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久瑶肩侧的箭伤需立刻诊治,那样深的伤口,若是耽搁说不定会废掉一整条手臂。
他们不能停下,于是沈林用外袍裹紧她,重又将她背起。
风雨如注,雨珠打在叶片上,层层流淌下来。
沈林一步深一步浅的朝远处零星的光亮走,身后人濡湿的发贴擦在他的颈侧,有些痒,有些凉。
可她的身上在发烫,温度透过衣袍传来,覆在他的背上。
沈林忽而觉得,他与她好近好近。
宫墙不作数,世间的礼法不作数,大雨将他们所拥有的,所背负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他们明明已这样近,她伏在他背上,心脏的距离便也不过咫尺。
可沈林却又觉得,背后的人好似随时就要离他远去了。
于是他唤,一声声。
“殿下。”
“殿下,不要睡……”
“殿下……”
许久,一声很轻的应答散在耳畔。
“好啊……”
“那……你和我说说话吧……”
雨声若碎玉,穿林打叶,在耳畔撞开一片叮铃。
于是沈林顿了一顿,道:“那日在熙朝茶阁,我是在等你。”
一声轻笑落在耳畔。
沈林又重复了一遍:“在你去熙朝茶阁的前几日,我每日都找程惊鸿去喝茶,其实只是在等你。”
自行宫回府后,他一连几日请程惊鸿去茶阁,几日间换了多种不同的茶水,独独那日带去了他最爱的溪山雪芽。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亦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是那天清晨他醒来,窗外大雪飘荡,他却听到翠鸟鸣叫。
于是他觉得她会来。
第25章
洛久瑶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前世, 她与沈林已熟识许久的时候。
春时最是好时光,太子妃与淑妃共同操办赏春宴,邀各朝臣家眷入宫。
宴中落了小雨, 宫内人客往来杂乱,洛久瑶趁此时机出了宫门。
细雨绵绵,她一路行至京郊,在他们曾碰面的水畔见到沈林。
少年换下冬日里厚重的氅, 着一袭轻盈的衣袍立在临水小亭中,落雨在水中漾出涟漪,粼粼水色掠过他的衣衫,与暗银色的莲纹交织在一起。
他等她许久,雨滴已在地面激起蒙蒙一层水雾,濡湿了他浅青色的衣摆。
洛久瑶没有走入亭中,只是立在原处,将伞抬高了些。
少年在飘荡的雨雾中对上她的目光,走向她,与她一同站在风雨里。
雨落不止, 反而越下越大,潮湿的雾气自天际压下, 水珠打在伞面上, 响声清脆。
他们在河畔走走停停,洛久瑶听他说起北地近况, 战势焦灼,两军已在涟水对垒一月有余。
北契人虎狼之心, 过往即使战况不利也不会轻易言败, 可此番两军未分胜负,北契却隐有求和之意。
实在反常。
洛久瑶在旁听着, 亦眉头微皱。
她虽不受皇帝喜爱,却十分清楚洛淮此人。
作为皇帝,洛淮此一生已得到了太多东西——
受太后扶持于众皇子中顺风顺水地得了皇位,在位初时与先皇后伉俪情深留下的佳话,对养母太后尽孝至诚的美名,如今西境秦王伏低纳贡,更有沈家父子在北地拼杀,收回数座前朝时被北契人夺去的城池。
沈家军若能攻过连沧自是锦上添花,但若北契肯求和,此后进礼纳贡,于洛淮而言亦无损失,甚至能更为稳妥地换来北契臣服,边地和平的盛誉。
洛久瑶将这些话说出口,换来了一声叹息。
那时他们都未意识到北契求和的玄机所在,更没想到北契人会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只等时机成熟边防松懈,一举吞掉熙国的大片土地。
细雨不绝,言过战事,他们开始说起远方,说起远在燕京之外,说起山明水秀的江南,雪落遍野的鹤川。
那时洛久瑶仰起头看了看遮蔽天空的伞顶,又侧过目光,说,沈林,无论多远,无论要等多久,总有一日我都会去看的。
沈林应她,一定会的,殿下。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空气就这样沉寂下来,天地间只剩清脆的落雨声。
沿着水流向下走,临水的泥土湿软,洛久瑶脚下深浅不稳,不由得放缓些步子。
沈林的目光依旧落在伞外的雨丝上,似乎没有分神的样子,却悄声伸出手,递给她一只衣袖。
洛久瑶牵着掌心里柔软的衣料,眉眼弯了起来。
从春雨潇潇到雨后天晴,她牵着他的衣袖走完了那段路。
那是她前世少有的安闲时光。
洛久瑶清楚地记得,那天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可后来她在长佑殿中与满殿的长明灯烛久久而对,七恶群八爸散另七泣捂三六上传至网站,欢迎加入却又恍惚间觉得,那只是她漫长十九年中最为短暂的一瞬。
雪飘万里,北地的军情传入京中,大军跨过关隘,洛淮却连下十二道诏令,急召回正欲进一步逼向北契的沈家军。
沈停云一生征战,却没能埋骨在沙场。
城西南隅的春和门,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腕骨脚踝处皆挂着镣铐,铁索的痕迹烙在地面,将他的脚印灼红。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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