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乾生也道:“幸亏当初没有据实已报,就这个计税法,咱们得交多少钱啊!咱们家几代人积累下的土地,可都不算在俸禄之内的。”
李道敬道:“我就是看到别人都谎报,才想到,何不让他们先试试看,若是没有查到他们,到时咱们再做打算,那些土地一转手,可就不属于咱们的,这又不是很难,就看税务司查不查。”
赵文政突然言道:“我们知道人家没有据实申报,那人家也知道咱们也没有据实申报,如果我们突然又补上去,若是传出去,只怕他们还当咱们知道什么内幕,故而全部补上,那样的话,这税可就交定了。”
李道敬眉头一皱。
赵文政又道:“孟知院方才说得对,他这算法,就是针对咱们来的,咱们可不能束手就擒。”
李道敬道:“话虽如此,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光账目那点钱,可就连警署的财政,都弥补不了,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赵文政哼道:“咱们都没有据实申报,他总不能将满朝文武都给抓起来吧。”
孟乾生点点头道:“赵知事言之有理,我也不信他们敢这么干,而且诸位要知道,其它县城可都盯着咱们,如果咱们屈服,他们也只能屈服。”
坐在末端的裴文突然扬起一份报纸道:“原因会不会在这上面。”
赵文政问道:“此话何意?”
裴文道:“今儿慈善基金会宣布捐助三千贯给皇家警察做警服。”
李道敬皱眉道:“可三千贯也远远不够。”
裴文解释道:“也许这才刚刚开始,据我所知,有许多官员都跟这慈善基金会有关系,我是在想,他们的办法会不会是想威逼利诱咱们,将钱捐入慈善基金会,然后再从慈善基金会捐助警署。”
李道敬稍稍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赵文政呵呵道:“那他们可真是异想天开,老夫才不需要依靠这什么基金会来避税。”
孟乾生道:“事已至此,咱们不用想那么多,这纯属自己吓自己。咱们还是要按照事先的约定去做,对方肯定是会选择杀鸡儆猴,谁要被告了,那就自个认,没有被告得,可千万也别被吓到,我就不信他税务司查得过来,只要税务司查不过来,这免役税就坚持不下去。”
而警署那边也没有给他们过多犹豫的机会,是一鼓作气,开始面向城郭户征缴税收。
那些中产阶级表现的非常积极,其实他们中许多人都雇了书铺,钱都给了,但是他们为了营造这个气氛,还是亲自来申报点交税。
他们心里清楚,这事要成,他们是大为收益,这必须得给予百分之两百的支持。
“君实相公,这是咱们家的税据。”
老仆将一张税据递给司马光。
“麻烦你了。”司马光接过来看了一眼,叹道:“看来这小子不是要敲山震虎,还是要杀鸡儆猴啊!”
文彦博道:“你笃定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些税都给征上来?”
司马光点点头,道:“但是我原以为他会在申报之后,缴税之前,就开始行动,以此来敲山震虎,如此大家就都有后路可退,如今他竟然都没有动作,就显然是要杀鸡儆猴。”
文彦博道:“但是朝中大多数官员都没有据实申报,我甚至听说,他们预料到对方会杀鸡儆猴,但他们将会抗争到底的。”
司马光感慨道:“这必然是一番恶战啊!”
今儿李豹又送了一批家具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幌子。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试试咱们税务司的能耐。”
“一个都没有改吗?”
“一个都没有。”
李豹摇摇头,咧开嘴呵呵笑道。
张斐笑道:“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李豹道:“咱准备了这么久,能能不兴奋吗?”
张斐呵呵道:“别急,咱们要是太快出手,那不用想也知道,咱们是早有准备,还是按照流程,先将钱给收上来,然后再审计,然后再调查。”
李豹急不可耐道:“他们都已经知道,咱们是早有准备,摆明就是要让咱们查,看咱们是否查得够来,就那份申报表,谁看都知道有问题,开封县的耕地都缩了一半。”
张斐笑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让那些‘鸡’知道咱们早就盯着他,那样的话,他们会有意见的,认为咱们是针对他们。凡事还是按照流程来,他们要打持久战,那咱们就跟他们打到底,正好也历练一下皇庭和检察院。”
第四百二十七章 税战(一)
就在司农寺正式征缴免役税时,一直默默无闻的立法会,突然颁布了有关偷税漏税的惩罚原则。
其实在之前,司农寺、税务司、制置二府条例司,就都曾有提到过,将会颁布新得规定,但只是说将会以罚金为主,具体是什么条例,并没有细说。
但按理来说,这些条例应该早就颁布,却偏偏在已经开始征税,才发布这条新得规定。
而且是由立法会颁布的,至此,所有司法新贵全部在这场募役运动中亮相。
这条例是非常繁琐,有别于之前的律例。
其一,立法会表示,这也只是一次立法会的尝试,所有条例暂时就只适用开封府,且只用于免役税。
其二,就是规定税务司的起诉年限,最长不能超过五年,从今年开始算。也就是说,在五年之内的一切逃税行为,税务司都可以进行起诉,但是要超过五年的话,那税务司就不能起诉,只能说恭喜你,你逃税成功了。
其三,就是有关惩罚的条例,罚金限制在税额的百分之五十到三倍,但最低不能低于五百文,根据情节的轻重来判定。而这故意申报表作假和拒不申报,可都属于情节严重。
但这里也首次引入德主法辅的思想,如果说你家中有老人突然生病,婴儿突然出生,这种突然给家庭增加的额外负担,可主动向税务司说明,税务司、皇庭、检察院也都应该酌情考虑。
但具体怎么酌情考虑,又没有细说,到底只是用于参考。
其四,所欠税额全都是要算利息,以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来计。
其五,也是最重要得,就是刑罚问题,申报作假、拒绝申报,且逃税税额超过百分之五十,都将会受到刑罚处置,服役一年,但都可用金赎役,是偷多少就缴纳多少,但初犯可免此罚。但如果是抗拒税警执行任务,且皇庭已经判决,都拒缴罚金者,则是判刑三到五年,不可用金赎役,初犯亦是相同。
这条律例公布后,令整个局势又变得是波云诡谲。
饶是文彦博、司马光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他们一直都有协助立法会,但对此事是毫不知情,立刻找到富弼询问。
“这是官家授意的。”
富弼是非常坦白地告诉他们,“不过我也仔细审视过这些条例,相比之前的条例,是要更为宽容,故而答应了官家。”
其实这事,赵顼可以让司农寺颁布,甚至于自己用敕令颁布,不需要经过立法会,但是赵顼还是让立法会来颁布,可见赵顼是非常看重立法会,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但富弼也不是那种听之任之的大臣,他审视过这些条例,确实有利于立法会的。
因为之前的条例是非常狠的,一旦被抓住,补缴税收这都不用说,罚得你倾家荡产,也是常有之事,同时还要面临四十杖,八十杖,以及徒刑三年,甚至于死刑。而且死刑是很容易触发的。
相对而言,这个处罚,就真的是非常非常宽容。
司马光皱眉道:“在这个时刻,突然减轻逃税的刑罚,岂不是助长那些偷税者的气焰。”
这种紧要关头,突然减轻刑罚,这不就是在认怂么。
可文彦博却是摇头道:“我倒是认为,这些条例其实是在布置战场,如今朝中那么多人没有据实申报,如果不修改的话,到时反而会令官家骑虎难下,而根据这些条例,税务司就可以放开手干,而不用再顾忌。”
富弼点点头道:“宽夫与我想得一样,这不是在后退,也不是在警告,就是在布置整个战场。”
看似刑罚减轻,可你若不减轻,这战就打不起来,因为以前刑罚定得太严,可执行性太低,别说那些权贵,就是百姓,如果人数太多,也难以适用。
难道都杀了吗?
这不可能呀。
以前也很少依律这么去惩罚百姓的逃税行为,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就在这时,吕公著来了,同时他带来一张报纸。
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看来这税务司绝非善类。”
司马光忙问道:“此话怎讲?”
吕公著将报纸递给他们,“这是税务司刚刚公布的缴税规则,其中有一条规定可是非常狠,我从未见过有这种规定。
但凡在开封府居住一年者都必须缴纳免役税,其中甚至写明,包括偷盗所得、抢劫所得、贩卖私盐所得,都要据实申报。”
司马光、文彦博震惊地看着吕公著。
“子华,你怎么看?”王安石向韩绛问道。
韩绛道:“虽然减轻刑罚,但在我看来,这更像似最后的警告。”
王安石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就此罢手吗?”
韩绛沉吟少许,摇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们这样就被吓到了,那么将来夏税、秋税都会被税务司接管,他们可能就要步步退让,越是如此,他们就会越会咬住不放。”
王安石笑道:“这更像似开战前的宣言啊。”
其实此次冲突已经远超他的预计,但是没有关系,他都已经想好退路,此时他更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态。
也正如王安石预料的那般,朝中的那些权贵,都看出这其中的含义,没有哪个傻子认为,这是对方的退缩,但他们同样也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决不能向税务司低头。
如果这样就轻易低头,那对方肯定会得寸进尺,这夏税、秋税,也都会接踵而来。
基于这个共识,权贵们也是非常团结。
这场战争已经是避无可避。
而反观交税那边,是非常顺利,连闹事的都没有,大家都是按时根据申报表缴纳税务。
很快,汴京城、开封、祥符三地的免役税就都给收了上来。
最终账目是达到惊人的七万贯。
不是多。
而是少得出奇。
按理来说这三地的财富要占整个开封府的百分之六七十,也就是说,满打满算,最终也就是十万贯出头。
这离警署的财政可还有很大的缺口。
韩绛这回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去找张斐说道说道,这战场都已经打扫干净,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而税务司那边早已经是磨刀霍霍,蠢蠢欲动。
但是基于张斐的建议,他们还是摁住心中的冲动,在大伙交完税之后,一切又都回归平静。
可是人人都知道,税务司肯定是在审查,但其实税务司早就掌握证据,就等着上面下达命令。
白马乡。
黑夜中,伴随着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被惊醒的百姓,都不敢出门,真是悄悄打开窗户一看,只见远处二十余根火把,瞟向那村里唯一还亮着点点火光的庄子。
那正是当地最有势力的地主,秦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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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5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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