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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 第1043节

    麝月得知消息,颇有些恼怒,而事实也被木无名一言中的,豫州刺史赵佗虽然此前表示向麝月效忠,可是神策军兵临城下,赵佗却立刻改变了态度。
    方辉领兵进驻豫州,何太极在兖州做了一番部署之后,留下两千人马镇守兖州,自己则是率领余下兵马也赶到了豫州。
    豫州是大唐的粮仓之一,何太极抵达豫州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下令豫州大小官员在豫州各郡筹集粮草,以作军用,却也没有立刻向徐州扑过来。
    麝月知晓神策军这是步步为营,他们攻打徐州之前,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担心徐州战事会陷入僵局,所以未雨绸缪,先行大肆囤积粮草,如此就算到时候真的无法迅速攻克徐州,也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下去。
    最近这段时间,对麝月来说,有两件大事发生,一喜一惊。
    按照木无名之前的建议,麝月最终同意在元宵之时,对江南三州的紫衣监官吏们进行一场突击,这件事情甚至交给木无名具体谋划实施,而萧谏纸等人则是协助木无名完成计划。
    那几日麝月几乎没合眼,一直等待消息。
    最终木无名也没有让麝月失望。
    元宵之夜,三州同时出手,一夜之间,几乎将紫衣监部署在江南的势力连根拔起。
    这是一次雷霆万钧般的行动。
    除了萧谏纸召集了一帮人,木无名也聚集了一群江湖朋友,两股力量统一由木无名指挥,在一场血洗过后,江南三州的地方官员们在得到麝月的亲笔书函后,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江南的局面。
    江南三州的大部分官员都是麝月的旧部,这些人都知道,麝月一旦彻底倒台,他们自己也是大难临头。
    如今麝月与京都已经彻底决裂,那么这些官员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坚定无比地追随麝月。
    这一场血洗从元宵夜开始,持续了数日。
    原因很简单,元宵夜的目标是紫衣监部署在江南的宦官们,也如计划几乎将宦官一网打尽,但江南之乱后朝廷安排过来的不少官员一夜之间却是无法彻底剪除。
    木无名和萧谏纸等人的任务就是除掉紫衣监宦官,而清理京都派官员,则是交由各州刺史去支持办理。
    既然连麝月都已经与京都撕破脸,江南公主派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客气,不但将京都派官员全都揪出来,而且以叛党的罪名,直接将这些人公然处决。
    一时间江南却是血流成河。
    这次行动对麝月来说,自然是意义非凡。
    江南三州立时间就成为公主殿下的势力范围,而且江南的官员和世家豪族本就拥戴麝月,作为帝国最富庶的江南板块,也就成为了麝月复兴李唐最重要的支持力量。
    麝月得知江南行动成功之后,自然也是欢喜,召集徐州的将领和官员们告知了此事,所有人都是振奋不已。
    麝月知道大战在即,以此来鼓舞徐州将士们的士气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事后麝月立刻向江南各州的刺史颁下命令,各州官员不但要迅速稳住局面,而且尽快招募青壮,训练成军,做好防御准备。
    江南赋税半天下,既然三州已经追随麝月,自然不会再向京都缴纳一枚铜钱,这些赋税银钱足以支持三州招募兵勇。
    而且杭州林氏家族是麝月的死忠,林宏在麝月的嘱咐下,返回江南,联合江南世家共同出钱出粮,支持各州招兵买马。
    麝月这边很清楚,神策军一旦无法打下徐州,京都那边肯定还会从各州继续调动甚至征募兵马前来围剿。
    如果持续消耗下去,只依靠徐州那是万万不成。
    要拼消耗,江南自然是最有力的后援。
    如果京都铁了心要攻破徐州,源源不断从其他各州调兵遣将输送粮草,那么徐州这边也完全可以依靠江南作为大后方,持续供应钱粮兵马。
    江南收入囊中,麝月自是欢喜,可是不久前从豫州传来的最新消息,着实让麝月大吃一惊。
    因为经过再三确定,麝月得知澹台悬夜竟然亲自到了豫州前线,而且接管了神策军的兵权,攻打徐州的主将,由何太极变成了澹台悬夜。
    刚得到这消息,麝月根本不相信。
    她比谁都清楚,虽然涉及其中的不少事情很是复杂,但澹台悬夜也确实是将圣人掌控在手中,挟天子以令天下。
    澹台悬夜因为当年武川军被抛弃的缘故,不但对太史家恨之入骨,对圣人也是存有恨意。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存在,澹台悬夜恐怕早已经和东极天斋联手除掉了圣人。
    但澹台悬夜因为那个孩子,背叛了道尊,而且亲手杀死了那位大宗师。
    也正因如此,圣人显然是察觉到了澹台悬夜的弱点,利用澹台悬夜对孩子的牵绊,依然做着君临天下的美梦。
    可是在麝月看来,澹台悬夜又何尝不是在利用那个孩子挟持圣人。
    这两人都有利益所求,也都有顾虑,而实际上澹台悬夜显然更加占据主动权。
    他精心谋划,京城内外的兵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手中握着刀子,那么圣人的生死也就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坐镇京都,也就控制了圣人,控制了朝堂。
    这种情况下,澹台悬夜当然不可能远离京都。
    所以澹台悬夜亲临豫州的消息传过来,麝月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觉得情报有误,只是前方经过再三印证,确定消息准确无误,麝月这才真的相信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她不知道京都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但是比起何太极,澹台悬夜这个敌人显然要强大恐怖得多。
    澹台悬夜自幼就追随其父在边军中行走,耳濡目染都是行伍之事,此人不但天赋了得,而且在边军中是得到实打实的淬炼,其后来以三百骑纵横大草原的事迹更是名动天下,一度成为唐军将士歌颂的大英雄。
    如果徐州的将士们得知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是澹台悬夜,必然会对士气有极大的影响。
    更让麝月担心的是,此前澹台悬夜挟持天子控制京都的传闻开始在天下蔓延,许多地方大员从京都的蛛丝马迹中也都在判断圣人已经成为傀儡,如果是这样,麝月如果真的在徐州击退神策军,稳住阵脚之后,就很容易得到许多力量的追随和拥护。
    但澹台悬夜走出京都,天子却坐镇京城,这样一来,澹台悬夜挟天子令天下的传闻就是不攻自破。
    如果真是挟持天子,澹台悬夜绝无可能离开京都亲自领兵作战。
    圣人安稳地坐在龙椅上,大唐各州受圣人和夏侯家提携的官员将领自然还会继续效忠京都。
    二十年来,受圣人和夏侯家提携的封疆大吏和将领不计其数,如果这些人依然誓死效忠京都,麝月所面临的压力自然也就更大,在这场对决之中,也就处于凶险境地。
    毕竟麝月如果恢复李唐成功,那么圣人和夏侯一族自然就是篡国的叛党,受夏侯家提携的官员将领们也同样属于叛党,为了自保,那些人也肯定会跟着圣人走到底,否则等麝月得权,那些人当然会担心李唐会秋后算账,对他们进行清算。
    澹台悬夜亲临前线,却是浇灭了麝月因为收回江南的欢喜。
    也许是内心深处真的对澹台悬夜存有畏惧之心,这些日子,麝月一直都是寝食难安,心绪不宁。
    陪伴在侧的长孙媚儿冰雪聪明,当然看出来麝月是因为知道澹台悬夜亲临前线后才开始情绪出现变化,也许两人有着同样的感受,即使是长孙媚儿想到澹台悬夜那张冷峻的面庞,也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但她更加明白,如果连麝月都对澹台悬夜存有畏惧之心,那么这场对决定然是凶多吉少。
    恐惧之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敌人之时,依然无法战胜恐惧之心。
    第1730章 情之所钟
    虽然已是深夜,但麝月却依旧站在窗边,向外俯瞰。
    一旁的媚儿知道麝月的心境,但却偏偏不好说什么。
    她知道麝月对澹台悬夜的出现存有畏惧,心中想宽慰,却又不能说出口。
    麝月是个要强的人,自己总不能宽慰麝月不要害怕澹台悬夜,那岂不是在说麝月真的害怕对手。
    这些天麝月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虽然间或小憩,但睡眠的时间十分零碎。
    如今徐州诸多事务都要麝月来决断,每日里处理的事情不在少数,媚儿知道这样下去,麝月的身体肯定是承受不住,虽然多次劝说麝月多休息,但心中有事,那也不是劝说两句就能去睡踏实。
    “你去歇息吧。”良久之后,麝月终于回过身,见媚儿依然陪伴在身侧,柔声道:“已经很晚了,早些歇息。”
    媚儿见得麝月面容颇为憔悴,叹道:“公主,你已经好几夜没有歇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轻咬了一下嘴唇,终是鼓起勇气道:“澹台悬夜已经多年不曾领兵作战,也……也未必有传闻中的那般厉害。”
    麝月一怔,随即蹙起柳眉,缓步走到桌边,坐了下去,并无说话。
    媚儿见状,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出声。
    良久过后,麝月终于道:“你觉得我畏惧澹台?”
    “媚儿不敢。”长孙媚儿俏容微变。
    麝月摇头道:“无妨,其实你说的没有错。我一直以为自己对澹台悬夜只有怨愤,可是扪心自问,怨愤不就是源自恐惧?”蹙眉道:“我这一生,似乎没有恐惧过,即使是面对……哼,面对我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大人,我也从无畏惧。但是澹台悬夜就像梦魇一样,媚儿……,你说我们真的能够挺过这一关?”
    “一定可以。”媚儿打气道:“公主坐镇徐州,又有江南作为后援,即使无法歼灭澹台悬夜,只要能够撑住,天下局势必然会对公主越来越有利。”
    麝月幽幽叹道:“但愿如此。”
    长孙媚儿给麝月倒了一杯热茶,柔声道:“公主经过了许多的困境,不都挺过来了?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公主也一样能撑过去。”
    “其实最险峻的时候,便是那年在江南。”麝月道:“王母会利用银库将我诱骗到江南,布下了陷阱。当时的情形,其实比现在要凶险得多,可是我却毫无恐慌之感。”
    长孙媚儿犹豫一下,终是小心翼翼道:“是因为秦将军当时在公主身边?”
    麝月看了媚儿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不必忌讳,事实就是那样。现在回过头去看,有他在身边,似乎什么危难都能迎刃而解。我还记得,当时他带着我一路躲避追杀,到了沭宁县城。就那么一座小小的县城,有他在,就变得固若金汤,前所未有的安全。”招招手,示意长孙媚儿在自己边上坐下,媚儿犹豫一下,走了过来,轻轻坐下。
    “有些话,我不能和别人说,也只能和你吐吐心思了。”麝月想了一下,才凝视媚儿问道:“你说如果我真的不是澹台的敌手,徐州危在旦夕,秦逍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再次出现在我身边?”
    媚儿四下看了看,犹豫一下,才轻声问道:“公主,我……我若是胡言乱语,你可别怪我。”
    “现在我不是公主。”麝月道:“你我情同姐妹,什么话都不必忌讳。”苦笑道:“如果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生岂不是太悲苦?”
    媚儿轻轻握住麝月柔荑,柔声道:“公主是否想念秦将军了?”
    “嗯!”麝月却是没有隐瞒,轻声道:“得知澹台悬夜到了豫州,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果秦逍还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媚儿道:“我觉得……秦将军也许日夜都在担心你,他恐怕也想到你身边来。”
    麝月轻咬了一下嘴唇,才道:“你觉得他在念着我?”
    “除了公主,秦将军现在还能惦记谁?”媚儿轻叹道:“公主,恕媚儿直言,秦将军对您情深义重。你在宫内不能离开,他远在东北,却还是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潜入京都去见你,不说其他,只这一桩,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麝月幽幽道:“你说的不错,仅此一桩,我无论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如果不是辽东军的掣肘,秦将军只怕早就举旗响应公主了。”媚儿道:“不过我觉得以秦将军的才干,平灭辽东军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东北战事结束,秦将军腾出手来,必然会全力支持公主。”
    麝月微点螓首,轻轻一笑,道:“我在帮他拖住关内,如果他还不能收拾东北,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媚儿闻言,娇躯一震,美丽的眼眸中显出愕然之色。
    “怎么了?”见得媚儿显出吃惊之色,麝月却是淡定问道。
    媚儿低下头,道:“没……没什么!”
    “你聪慧绝伦,自然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麝月叹道:“你难道以为我真的想要打到京都,君临天下?”
    媚儿嘴唇微动,却没说话。
    “其实……她曾经也是一个好母亲。”麝月轻声道:“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在御花园亲手为我荡秋千,那时候她的笑容真的好美,我……我一直以为她是天上的仙子……!”
    媚儿知道麝月说的是当今圣人,俏脸黯然。
    “如果一直那样该多好。”麝月苦笑道:“她本是仙子一样的人,可是权欲让她变了,变到最后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从没有想过,那张椅子竟然真的能让人变成鬼。”
    媚儿也是轻叹一声。
    圣人为了那把椅子,手上沾满了太多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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