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郎想起他在市井看到的把戏人。有把戏人会“双簧”“腹语”,还能猜出同伴手中的图画模样。
那些把戏人肯定不是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提前训练了一些暗号而已。
郑大郎问道:“李二郎,你的嗓子既然不舒服,为何不和李三郎换一换?”
李世民皱眉:“你这是何意?因赢不了我,就要找我弟弟麻烦?”
他家阿玄其实还真是过目不忘,但若背书过多,极其耗费精力。若不是阿玄身体差,哪用自己当着应声的人?
见李世民如此剧烈的情绪反应,郑大郎自以为得计。
不过他为防李世民和李玄霸真的是过目不忘的神童,便道:“已经背了这么久的书,死记硬背也算不得什么学问。不如作一二诗歌,这才算是文斗的雅致。”
郑大郎这样说后,因李世民抢着背完一整本《易经》,心里正窝火的郑四郎立刻应和:“只背些文字,算什么本事?”
一些郑家小郎本来被压制了,面子上就过不去,见有人撑腰,纷纷赞同:“就是就是。”
但也有几个郑家小郎觉得此事不能如此说。
或许死记硬背些文字不算什么,但他们连死记硬背文字都输了啊,还是十几个人轮番车轮战,把人的声音都背哑了。
但长幼有序,郑大郎替他们出头,他们也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把脖子一缩。
只郑玄毅悄悄离开了人群,猫着腰借着一棵棵海棠树的遮挡,去找父亲搬救兵。
他可还记得郑家是要和唐国公府结亲,而不是结仇的!
“只背些文字确实算不上什么本事,可你的弟弟们都输给了我家二郎三郎,岂不是说他们更没本事。”窦氏走到李二郎和李三郎面前,心疼地摸了摸李二郎的脸,出言讥讽,“你一个已经及冠的人,和两个不到七岁孩童斗诗,无论输赢,不都很丢脸吗?”
郑大郎皱眉,不悦地看着窦氏。
他还是第一次在说话时,被一妇道人家抢白。若是家里人,他已经出言嘲讽了。但家里人要和唐国公府结亲,他不好得罪对方女眷。
但他决定回去和长辈说一说。唐国公府的规矩实在是不好,一女眷居然出现在外男面前,脸上没有丝毫遮掩。自己都已经出言提醒,让她离开,她居然还不肯走。
家中小娘子嫁给这样的人家,真是可怜。
“我不与妇人争辩。”郑大郎冷冷道,“李三郎,你若友悌,理应替兄文斗。还是说,你们兄弟二人,只有兄长有些本事?”
李玄霸叹气,正想答应,被李世民拦在身后。
李世民嘲讽道:“你们十几个人文斗我和阿玄两人,中途我和阿玄多次喊停你们都不肯。我身体如此强壮都有些撑不住,阿玄身体弱,岂不是被你们生生斗晕过去?你一个及冠的成年人逼迫刚上蒙学的幼童,还很理直气壮了?”
郑大郎不被李世民的“歪理”动摇,平静道:“我的弟弟们的玉佩可还在你手中,明明是你们先辱我郑家,现在倒是用起你们是幼童的借口了?”
李世民道:“我们先辱?是谁把我和阿玄带到这里考校?是谁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先说比一比?是谁十几个人不停地来与我二人争斗,连我喝的水还是阿玄亲自去烧的?是谁小的输了找来大的,连已经及冠的人都找来了?”
“这样吧,把今日之事传出去,让人看看是我们唐国公府无理,还是你们荥阳郑氏无理?”李玄霸听着二哥的声音,声音也多了几丝火气,“比背诵比不赢了,还要换成作诗,你丢不丢脸?行,我比。”
李世民回头。
李玄霸道:【二哥,信我。你忘记我能看到后世之事?我不会作诗,我可以背别人的诗。】
李世民脸上的愤怒平静。他先对李玄霸竖起大拇指,然后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
李玄霸向前一步,李世民退后一步。
两人身体交错。
李玄霸瞥了郑大郎一眼:“你随意指一事物,我十步之内成诗。我随意指一事物,你十步之内成诗。比完这场,双方偃旗息鼓,郑兄你看可好?”
郑大郎皱眉:“你还真有自信?”
李玄霸嗤笑:“是你提的,怎么,你倒是没自信了?”
窦氏的指甲抠紧了手心,强忍住带着孩子转头就走的冲动。
既然三郎敢比,她就相信三郎!
郑大郎冷哼一声,随意指向湖中白鹅。
李玄霸笑了。这不巧了吗?
他装模作样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哥,这是一个叫骆宾王的神童,七岁的诗歌。我记得他应该比我们小二三十岁。】
李世民眼睛一亮。
这首诗歌有趣!小二三十岁?到时候和阿玄一起去看看那神童长什么模样!
李玄霸吟完诗后,众人俱静。
窦氏脸上紧张的神色消融,化作了一汪春水般的温柔笑容。
李玄霸回头,偏着脑袋道:“我给郑兄选的题也是‘咏鹅’。郑兄,请吧。”
郑家众小郎望向长兄。
就算他们写诗的本事还不到位,也能听出诗歌的好坏。
长兄……能行吗?
郑大郎的脸涨红一片。咏鹅他当然能咏,但没有事先斟酌,他还真没办法吟出更好的诗句。
虽然他可以应付一下,然后强行宣告胜利。但唐国公府的人只要把两人所作《咏鹅》传出去,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郑大郎正在思索,要如何找台阶下时,李玄霸笑道:“看来郑兄认为我如此迅速地吟出一首不错的诗,说不定是长辈所写,我正好记着。二哥,你随意指向些事物,我重新来。”
李世民赶紧站到李玄霸身边:“来!”
李玄霸:【指海棠花。】
李世民指着海棠花树道:“阿玄,吟海棠红花!”
李玄霸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开小短腿。
一步,两步,三步……这次是五步。
“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唯余一朵在,明日定随风。”
郑大郎脸色大变,双手攥紧。
窦氏用手帕捂住嘴,很努力地抑制住笑出声的冲动。
李玄霸:【晚唐诗人陈知玄五岁所作。啊,那时候二哥你的后人都快亡国了。】
李世民先十分兴奋,而后满脸幽怨。
什么叫我的后人都快亡国了?晚唐又是什么?阿玄你不要胡说,哥哥被吓到了!
不敢想不敢想,赶紧忘掉!
李玄霸再次对郑大郎偏着头,道:“怎么,还不信?再来!”
李世民挺起胸膛,准备听从指挥。
李玄霸:【拿一枚铜钱出来,最好是破的。】
李世民有些发愁。我去哪给你找破铜……哎?还真有!
十分碰巧的是,李世民在亭子旁题了字的巨石旁,看到了半枚铜钱露在泥中。
他翻出亭子,捡起地上从树上落下的海棠残枝,把半枚铜钱抛了出来。
“阿玄!这里有枚破旧的开皇铜钱,你能以这枚铜钱作诗?”李世民洋洋得意。看看我这运气!
郑大郎咬牙道:“不必了,我……”
“我也想听听贤侄能否再做一首佳作。”一个中年男声从众人背后响起。
李玄霸没有看来人,嗤笑一声,道:“半轮残日掩斋埃,依稀旬有开皇巡。想见清光未破时,买尽人间不平事!”
“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
万籁俱静,只余风吹海棠,红花簌簌。
第12章 借郑家名扬天下
=
“好!”中年男人夸赞道,然后用严厉的视线扫视在场的郑家小郎。
郑家大郎接触到那人的视线,赶紧低下头。
郑玄毅跟在父亲郑仁基身后,擦了擦额头上因奔跑而冒出来的汗珠。
郑仁基心中满是怒火。
荥阳郑氏身为“郡望”,在地方上相当有实力。
不仅在荥阳,郑氏几乎每个支脉的小房都有人出仕地方官,从县令到太守不等。
但郑氏在朝堂中,已经好些年没有人能身居高位了。
本来荥阳郑氏在隋文帝取代北周时立下了大功劳。当时荥阳郑氏在朝堂的代言人是郑译,曾与隋文帝杨坚一同求学。这关系应该很稳固。
但隋文帝竟然以郑译品德不端为借口,多次磋磨和打压郑译,以及郑译背后的荥阳郑氏。荥阳郑氏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虽然郑译快死的时候,隋文帝恢复了郑译的爵位和官职,给了郑译死后殊荣。但郑家就被排挤出朝堂中枢,一直没机会回去。
郑仁基其父死后,郑仁基这一脉也游离于朝堂中枢之外。郑仁基的长兄郑乾意一直在边陲防备突厥,难以回到中原。郑仁基本人靠着家族荫蔽,担任从六品上的通事舍人。
通事舍人掌承旨传宣之事,多由名流担任。郑仁基便是在此职位上结识了李渊。李渊和荥阳郑氏的联姻也是他牵的线。
当今皇帝兴建东都洛阳,郑仁基到处找关系,想为长兄谋取轘辕府鹰扬郎将一职。
轘辕府鹰扬郎将拱卫东都,虽品阶上与长兄目前相差不离,但终于可以回到中原繁华地方,不在边塞吃风沙。
如今皇帝的亲兄弟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同辈近亲仅有表兄李渊一人。虽然李渊现在还未在朝中任高职,但以隋朝皇帝提防亲族但又任人唯亲的矛盾性格,李渊这个皇帝唯一的表兄肯定会受皇帝信任重用。
再加上皇帝自诩孝顺,朝野上下越是传他弑父的谣言,他就会表现得越尊重长辈。
独孤老夫人是皇帝唯一活着的近亲长辈。虽说她不常向皇帝讨要什么,但正因如此,她如果帮郑乾意向皇帝美言几句,轘辕府鹰扬郎的位置就稳了。
若不是郑乾意和郑仁基兄弟二人没有合适的女儿,早就自己上了,哪还会便宜族人?
郑仁基看着郑家小郎们,心头既窝火又失望。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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