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朱鉴所说,只有这样,也先才会觉得和谈会真正破裂。
毕竟,惜身之心人皆有之,害怕被扣留所以想要尽快脱身,这个理由,更加容易让人相信。
这个解释看似很有道理,但是,袁彬却沉了脸色,问道。
“可是,大人,你们是不是也同时做好了,一旦不成,真的就此回朝的准备?”
朱鉴没有说话,李实等人也沉默着。
所以,答案其实不言自明,威胁只有落到实处,才是真正的威胁。
一切不能付诸行动的威胁,都不可能形成真正的威慑力!
朱鉴等人显然已经做好了,也先真的不肯让步的话,他们就放弃此次迎复的准备。
半晌之后,朱鉴等人起身,道。
“袁将军,大明遣使到瓦剌已非一次,也先面临的局面,只会越来越恶劣,无非是看他这根弦,还能够绷多久而已,我等相信,不会太久了……”
说罢,三人对视一眼,跨上马背,就准备继续出发。
袁彬脸色阴沉,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在他的身旁,早有好几个被安排好的使团护卫,紧紧的盯着他。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跨上马背,跟着使团继续向前。
然而,没走多久,他们的身后便响起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停下脚步,朱鉴等人远远的回头望去,只瞧见远处奔腾而来一小队大约五十人的骑兵,为首者脸上带着刀疤,穿着一身贵族服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将他们带去宴席之后,便迅速离开的伯都王。
见到伯都王的身影,原本郁闷不已的袁彬,顿时想到了什么,神色立刻变得有些激动。
朱鉴等人也是一样,不过他们比袁彬要更加沉稳一些,只片刻,便压下了心绪。
做戏就要做全套,三人对视一眼,悄悄的给身后的卫队打了个手势。
于是,一帮护卫立马警戒起来,个个抽出了手中的长刀。
在数十个护卫的簇拥下,朱鉴策马向前,没有下马,遥遥望着停在数十步之外的伯都王,拱了拱手问道。
“阁下匆匆而来,可有何事?难道怕我等路途不宁,特来护送?”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是声音中却带着十分的警惕,不停的打量着伯都王身后的那一小队骑兵。
伯都王勒紧缰绳,远远的停稳,看着使团防备的样子,不由苦笑一声,开门见山道。
“诸位勿要多想,我此次过来,乃是代太师给诸位传话。”
“太师说,如今寒冬将至,诸位回程到京,再遣使来,恐要再耽搁数月,迤北苦寒之地,恐对太上皇招待不周。”
“故此,太师愿意先行将太上皇复归,至于贡使之事,待太上皇归朝之后,可以再议。”
这就算是最后的遮羞布了。
瓦剌谈判最大的筹码,就是有太上皇在手。
太上皇一旦真的送归,谁还愿意跟你再议……
所以,伯都王的这句话,基本上就等于,他们彻底放弃了所有的条件。
朱鉴等人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随即便收敛起来,问道。
“阁下所言,可是实情?为何方才太师未曾亲口说明?”
早在昨夜,也先回营之后,便猜测了使团的用意,觉得他们可能是心生惧意,想要放弃。
因而,对于朱鉴等人的这番多疑的问话,伯都王也并不感觉意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道。
“先前我早说了,贡使一事,并非太师所提,而是诸部落首领所提,昨夜太师知道你们要走,连夜召集诸部落首领,劝了他们一夜,他们仍自不信你们决定不了此事。”
“于是,太师方才设宴为你们践行,你们走后,那些贵族心生悔意,这才松了口不提其他。”
“所以,太师才即刻命我过来拦住你们,好不叫你们白跑这一趟。”
心中重重的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朱鉴问道:“阁下所言果真?”
听出朱鉴口气中的一丝犹疑之意,伯都王心中苦涩更深,道。
“是真是假,诸位随我回去一看便知,为表诚意,太师如今尚在营门处等候……”
于是,朱鉴点了点头,回身装模作样的和李实,罗绮二人“商议”了一番。
然后转回身道:“既然如此,我等就随阁下再走一遭。”
随即,整个使团调转方向,重新朝着也先的大营处行去。
不多时,便重新看到了大营的轮廓,隔着远远的,果不其然能够看到,也先带着一帮瓦剌贵族,仍旧迎接在营门处,不曾离开……
大同城,这座古老的军镇,依旧相一只斑驳狰狞的巨兽一般,伏在黄沙漫天的边塞当中。
不过,这几日的大同城,却格外的热闹了许多。
据说是为了查一桩十数年前的,倒卖朝廷军器的案件,因为涉及到朝廷大员以及身负爵位的勋臣,所以天子格外重视,特意派了兵部尚书于谦亲自前来。
于是,几乎每隔两日,于尚书都会召集不同的将领到驿站询问,一批批的陈年文书,也不断的送进驿站当中。
天色已经渐暗,郭登处理完了军务,来到驿站当中,递了拜帖,不多时,便有小厮出门迎他进去。
入了驿站当中,瞧见桌案上那一摞厚厚的陈年文书,郭登不由拱了拱手,笑道。
“于尚书果真勤于朝政,陈年旧案,蛛丝马迹都难寻,大人竟能耐得住性子,一点点的翻阅如此多的旧时文书,着实令本侯钦佩不已。”
于谦笑了笑,起身见了个礼,将郭登迎进来坐下,方道。
“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这桩案子,前些日子,老夫向天子呈上了扩建九边的策略,结果被廷议驳回。”
“过后,天子召我私下觐见,说是让我先到诸边镇考察一番,将方案完善详实之后,再行廷议。”
“原来如此……”
郭登点了点头,原本他还有些疑惑,于谦要查一桩案子而已,何必要把各种各类的文书,通通都翻阅一遍,而且还四处视察,到各处探访。
却原来是,还背负着这样的使命,不过,筹建九边是好事,郭登虽然一直镇守大同,但是对于朝廷的事情也都是知道的。
九边一旦建成,大同面对的压力将会大大减小,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郭登自然是竭力支持的。
这个话题浅尝即止,有些事情,郭登知道分寸,不该多问的就不要多问。
于是,沉吟片刻,郭登便转移了话题,道。
“算算日子,朱大人带着使团前往瓦剌,也有半个月之久了,却不知道,和谈的情况如何……”
于谦的神色有些复杂,正要说话,外头忽然进来一名兵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地道。
“于尚书,总兵大人,使团发来急报。”
两人顿时凝神,于谦当仁不让的接过军报,抬手便拆开,匆匆扫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道。
“好,好,朱鉴果真得力也!”
见此情况,郭登也意识到了什么,往前俯了俯身子,紧张的问道:“于尚书,可是……成了?”
于谦点了点头,将手中军报递给郭登,笑道。
“不错,朱鉴已经和也先谈好了所有的细节,七日之后,太上皇从瓦剌起行,预计九月初一到达大同,让我等做好迎候的准备……”
说着话,于谦起身转回到桌案前,提笔便写。
不过片刻,一封崭新的军报便以落成,从郭登手中将原本那份军报拿过来,一同放入信封之中,于谦慎重的用蜡封好,盖上自己的钤记,然后递给旁边的随从,道。
“立刻备马,八百里加急,送往御前!”
第484章 举朝欢腾
天色刚蒙蒙亮,城门缓缓被推开,远处一路烟尘腾起,数个背负信袋,帽插红翎的骑士狂奔而来。
隔着远远的,守城的官军便急忙搬开城门前的路障,几个骑士呼啸而过,从正阳门直冲入京,片刻不曾停留……
文华殿中,正在举行早朝。
随着许彬等人被斩首示众,朝廷总算是平静了一段时间,不仅如此,而且传来了不少的好消息。
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工部修了近八个月的大渠,终于是顺利完工了。
奔波了大半年的时间,几乎是事必躬亲,让陈循这个清流出身的文臣,着实是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官袍穿在身上,都有些宽大。
不过,在这文华殿中,陈老大人手捧着笏板,整个人却格外的意气风发。
“陛下,此次广济渠工程,动用京军五万,历时数月,建成大渠长六百余里,中有水闸七座,沟通黄河,沁水。”
“此渠一成,可解沙湾多年决口,除此之外,更可保障明岁的漕粮转运。”
“臣幸不辱命,特来向陛下复旨,呈上详细奏报。”
说罢,陈循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本,递了上去。
内侍下了御阶,将奏本递到御前,朱祁钰翻开瞧了瞧,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将奏本搁下,随后道。
“陈尚书此行辛苦了,广济渠乃利国利民之事,短短数月,便能建成六百里长渠,实赖陈尚书及随行官员,官军,民夫竭力配合。”
“成敬,传旨,凡参与修渠官军,俱赏银五两,布一匹,准休沐七日。”
“陈尚书也辛苦了,朕也准你七日休沐,之后再回头吏部,将其他参与的官员依功劳大小,递个奏本上来给朕。”
成敬点了点头,俯身领旨,陈循也下跪谢恩,朝廷上下都充满了和乐的气氛。
虽然说,刚开始天子要修渠的时候,朝廷上下有不少人反对,但是渠修成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明年的漕运粮食,可以有保障了,如此一来,大家的俸禄也就能安安稳稳的领到手了,自然高兴。
对于参与修渠的一干人等来说,普通的官军领了实打实的赏赐,出力的官员天子也说了要叙功。
虽然说作为领头人,忙了大半年的陈循,看似什么都没得着,之得了七日休沐。
但是对于他老人家来说,到了这种层次,什么赏赐都是身外之物。
这座大渠存在的本身,就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要知道,陈循毕竟是清流出身,一直在翰林院流转,很少接触什么实务,所以他能跻身位列七卿的工部尚书,朝廷上下一直有所非议。
但是,广济渠一成,这些议论的声音,通通都会消失,这本身就是极大的政治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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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3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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