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汽车团的jing卫排护送着,吴放歌、珍珍还有袁奋的遗体得以顺利地下山,才到山脚,就和小前指侦察营的留守分队会合,邱老居然赶来了,看来因为珍珍遇险,把老头子担心的够呛。
珍珍见到邱老,自然就等于见到了亲人,哭一鼻子也实属正常,而吴放歌此时觉得疲惫不堪,只想快点找张床铺躺下。
经过一番短暂的争执,邱老终于暂时放弃了他固执的脾气,在一个jing卫班的护送下和珍珍一起去了昆明。吴放歌的脸颊上被手榴弹的弹片划了一道口子,虽说不深,但血淋淋的很吓人,因为作为伤员他没有继续执行任务。
珍珍临走前拉着吴放歌的手不肯松开,非要带他一起走不可,还说吴放歌要是不走的话,会被打死的。显然是受了袁奋等人牺牲的刺激。眼睁睁看着战友在自己身边被打死,这种感觉非亲身经历的人不能体会。
送走了珍珍,有搜索临时指挥部的军官来了解情况,吴放歌先说:“他们开始只有六七个人,我们干掉了三四个,应该没剩几个人了。”他的这一说法从现场的尸体上得到了证实。大家听说越军特工分队已经被重创,士气又为之一振,特别是那些临时抽调来的勤杂兵,军官鼓劲道:“小鬼子被小前指的兄弟灭了大半了,没几个能蹦哒的了,兄弟们再不加油,立功的机会就没啦。”凡是当兵的,都年轻气盛,不管是什么兵种,谁不想弄个军功章带回去?因此被这么一激励,个个都变成了嗷嗷叫的老虎。
吴放歌在汇报情况的时候,卫艳闯了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打开医药箱,处理他脸上的伤口。吴放歌发现,卫艳尽管什么也没有说,动作却没有以前麻利,甚至有些手颤,几次把他弄的很疼,却又让他感到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关爱和温馨。
又在这里待了大半天,吴放歌才被安排返回小前指,回到小前指后,又是问话,吃饭,处理伤口,程序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弄得更细致了些。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卫生所的值班医生问他:“伤口处理的这么糙,又是那群毛手毛脚的侦察兵干的。”
吴放歌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是,是卫姐。”
“卫所长?”那个值班医生笑道:“你别开玩笑了。
等一切都弄完了,吴放歌对小前指的值班军官说:“我想睡。”
那个军官也是基层连队上调的,还蹲过猫耳洞,懂行,赶紧安排他回去睡了,这一觉下去整整睡了二十来个钟头,而且睡眠质量不好,老是做恶梦,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杀人,也第一次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身边被打死。
当吴放歌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是陆昊参谋的坏笑。
“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吴放歌揉着眼睛,看了看窗外,问:“我睡了多久?”
陆参谋说:“不久,还不到一昼夜。”
吴放歌慌忙坐起来说:“糟糕!居然睡了这么久!”
陆参谋忙笑着制止他说:“别急别急,没事没事儿。都知道你累坏了。”
吴放歌安下心,慢慢的起来洗漱,陆参谋笑嘻嘻的又说:“你这次干的不错,那个二等功肯定跑不了啦。”
说完后见吴放歌有些‘木’于是又解释说:“以前小前指为了树典型,给你报二等功,硬条件有点儿不够,这下你的战绩出来了,和你说的情况几乎差不多,你这次至少打死了三个鬼子,二等功那事梆梆的。”
“哦。”吴放歌应着,继续洗脸。
见吴放歌没点激动的样子,陆参谋又开玩笑地说:“你咋了?不高兴?你的军人荣誉感去哪里了?”
吴放歌淡淡地对陆参谋说:“小张、还有袁奋他们,就在我身边眼睁睁的给打死,不是我没荣誉感,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啊,这还没拿到手的军功章上,有他们的血啊。”
一句话让陆参谋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过了几秒钟,他才说:“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找不到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了。不过啊……”他说着,神秘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又说:“你这次真的是立了大功了,你知道那对越南人是来干嘛的?”
吴放歌心里一动,难道是自己无意中立了大功?但嘴上还是不温不火地说:“那我怎么知道?”
陆参谋继续说:“跟你说了主意保密啊,那对特工有极大的可能是冲着43号仓库储藏的一批新型火箭弹去的,上次我们配合着炮侦雷达往小鬼子阵地上砸了二十发,效果特别的好。只是由于我们加强了仓库防卫,小鬼子才一时没得手,于是就在路口上设卡子抢士兵证,在你们之前已经抢劫了一辆偏三轮儿了,没想到被你们给识破了,干掉了他一半儿的兵力。现在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吴放歌想了想:新型火箭弹?可能就是温压弹,在军事杂志上看到过的,这东西对付坑道洞穴确实很棒啊。
洗漱完毕,吴放歌又觉得肚子里面咕噜咕噜乱叫,眼看着就忍耐不住,匆匆和陆参谋招呼了一声,抓起两张纸就窜去了外面的厕所,一阵疾风骤雨的排了毒。
“这或许就是战后综合症的一种表现。”吴放歌再站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感到无比的轻松,然后肚子又觉得非常的饿。
吃饭的时间还没有到,吴放歌一边走出厕所,一边寻思着能去哪里找点吃的,才一出厕所的们,迎头就撞上刘干事带着两个jing卫排的两个士兵站在门口等着他呢。
吴放歌一愣,还没等他说什么,刘干事就冷冰冰地对他说:“跟我们走。”说着,扭头就走,那两个士兵上来把吴放歌往中间一夹。吴放歌的心往下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本想再问问刘干事,可是刘干事只顾往前走,身边那两个士兵已经把他的胳膊给抓住了,虽然没让他坐土飞机,可手上也着实地用上了力气。
走道宿舍附近的时候,陆参谋拿了个塑料脸盆追了出来,递给吴放歌。吴放歌低头一看,脸盆里面装着牙刷牙杯和毛巾。
“这是怎么回事?”吴放歌问道。
陆参谋的眼神中露出惋惜和埋怨,说:“你呀,好糊涂啊。”
吴放歌真的糊涂了,不过他很快又想到:“难不成那个女特工被俘了,唉……这可真的成了一块心病了。”
刘干事押送着吴放歌走过cao场,院教学主楼后面有一排低矮chao湿的小房子,哪里以前是仓库,现在用来关押违纪的士兵。
“真的落到这一步了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功补过。”吴放歌寻思着。
刘干事连着打开了几间房门,最后选了一间较为干燥的,然后对吴放歌说:“就这里,进去。”
吴放歌看了他一眼,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一低头,走进的房间,那扇门就在他背后关上了。
屋里出了一个便桶和一床破棕垫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原本就狭小的窗户也被砖头堵死,高大的教学楼挡住了本属于这排平房的阳光,只给它留下了yin冷和chao湿。
对吴放歌而言,现在饥饿,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了。
吴放被禁锢在黑暗里。紧锁的大门和封闭的窗户之外,还有一名哨兵在游弋。这一切都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侵蚀着他的抵抗力。除了女特工那件事,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别的过错,可真要是有人想搞你,那一件事就已经足够了,而现在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吴放歌暗下决心:就算是那事儿发了,自己也绝对不能承认,如果自己承认了就永远也不能翻身了。
吃饭的时候,哨兵端来了饭菜,还不错,并没有因为被关押而降低伙食标准,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可断头饭通常也给吃好的啊……啊呸!想哪儿去了!吴放歌一面宽慰着自己,一面把饭吃了。到底是年轻,在如此大的jing神压力下,居然没有影响到他的胃口。可到了晚上就难过了,chao湿的棕垫,嗡嗡直叫的蚊子,还有满脑子的浆糊事情,让他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他一度甚至想狂躁的大喊起来,常说莫名的关押与孤独能让人发疯,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
第二天,吴放歌借着砖缝透进的几率光线知晓了白昼的到来,他把脸紧靠着那道砖缝上,用力吸允着墙外的zi you空气,这让他感到舒服了不少。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和外界缺乏信息交流,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在这种情况下是很难做出正确的应对的。
这时从远到近的,陆续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原来这是每天早晨各监号倒便桶洗漱的时间,由于卫兵少,所以必须排着队挨个儿的来。吴放歌的房间在中间,所以既不是最早的一个,也不是最后的一个。
倒便桶的时候他意外地和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周锡卿,另一个居然是连长姜道富!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一直当公务员,怎么一点风儿也不知道?周锡卿被关押是因为误伤了侦察兵,可姜道富怎么也给弄进来了?就算是受了周锡卿的连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这怪事儿可真多啊,吴放歌一脑子的疑惑不知道该如何解答。
姜道富毕竟是军官,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周锡卿见了吴放歌,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喜se:大有你也进来了……幸灾乐祸的典型心态体现。
处理完了便桶和洗漱,回来的时候看见卫艳挎着医药箱,正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回来,就对那哨兵说:“我要给他换药,就在外面,一会儿就好。”她是军官,哨兵自然也没多的话,于是卫艳就在禁闭室的门口给吴放歌的脸上换药。
吴放歌见卫艳脸板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底,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得知外界信息的机会,于是他趁旁边没别人,小心地问道:“卫姐,你知道为什么抓我吗?”
没想到不问还好,这一问卫艳连想都没想,随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虽然不重,但非常的响亮,周围不管是哨兵还是禁闭的士兵全都看见了,目光齐刷刷地she了过来。卫艳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小,却咬着牙说:“为啥?还不是你自己做的好事。”说着处理伤口时下手就重了,疼的吴放歌一个劲儿的呲牙咧嘴。
换完药,卫艳和哨兵招呼了一声,收拾药箱就走了。哨兵正要关吴放歌进去,拐角处又急匆匆走来一个中尉军官,他看上去风尘仆仆,手里提着旅行包,抢先一步自己钻进禁闭室去了,把个吴放歌和哨兵都看了个目瞪口呆,吴放歌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哨兵,那意思是:“他进去了,我还进去吗?”
哨兵木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吴放歌低头摇着脑袋笑了笑,也走进了禁闭室。接着门she进的光线,吴放歌看见那个军官大大方方地坐在棕垫上,见吴放歌也进来了,就对着那哨兵喊道:“你愣着干啥啊,锁门呐。”
那哨兵错愕了半天,犹豫着缩了门,然后飞也似地跑向临时岗亭打电话汇报情况去了。
怪事真是多哦,还有自己把自己往禁闭室里送的呢,这下算是开了眼了。
yin暗的禁闭室,吴放歌看不清那个军官的脸,而两个人素不相识,更是谁也不与谁答话。又过了一会儿,哨兵送了早饭来,却只有吴放歌的份儿,那军官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吴放歌想了想,就拿起一个馒头递了过去,那个军官摆手说:“不要,都到这里头了,还讲什么上下级关系。”
吴放歌说:“我可不是因为你是军官才给你馒头的。”
军官说:“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吴放歌笑着说:“难友儿啊。”
军官被吴放歌说笑了,伸手接过馒头,却没吃,又问:“我吃了你的,你不够了怎么办?”
吴放那么歌说:“没事儿,他们在吃的方面没亏我,给的份儿足。而且在这里头没什么运动,消耗不大。”
军官这才咬了一大口。
一个人的饭两个棒小伙子吃,当然不够,那军官做出好像是突然想起的样子,说了声:对了。然后打开旅行包,取出一个土布包,又小心地打开了,这才摸出一块东西来递给吴放歌说:“吃,俺娘做的。”
吴放歌接过一触,问:“馅饼?”
军官自己也拿出一块了,剩下的依旧包好放回旅行袋,又说:“你尝尝,俺娘做的馅饼在我们村子,那是一绝。”
吴放歌咬了一口,馅饼里包了不少的鸡蛋,葱味也很浓,很香。不过也可能经过旅途的长期捂晒,略微有些变质了。但是人家一片好心不能辜负,年轻的胃又有什么不能消化的?于是他大口的吃了起来。
军官见吴放歌吃的香,既得意又高兴,说:“好吃,俺娘的手艺那是没的说,你再来块儿?”说着又去开旅行袋。
吴放歌忙拦住说:“不要了,吃饱了,再吃就是嘴馋了。”
军官笑着说:“嘴馋有什么啊,我这儿还有呢。”
吴放歌说:“天知道他们中午送几个人的饭呐,还是留着,咱们搭配着吃。”
军官笑道:“看不出你还想的挺远呐,行!听你的,不过我估计到不了中午就得被带走了。哎,对了,你看上去挺不错一个人,怎么给关进来的。”
吴放歌听他这么问,心想正好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就说:“说实话,不知道,开始都好好的,莫名其妙就给带到这儿了。”
军官以为是他不愿意说,有点生气:“你是怕我出去给你走漏消息。”
吴放歌见他误会了,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使怎么回事,刚才我想问卫所长,你可能也看见了,她啥也没说,先给了我一耳刮子。”
军官挠头说:“我确实看见了,这有点儿奇怪啊,都听说卫所长脾气火辣,可没见过她打过人呐……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吴放歌回答说:“我叫吴放歌。”
那军官一拍大腿:“吴放歌!名人呐,听说你和小鬼子干了一架?”
吴放歌说:“两次,进来前又干了一次,损失了三个兄弟。”
军官沉吟道:“是了,我回来也看见了,这一路上风声鹤唳的,我们团长也跟火上房似的急。”
吴放歌说:“我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事儿把我弄进来的,我带了四个人出去,挂了三个……”
军官忙说:“不会不会,杀人三千,自损八百。这事我在路上就听说了,你们这次干的好啊,把小鬼子的计划给破坏了,有功无过啊……哎呦……你不会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
吴放歌一听,心里一紧。生活作风问题!这可是要命啊,多少领导干部都糟在这上头,我一个大头兵又算个啥啊。可是我哪里来的什么生活作风问题?我已经在在尽力躲着了啊。
那军官虽然看不太清吴放歌的表情,但是凭着感觉也感觉到了一些东西,颇为奇怪地问:“俺觉得你这人不错,就觉得不是你干的嘛。”
吴放歌用迷惑不解的语气问:“干啥?我干啥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军官忙不迭地说:“其实也没啥,就是外头都说,救援部队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和个女兵抱在一起,都把那女兵给扒光了。这肯定是那些后勤兵胡扯了,打仗的时候,哪有什么衣冠整洁的!哼。子弹都在头顶上飞了,哪儿有心思寻这花花事儿!”
“原来是为了这。”吴放歌心头一亮,但随即又陷入了迷茫?仅仅是因为这点事儿吗?这事自己早已汇报清楚了啊?难道这后面还有更多的隐情?
“呵呵,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周海,老虎团的。”军官在黑暗中伸出手来。
老虎团,那可是jing锐部队啊。吴放歌和军官握了手。就在这时,外头有开锁的声音,然后就是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一个人在门口大喊:“周海臭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那个叫周海的军官一听,立刻蹦了起来,整理军容就跑步到门口,结果还没站稳,就被外头的人一脚蹬回来了,然后就扑进一个人来,一顿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道:“臭小子,我叫你擅离职守!我叫你不假回家,我打死你。”
原本这是与吴放歌无关,可是他突然脑子一热,冲上前去试图把那人拉开,并说:“不准打人!他犯了事自有军法管着!不许打人!”
“你给我一边儿玩蛋儿去!”那人很强壮,挥手一推,吴放歌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不过吴放歌这一劝到也起了作用,首先是那人的气势就弱了,随后又进来好几个人,连拉带劝的把他拉出去了。
“我枪毙了你!”吴放歌又听见外边有人拉枪栓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顿劝阻声。
周海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军容,提起旅行袋,然后对吴放歌说:“兄弟,我走了,别担心,那是我们团长,你的事会查清楚的。”
吴放歌说:“嗯,保重。”
“保重。”两人又握了手,周海提着旅行袋走出禁闭室的门,和着一路骂声,渐渐的远去了。
哨兵关上了门,吴放歌惊喜地发现,门板被刚才那个暴躁的团长踢出一个大裂缝来,一道光亮斜着she入,为yin暗的禁闭室带来了一丝光亮。
这下ri子好过多了。
第十一章 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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