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桂英遭了无妄之灾,顿时也翻身起来去扯马英娘。
顾不得春寒料峭,三人就这样又折腾了一通,好容易这才穿戴整齐。
原本张顺担心城外有危险,不想带女人一起去。后来转念一想,恐怕她们两个的本事比自己也好上了许多。
有了危险反倒能够帮衬一二,他就干脆拉着她们一起出门了。
刚推开房门,一股夹杂着冬日余寒的晨风便灌了进来。
三人近几日胡天昏地的,倒是很少一大早出门,顿时被冻了一个哆嗦。
好容易适应了片刻,三人这才听到院子外面有些动静。
张顺领着她们两个推门一看,只见赵鱼头正蹲在门口的地上一脸猥琐的和悟空、王锦衣讲述些什么。
这三人正说的入巷,突然听到房门声响了,吓了一跳。他们扭头一看,原来正是张顺等人。
赵鱼头便正色道:“今天就讲到这里,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见分解!”
悟空见他要站起来,连忙一把拉住,急道:“别啊,那吕布与貂蝉究竟怎么样了?你倒是给句话啊!”
“悟空!”张顺连忙何止了他,生怕悟空一个激动把这老爷子给扯散架了。
不过他心里难免犯嘀咕,这都是什么人呐?一个两个看起来人五人六的,背地里都是一副急色相。
之前悟空听的什么《西游记》,现在又讲什么《三国志演义》,它正经吗?
那马英娘本是市井出身,高桂英常年厮混在贼窝里,两人如今又食髓知味,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说的什么段子?
她们俩不由呸了一声,便不吱声了。
赵鱼头和王锦衣闻言有几分尴尬,也不敢说些什么。唯有悟空撅着嘴,抱怨道:“师傅如今倒是好艳福,却让徒儿吃西北风!”
“你答应俺的婆娘呢?须知上一个让俺望风把门的师傅,骨灰都凉了!”
“你这猴头,倒威胁起我来了?”张顺哭笑不得,“师傅答应你的事情,一直记着呢。”
“这不是没遇到合适人选,就一直没和你说过嘛。若是你有合缘的女子,师傅就是舍了这张面皮,也要去替你说道说道。”
悟空闻言顿时无语了,他见到的女子多是“没毛的猴子”,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好羡慕师傅那样,对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猴子”都能发情的胃口。
幸好马英娘和高桂英听不到这厮的心思,不然仅凭那句“奇奇怪怪的猴子”,都能追砍他三条街。
闲话少说,几人客套几句,便在一二百名亲卫护卫下,出来洛阳城。
出了旺喜门不远,城外便是一马平川了。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北邙山如同一条卧龙一般,横亘在洛阳北面。
张顺便想起来当初起兵之事,便颇有感触的说给马英娘和高桂英听。
马英娘倒也罢了,早已经知晓个七七八八。而高桂英则是头一次听人说的这么详细,不由认真听了半晌。
她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道:“昔日我们亦如此,当年也是没了吃的,我都饿得头晕眼花,没了力气。多亏了伯伯爹爹带着其他还能走的动的饥民一起抢了附近的大户。”
“我觉得这辈子最爽的事情,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了狗官和大户,然后吃他们的粮,睡他们的娘……”
高桂英正讲的起劲儿,不曾想不知道什么东西骨碌碌的滚了过来,正好滚到了她的脚下。
高桂英低头一看,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尖叫着扑到了张顺的怀里。
马英娘瞄了一眼,不由一拍额头:娘的,反应慢了!
她只好扯着张顺的衣裳,如同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一般,躲在了张顺的身后。
事发突然,张顺反倒被她们吓了一大跳。
好容易在两人纠缠之下瞄了一眼,原来是一颗不知哪里滚过来的一颗骷髅,吓着了女孩子。
张顺连忙安慰了几句,这才奇怪地问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骷髅?”
“舜王你看!”赵鱼头闻言连忙给张顺指点道,“这两年年景不好,人命贱如土啊!”
张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四周一片荒凉。
原本看起来整整齐齐的田陇,其实有不少已经平了,上面有几分绿意苗芽,其实都是冒头的野草。
有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头上。张顺走过去一看,有的刚死去不久。
尸身虽然尚未腐烂,却被不知什么动物啃去了一些,看起来有些瘆人。
有一些尸身已经腐烂了,虽然因为天气原因,尚未生蛆,不过也令人几欲作呕。
更有一些,已经露出了深深白骨。若是再看仔细些,有些地方还能看见一些明显的牙痕。
张顺越过地头,走进田里,弯腰抓了一把土块,看了看,捻了捻,又洒回到地里了。
虽然和这个时代的农夫比起来,他算得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终究多少也干过农活,懂得一下零碎的知识。
从他刚才的观察来看,这里土色较深,土块又颇为疏松,应当是块不错的耕地,不知为何轻易弃了?
赵鱼头好像看出了张顺的疑惑,便伸手指着道:“那里,那里,还有那里,几乎都荒废了!”
“为什么?”
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粮由地而出。既然如此,为何会几乎全荒了?
第348章 城外(下)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赵鱼头闻言念叨道,“民以时而耕,勿违其时也。”
“春不种,则夏无所长,秋无所收,冬无所藏。民一年无所食,便死人矣!”
“再遇兵灾,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百姓死则十之二三矣!”
“这人有遭旱灾、蝗灾饿死的;有遭兵灾被杀死,被羞辱死的;还有的是遭了人灾,被其他人吃掉的!”
张顺这才明白,为什么素来为农业大省的河南为何会出现森森白骨。
崇祯五年的时候,他还路过洛阳附近。那时候正是麦子刚刚收割完毕,道路两边的耕地里麦茬成片成片的。还有些被遗落在田地里的麦穗,正被老人孩子挎了个篮子拾捡。
虽然道未必是那条道了,人也未必是那些人了,但是想必他们那时候也和那些人一样幸福和快乐吧!
“这田怎么回事?”张顺沉默了半晌,又问道。
“有的死绝了,成了无主之地。有的借了种子耕牛,结果去岁颗粒无收。还不起借贷,或上吊了;或拖家带口逃难去了。”
“还有些早就忍受不了赋税,逃到嵩县、卢氏等山窝里去了。有的则是因为被兵祸祸了,或失了家中丁壮,或青苗被牛马吃光了,只好出门讨饭去了。”
张顺垂了垂眼皮,低声道:“走吧,去别处看看!”
马英娘和高桂英见张顺心情不好,也不敢嬉笑了。
半晌马英娘才低声问道:“怎么了,相公?”
“出城向北行,荒草没田陇。骷髅随风走,尸体弃沟中。”张顺叹了口气,继续吟道,“寒鸦鸣于野,双目尽狰狞!”
张顺虽然在前世完善的教育下,有几分文学功底。
他之前为了写诗装逼,也斟酌了许久,才勉强干巴巴凑出来一首。
可如今他并无此心,却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句子很简单,却给人一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悲怆之感。
众人闻言心情都是沉甸甸的,只要高桂英口不择言的规劝了一句:“这算什么呀,爹爹都伤心成这样?好歹这地里还能长草,我们米脂那块连年大旱,连草都枯了……”
“你少说两句吧!”马英娘一看张顺神色,不由连忙打断了高桂英的话。
众人走了一阵,便望见了前面的村庄。
河南作为中原大地,人口密集,村庄亦一个挨一个,到处都是,很容易就遇到一个。
张顺带着众人走进一看,正好看到村口有一处半敞开的窝棚里有两个人躺在那里。
他连忙走近一看,只见一老一小,穿着褴褛,脸色灰暗苍白,双目无神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嘴里还塞了几根草。
张顺不由问了一句:“老人家,这是哪里?”
结果两人毫无反应,张顺又问了几句,依旧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悟空上前看了一眼,不由念叨了一句:“死了?”
“没……死”,结果很快传来了一句虚弱的声音。
这倒被众人吓了一跳,原来这声音正是从那老者口中传出来。
“原来你没死啊?没死搁着装神弄鬼呢?我师傅问你话,如何不答?”悟空闻言不由大怒。
“三天没饭吃,说不动了!”老者闻言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应道。
“胡说八道!俺老孙听说过干活干不动的,走路走不动的,还没听说过说话说不动的。我且打两巴掌,你若喊一个疼字,定然是哄骗我等,俺老孙要你好看!”悟空不由吓唬他道。
“悟空,休得无礼!”张顺连忙何止了他,又让高桂英从包裹里掏出来一张饼递了过去,安慰道,“老人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是个浑人。你且吃了这张饼,我有话问你。”
原来这饼是昨晚吃剩下的,高桂英知张顺习惯一日三餐,便带了几张,留着他中午充饥之用,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那老者见到饼,顿时眼前一亮,如同恶狼一般,正要一把抓去。
不意却被赵鱼头抢先一把夺走了。不待张顺询问,他便解释道:“这饼又硬又干,他看样子很久没吃东西了,怕伤了肠胃,需要泡开了才能吃。”
言毕,赵鱼头便在他窝棚里寻一个烂了半边的黑乎乎陶罐,向士卒借了点随身携带的饮用水,把饼撕开泡上了。
那老者不敢上前抢夺,只是如同恶狼一般,双眼发绿的盯着那张饼,生怕有什么变故了。
张顺见他可怜,不由抱怨道:“老爷子何其迂腐?人家都快饿死了,还讲究什么养生养胃的道理?”
结果高桂英听到了,向他解释道:“这可不是像你平日里吃饭,软了硬了,只是胃有点不舒服罢了。”
“他这是饿的久了,肠胃里没有一点东西,万一划伤了,说不定就药石无医了。”
好吧,错怪赵鱼头了,张顺连忙向他致歉。
赵鱼头哪担得起?差点要向他跪下了,这才作罢。
这时候饼也泡的差不多了,得到了赵鱼头的同意,那老者连忙扑了上去,一手捞起来往嘴里塞,一手捞起来递给身边的孩子。
两人一度被噎的只翻白眼,吓得张顺只道这一次好心办坏事了。最终才在他们捧起罐子,连灌了几口水以后,将食物送了下去。
两人捞了半天,将那张饼吃的干干净净,这才罢休。
那老者将那破罐子往怀里一抱,欣喜万分的对孩子说道:“娃儿,这汤咱们省点喝明天的饭算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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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我当皇帝 第2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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