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衣笑道：“道尊何许人物，如果没有一点把握，他岂会轻举妄动。既然能将自己的门徒送到大先生的麾下，也就证明道尊对大先生的实力还是认可。至少在道尊看来，大先生或许真的可能帮他达成夙愿。”
    秦逍骇然道：“大哥，照这样说来，大先生的实力比我预估的还要强大。”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即使是大唐宰相，也绝无可能让道门凌驾于皇权之上，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能做到这一点。”
    “天子！”
    “不错。”秦逍点头道：“除非是天子甘心让道门骑在自己的头上，否则无人能够让道门左右天下。可是哪有皇帝主动让其他的力量压在皇权之上，这于情于理都是不合。”摇头道：“而且圣人当然不可能是大先生。”
    顾白衣眉头却是微微舒展开，笑道：“你说的不错。权势乃是普天下最强的毒药，一个人一旦掌握了权势，就会竭尽全力剪除威胁到他权力的所有人。当今天子是个迷恋权势之人，她是绝无可能让任何人凌驾在她之上。”
    “所以大先生自然是另有其人。”秦逍眼角跳动，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而那人的权势，竟然能够与天子相提并论？”
    顾白衣却是站起身，过去拿了茶壶，走回来，给秦逍倒了一杯热水，自己也是倒了一杯，这才放下茶壶，看着秦逍道：“看来大将军此行草原，那是大有收获。因为沈玄感此人的存在，却是让我们终于抓到了大先生的蛛丝马迹。”
    “大哥难道猜到大先生是谁？”
    “我倒没有那般厉害。”顾白衣笑道：“我只是忽然明白，大先生虽然不是当今天子，但如果大先生坐上了天子之位，自然就可以帮助道尊达成夙愿。”端杯饮了一口水，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道尊和大先生是各取所需。大先生需要道尊的协助，帮他坐上皇位，而道尊则需要大先生成为天子之后，达成道门满天下的夙愿。”
    秦逍若有所思，许久之后，终于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顾白衣反倒有些好奇。
    “有件事情之前我忘记告诉你。”秦逍道：“我曾和天斋首徒朱雀谈到过道尊在京都掀起风浪的动机。按照朱雀的说法，道尊在京都所为，并非是为了自己去做皇帝，而是想要扶持一位新君登基。”
    “扶持新君？”
    “是。”秦逍点头道：“而且朱雀亲口说，道尊有一位扶持的人选，那人是纯正的李氏皇族血脉，只是朱雀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朱雀是道尊的首徒，很得道尊器重和信任，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不会有假。”凝视着顾白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现在终于明白，道尊要扶持的人，应该就是大先生！”
    第1664章 我是谁
    秦逍当初与朱雀一同前往蓬莱岛的途中，便谈及道尊在京都所为的动机。
    虽然朱雀并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秦逍也无法确定她是故意不说还是确实有许多事情不知详情，但从朱雀口中却是知道，道尊是想在控制京都的局势之后，扶持一位拥有纯正李家血脉的皇族后裔登上皇位。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陡生变故，道尊死在皇宫，也许道尊真的已经扶持了新皇登基，而大先生的身份也为天下人所知。
    但道尊的计划因为澹台悬夜的反戈一击，功亏一篑。
    大先生也因此没有浮出水面。
    “道尊要让道门满天下，需要天子的帮助。”顾白衣道：“而且这位天子必须出身正统，是李唐皇族后裔。道尊在宫中已经掌控了当今天子，却没有逼迫当今天子下旨敕封道门，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道尊的眼里，当今天子法统不正，所以他觉得即使得到当今天子的敕封，天斋登位也是不合法统。”
    秦逍点头道：“不错。道尊骨子里并不认可当今天子，所以他要扶持一位血统纯正的李唐后人登上皇位，如此得到敕封，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如果是天子敕封，其他几位大宗师即使不想看到道门凌驾于皇权之上，却也无话可说了。”顾白衣看着秦逍眼睛道：“朱雀提及道尊要扶持新君，也确定新君拥有皇族血脉，如此说来，你的判断应该没有错，道尊要扶持的人，正是大先生。”
    秦逍深吸一口气。
    在兀陀汗国认识唐蓉之后，他很快就知道了大先生的存在，而且从那时候开始，大先生这个人就像是幽灵一般，似乎一直都在影响着秦逍。
    之前得到的蛛丝马迹，也只是让秦逍大概知道大先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但对此人的身世，就像是一只手伸进无尽的黑暗之中，什么都摸不着，也什么都得不到。
    此人的身世，神秘无比。
    但草原一行，因为沈玄感的出现，终于让秦逍抓到了更有用的线索。
    “大先生是李唐血脉，可是……据我所知，李氏皇族被屠戮殆尽，唯一幸存下来的皇族血脉，就只剩下两位公主。”秦逍边想边道：“两位公主我都熟悉，长宁公主的情况特殊，自然不可能卷入此事。至于麝月……！”看着顾白衣眼睛，摇头道：“我相信麝月公主智慧过人，而且之前手中也确实掌握了集中的权柄，可是我不相信她是大先生。”
    秦逍已经了解到，遍布大唐各州的无间当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出现。
    可是在当铺出现，肯定是经过多年的筹划和准备，所以策划当铺的具体时间，肯定还要往前推几年，也就是说，当铺应该早在近二十前就已经开始筹建。
    而那时的麝月，还只是宫内一位小公主。
    麝月真正掌权，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情。
    在此之前，手中并无权柄，甚至下嫁到成国公赵家。
    赵家被诛灭之后，麝月回到了宫里，只等到圣人为了制衡国相，才让麝月出山掌权。
    及时获得圣人的提携，给予权势，但要将这些权势握在手中，至少也是要经营几年。
    所以麝月掌握权势的时间与无间当铺的筹建根本对不上，如此也就证明麝月绝不可能是道尊要扶持的大先生。
    可是除了麝月和长宁，又何处突然多出来李唐皇族血脉？
    秦逍脑中倒也划过西陵李陀的名字。
    李陀当初自称是先帝的皇子，甚至以此为名，在西陵称帝。
    但天下人却根本不可能信服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皇子。
    道尊既然要找寻拥有纯正法统的李氏皇族后裔，自然就不可能选择李陀。
    而且李陀依靠白静斋和樊子期等人才在西陵立足，比起大先生的能耐，实在是相去甚远，秦逍宁可相信麝月是大先生，也不会相信大先生是李陀。
    法统纯正！
    秦逍身体一震，想到什么，看着顾白衣道：“大哥，道尊扶持的新君，要法统纯正，那是否可以说，大先生的血统一旦亮出来，天下人都不会质疑？”
    顾白衣也是想了一下，才点头道：“如果不让天下人质疑，那么大先生就必须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李唐皇族。也就是说，只要他站出来，天下人都会认可，也都会承认他的身份合乎法统。”
    “不错。”秦逍抬手摘下了头上的皮帽，挠了挠头，一脸疑惑道：“皇族被夏侯家诛灭干净，哪里还有法统纯正的皇族中人？这大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顾白衣温言道：“不要着急，咱们慢慢调查。好在通过沈玄感，我们已经获取了不少线索。大先生小心谨慎，一直隐匿，要查出此人的真实身份，却也不可心急。”
    “大哥，书院的消息灵通，难道对大先生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秦逍看着顾白衣问道。
    顾白衣一怔，倒是没有想到秦逍提及书院。
    秦逍自然是早就知道顾白衣出自书院，而且在书院中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只是顾白衣一直没有自己亲口说起，秦逍也就不好提及。
    不过到了如今，秦逍还是忍不住率先说了出来。
    顾白衣沉默着，秦逍只以为自己提到书院，顾白衣心中不快，只能道：“大哥，是我失言，我……！”
    顾白衣却是抬起手，摆摆手道：“你没有失言，其实我也一直想对你说明白，但一直都没有好时机。”顿了顿，才道：“你方才提到在步六达得到书院弟子红叶的帮助，其实红叶是我的小师妹。”
    秦逍其实早知道顾白衣在书院中地位不一般，听他称呼红叶为小师妹，也不惊讶，点头道：“我猜到大哥与红叶应该是师兄妹！”
    “我很小的时候，就得到夫子的照顾。”顾白衣道：“当年姐姐入宫，我则是被托付给夫子，自此正式入门，成为夫子首徒！”
    秦逍闻言，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是书院大弟子？”虽然知晓顾白衣不一般，却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大舅爷竟然是书院大弟子。
    他猛地想到，书院二先生武功高强，红叶也是身手了得，那么顾白衣是书院大弟子，修为当然更是了不得。
    他知道顾白衣智谋过人，但却从未见过顾白衣出手，对顾白衣的修为深浅还真是不清楚。
    如果是一般的武者，以秦逍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从对方的气息来判断对方的实力。
    但他却无法判断顾白衣的实力。
    秦逍知道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顾白衣只修文不修武，要么就是顾白衣的修为已入大天境，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气息而不为人查知修为深浅。
    夫子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几位大宗师之一，顾白衣身为书院首徒，秦逍自然是不相信他只修文。
    “夫子有四位入门嫡传弟子。”顾白衣平静道：“老二叶孤行和小师妹你都是见过的。”
    秦逍心想当初自己与渊盖无双决战前，二先生前往授艺，那也算是老相识，原来二先生叫做叶孤行，看那二先生外表邋里邋遢，这名字倒也有些味道，点点头道：“都是见过的。”
    二先生授艺，顾白衣身为书院大弟子，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至于老三……！”顾白衣想了一下，终是道：“其实知道老三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是书院其他弟子，也都以为夫子只有三位门徒，并不知道老三的存在。”微笑道：“他倒也与你并肩厮杀过！”
    “并肩厮杀？”秦逍更是疑惑。
    如果是书院三弟子，而且还与自己一同并肩厮杀，那么自己就没有理由不记得。
    可是脑海中却根本没有书院三弟子的任何印象。
    “太湖王！”
    顾白衣吐出三个字。
    秦逍“啊”地一声张大嘴，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太湖王令狐玄他当然知道。
    平定江南之乱，太湖水军可是出了大气力，如果没有太湖军的支援，秦逍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平定王母会之乱。
    太湖王亲自引兵驰援秦逍，大破贼军，自然是并肩杀敌。
    而且秦逍在江南也是见过令狐玄，记忆中的令狐玄其貌不扬，属于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人物，不过令狐玄的左眉之上有一道刀疤，秦逍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位统率太湖水军的太湖王，竟然也会是夫子门徒。
    猛然间，秦逍却想到一个极为特别的问题。
    书院四大弟子，似乎都与自己有着渊源，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
    最早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是红叶。
    红叶忍受孤单寂寞冷，乔装成麻婆在西陵龟城保护自己的安全。
    入京之后，在自己四处碰壁，愁烦用什么门路向上禀报西陵之变的时候，顾白衣就出现在自己身边，虽然起因是因为自己认识了秋娘的缘故，但顾白衣出现的时机也算是恰到好处。
    江南叛乱之时，自己护卫麝月公主守着沭宁城，与叛军相抗，也正是太湖王令狐玄在紧要关头率军增援。
    至于二先生，更是在自己与渊盖无双决战前夕，直接找上门传授绝技。
    如果说一两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机恰到好处还可以说是巧合，那么书院四大弟子都是在最要紧的时候帮助自己，这就肯定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似乎自己的一切，竟然都在夫子的掌握之下。
    秦逍虽然很感激书院弟子们的帮助，但是被人掌控的感觉，实在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顾白衣何等精明，自然看出秦逍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温言道：“你是否以为夫子对你别有所图？”
    “那倒不会。”秦逍苦笑道：“夫子是大宗师，我当初只是龟城一狱卒，他一根手指便可轻易碾死我，又怎可能对我有所图。”
    顾白衣含笑道：“你语气之中，似乎对夫子有些不满。”
    “大哥，其实我并不是对夫子不满。”秦逍叹道：“我只是忽然发现，很多事情夫子似乎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是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不知道他为何会帮我安排这一切？他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为何会对我如此青睐？”凝视着顾白衣，想了一下，终究还是很直率地问道：“大哥，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要介意。当初你我在京都相见，是否也都是夫子所安排？”
    顾白衣却是摇头道：“红叶在西陵暗中保护你，孤城传授你应对渊盖无双的绝招，这两件事情确实是夫子的嘱咐。不过你我在京都相遇，却并非事先安排，只能说是缘分。”
    秦逍闻言，心中稍微舒服一些，笑道：“所以秋娘姐也不是夫子安排？”
    “你真当夫子会安排这样的事情？”顾白衣略有些尴尬道：“姐姐与你相遇，纯属偶然，绝非刻意安排。”顿了顿，才道：“也许夫子想过安排你我相识，不过他还没来的及安排，你我就因为缘分相见，这应该是夫子也没有想到的。”
    “那么原因何在？”秦逍问道：“夫子为何会这样待我？普天之下芸芸众生何止千万，他却为何偏偏会盯上我？红叶姐姐是他的门徒，不在京都书院待着，一个女子却孤身一人在龟城三年，仅仅是为了暗中保护我，我何德何能，竟劳动夫子派出嫡传门徒护卫？”盯着钱顾白衣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问道：“大哥，我想让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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