的。
审配拿起案上的书刀,挑开书信,看了一遍,眼神随即微缩,跟着又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他们不在乎呢,原来也怕死啊。”
审英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装没听见。
书信没署名,但内容很直白。只要审配能够保证汝颍人的安全,他们可以为审配争取一线生机。
审氏在阴安的土地、宅院已经被朝廷抄没——新任县令就是曹操之子曹昂,抄得非常干净——审配作为罪魁祸首,也难逃一死,他能希望的就是保住几个子孙的性命,不至于被株连三族。
这一点,汝颍人可以做到。
审配放下书刀,又用丝绢擦了擦手,然后将丝绢扔在一边,一脸嫌弃。
“你信这些人吗?”
审英咽了口唾沫,偷偷地看了一眼审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他自然相信这些汝颍人的力量,否则也不会带着书信来找审配。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但凡有点常识,都能猜到结局。他还年轻,不想跟着审配一条路走到黑,如果有一线生机,他当然想抓住。
但这样的话不能明说,否则有违孝道。
看着审英那怯懦的模样,审配非常失望。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最近的表现实在无法让人满意。都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大战尚未开始,此子便阵脚大乱,犹豫不决,可见不是能成大事之人。
这样的子孙,承担不起家族复兴的重任,留着也于事无补。
“请陈长文来,让他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第八百七十七章 是非不分
陈群很快就来了。
看到书信第一眼,他就认出了笔迹。“这是辛毗手书,绝不会错。”
审配眉头皱得更紧。
辛毗手书,毫不掩饰,这是故意示威吗?
“他在哪儿?上党,还是冀北?”
陈群没有立刻回答,认真的读起了书信。他连读了两遍,然后将书信放在案上,双手拢在袖中,沉默了好一会儿。
“审君准备让汝颍人陪葬吗?”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审配。
审配笑了。“如果城破,玉石俱焚,自然不能幸免。”他神情淡淡。“祸由汝颍人起,岂能由我冀州人独死?”
陈群一声叹息。“审君,汝颍人与冀州人虽有分歧,但那只是想法不同,手段有别,并无本质上的区别。鹬蚌相争,只能使渔翁得利。玉石俱焚,正中朝廷下怀。所谓亲者痛,仇者快,君子不为。”
审配含笑看着陈群,下巴轻扬。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围攻我冀州的汝颍人未必懂。辛毗在哪儿?”
陈群无奈地低头,看着案上的书信。
“在幽燕都护府。荀攸深受何颙赏识,认识的游侠儿不少,要送一份书信很容易。不过,他这么做,正是要让我等互相猜疑,自乱阵脚,审君切不可上当。”
审配眼神微缩,抬手抚着胡须,一言不发。
审英却变了脸色。
他营中的确有不少游侠儿,想找到为辛毗送信的人并不容易,反倒会引起人心不安,影响士气。
袁绍入冀州,跟随他的人主要有两种:一是以汝颍人为代表的党人,一是各地游侠儿。
党人以道义自居,自以为高人一等,一心想控制大权。游侠儿以武夫居多,成了军中骨干,却不像汝颍人那样争权。
所以汝颍人与冀州人势成水火,游侠儿却没参与进来,不少人还在军中担任各级将领。如果想把他们一律清理掉,那冀州军的战力必然大损,不战自溃。
辛毗利用这种手段传递消息,很可能是想让他自断手足。
审英额头冒出了冷汗,看向审配。
第10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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