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皇宫,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南宫拜见自己老爹,要说不想出去,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又是个乖孩子,皇祖母和父皇一再交代过他,要听万姐姐和梁芳等几个大伴的话。
于是,小小的太子殿下十分纠结,一时没有答话。
见此状况,一旁的梁芳再也忍不住了,小心翼翼上前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昨夜受了惊吓,此刻尚未定下心神,奴婢觉得,不妨先送殿下”
“放肆!”
然而,话未说完,天子一道目光冷冷而来,顿时让梁芳额头汗水直冒。
“圣母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澹澹的一句诘问,顿时让梁芳瑟瑟发抖,顾不得地上烟尘,立刻就跪倒在地上,颤声道。
“奴婢万死!”
“拉下去,杖责二十!”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朱祁玉轻轻摆了摆手,一旁立刻有内侍上前,绑了梁芳按在地上。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祁玉却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拉,低头一看,是朱见深一脸怯怯的望着他。
“怎么?深哥儿觉得不妥?”
面对朱见深的时候,朱祁玉自然换回了温和的口吻。
但是,温和之下,无论是一旁的梁芳,万贞儿,还是于谦,沉翼等人,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朱见深再小,也是太子,是储君!
既然如此,那么在天子面前,时时刻刻便是奏对。
尽管如今的朱见深不可能意识到这中间的区别,但是,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论天子的口气再温和,可遮不住的,是君臣名分。
梁芳再是东宫的人,身在宫中,也是天子的奴婢,休说是杖责二十,就是要了他的命,也无人能说得出什么。
南宫当中,每个月都有宫女内侍被杖责至死,可有谁为他们喊冤了吗?
这种状况之下,天子看似是在问太子的意见,但是实际上,太子若是真的出言,那么,便犯了大忌。
如果说,太子年纪稍大些,接受过一定的政治训练,那么,这种简单的错误,会本能的避免。
但是现在,太子还太小了,刚刚出阁读书,虽说这段时间听说读的还不错,可面对这样的考验,确实还太早了。
虽然说,现如今这位太子的身份特殊,地位稳固,但是,既然太子已经出阁,一言一行都会受到朝野瞩目。
如此一来,太子到底如何表现,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然而,这种情况之下,也无人能够提醒太子,因此,在众人担心的目光当中,或许是感受到面前之人和煦的态度,朱见深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小声的试探着问道。
“皇叔父能不能不罚梁芳?”
一言既出,于谦和沉翼二人,顿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果然,太子殿下还是太小了,这种话,唉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越不能说话,最多只能事后补救。
不然的话,同样是犯了大忌。
因此,虽然心中明镜一样,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整个氛围显得压抑而宁静。
不过应该说,朱见深虽然小,可毕竟是当储君教育的人,虽然出阁的时间不长,但是,在慈宁宫中,被教导着也有不短的时日了。
政治的功力当然没有,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一点的。
只不过,到底是小孩子,意识到了气氛不对,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只能低着头,一副犯错的样子。
倒是朱祁玉,面对这样的局面,没有丝毫生气或者恼怒的样子,反而用更柔和的口气问道。
“那深哥儿能不能告诉皇叔父,为什么不要罚梁芳呢?”
朱见深低着头,不敢说话,样子有点可怜,又有些无助。
应该说,身为储君,这又是一个错误。
传扬出去,这位太子殿下,不仅会被视为不分上下,还会被视为软弱无能。
但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无人敢,也无人能提醒朱见深。
既入东宫,这就是他必将承受的考验,也是他以后每一天的日常
朱见深迟迟不开口,场面越发显得压抑,一旁的梁芳差点又没忍住说话,但是,这个时候,身子同样在微微发颤的万贞儿,却死死的瞪着他,这才让梁芳清醒过来。
他们的命,太不值钱了。
刚刚他说的那句话,换了一般大臣来说,甚至是天子宠信的宦官来说,都毫无问题。
但是,他,梁芳,圣母派在东宫的亲信,胆敢干预天子和太子的谈话,就是大罪。
天子给他二十杖,是小惩大戒,这种当口,他要是还敢开口,那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于是,把头深深的低下,梁芳心中惊惧万分,只能默默祈祷着,太子殿下能够应对得当,至少,不要再让局面更加恶化下去了。
见朱见深始终不说话,朱祁玉的脸色总算是变得收敛了些,略微带上了几分命令的口气,道。
“不要紧,太子只管说便是,说错也无妨,朕不怪罪你!”
常年在深宫中的生活,到底还是让朱见深对于这种命令十分敏感,当朱祁玉的口气改变之后,他虽然仍旧看得出来很害怕,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磕磕绊绊的道。
“禀皇叔父,侄臣是觉得,梁芳也是为了侄臣着想,他平素对侄臣很好,所以他受罚,侄臣不能一言不发,而且”
这番话说完,梁芳的心里一凉,暗道一声完了。
太子殿下,可真是哪些话不能说说哪些。
如今朝中是怎么给王振盖棺定论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以多年相伴之情蛊惑圣听,弄权欺瞒,以致大祸。
这到了他这,太子殿下又说,因为自己平时跟太子殿下亲近,所以他才为自己求情。
这不明摆着,是他梁芳又在用情义左右太子殿下吗?
果不其然,这几句话声音落下,梁芳立刻就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两位老大人冰渣子一样的目光。
当下,梁芳心中一片惨然,都说这朝局艰险,今天他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东宫出阁才多少日子,他就已经走到了鬼门关了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就在梁芳以为,一切都无力回天,自己注定要成为井中枯骨的时候。
自家的太子殿下,总算是给面子了一回,鼓起勇气,捏着肉肉的小拳头抬头,道。
“而且这些日子,侄臣在东宫读书,先生说,圣人做法,乃为教化万民,百姓有过,当以礼规之,以德化之,以仁恕之,恶者教导无果,方可出礼入刑。”
“梁芳身为内宦,僭越身份,实是有罪,但他是为侄臣着想,并无奸邪念头,皇叔父应当以礼法规之,令他明白身份,恪守本分,若他仍旧不改,再行责罚,才是圣君所为”
可以看得出来,这番话对于朱见深来说,并不容易。
他说的时候时断时停,有些地方还磕磕绊绊的,但是,这并不影响梁芳对他的崇拜。
太子殿下,您真是奴婢救苦救难的菩萨!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在场的气氛宽松下来,于谦和沉翼二人望着太子的目光,也不由多了几分赞许之意。
朱见深说的这番道理,真的要论的话,驳倒是很容易的,颇有生搬硬套的嫌疑,但是,对于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来说,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
而且,出于不同的理由,做出同样的行动,其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太子殿下仅仅是因为梁芳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感情深厚,所以为他求情,那么,便是是非不分,感情用事。
但是,既然能够有模有样的说出来出礼入刑这样的话,那么,性质就变成了践行圣人之道,劝谏君父所为。
虽然其中的推理不能细究,但是,太子殿下能够有这样的信念和勇气,已然是值得赞誉了!
因此,话音落下,一旁的沉翼想了想,便道。
“陛下,太子殿下年纪虽幼,但是已然心怀仁德,能通圣人之义,此乃社稷之福也!”
于谦也道:“陛下,沉尚书所言甚是,太子殿下能通仁恕之道,明礼刑之用,实是天资聪颖,可喜可贺!”
从头到尾,二位老大人都没有提起梁芳,但是,梁芳却知道,自己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果不其然,天子听完了这番话后,沉吟片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
“太子能有此想法,的确是好事。”
“不过”
听闻此言,朱见深紧绷的小脸也放松了少许,但是还没轻松片刻,便听得眼前的皇叔父又道。
“太子要记住,出礼入刑固然是国之大本,但是,万民之君,当心怀万民,为一人之仁不为仁,在一时之恕不为恕。”
“圣人做法,教化万民,自有伦序尊卑上下之道,赏罚分明,公允无私,才是真正的万民之仁!”
“所以,皇叔父不能答应你,梁芳既犯了错,便当要罚!”
“来人,将梁芳拉下去,杖责二十,以戒东宫上下!”
第870章 一贯钱
朱见深懵懵懂懂的点头,应该说,朱祁钰说的这番道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深奥了。
不过,虽然太子殿下听不大懂,但是,却也不敢反驳,看着被拉下去的梁芳,一时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走吧,跟皇叔父出去看看。”
当然,接下来的事情,原也不需要朱见深来自己做主,处理了这小小波折之后,朱祁钰也未再询问朱见深的意见,牵起他的小手,二人便上了马车。
“二位先生也一同上来吧,今日出巡只是随处看看,既不大张旗鼓,也不必过分拘礼。”
得了天子的特恩,于谦和沈翼二人,倒也没有过分讲究繁文缛节,谢恩之后,便打算上马车。
然而,他们二人刚一动弹,一旁的内侍就挡在了他们面前,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怀恩便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两件青蓝色的披风,递到他们手中,道。
“二位大人,请换上吧。”
于谦和沈翼对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绯红大袍,苦笑一声,他们二人只得在外头罩上披风,然后又将头上的官帽摘下,交给仆人保管好,自己则换上了寻常的方巾。
一切做完之后,怀恩才领着他们上了马车。
虽然说这马车看着简朴,但是实际上,毕竟是天子所乘,内中宽大不已,天子坐在中间的软榻上,身旁是规规矩矩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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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7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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