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孤儿院的那些面色麻木的阿姨,想起里面性格扭曲的一群失爱的同伴,想起林东焕,想起街角。又想到墓前那张漂亮的女子的照片,想起姨妈鄙夷又痛苦的脸,想到很多很多,然后记忆听了。
转而又是记起死在牛背上的美丽女人,想起方安疲惫的身影,想起那时候刁横的马巧月,想起爷爷,想起方婆子,想起方梁方栋方娟,还有方聪。她就突然觉得自己累得好似活过了千年万年一样,都看尽了,也看透了,得不到的她不想要了,得到了她已经足够珍惜,除了身边的孩子之外,她已然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那么多事是非非,想来都觉得心疼,只是这种疼再没法让她痛不欲生,只会是慢慢的让她愈发的沉静,冷眼看待,一颗心再难激起什么涟漪,只当是事出眼前,她只会觉得命该如此罢了。既然如此,那便认了。
裴非也是一宿没曾合眼,他心里有自己盘算,另一头又紧盯着发呆的方沉碧跟着陷了进去。
蒋悦然与方沉碧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耳闻过,外人也许并不知晓,但他裴非是何人,他想知晓的便没有不可知道的,他自有他的办法。
其实他也并不是针对蒋悦然,只是很多时候,商场上尔虞我诈只是没有办的事儿,蒋家在京城及各地分号商铺太过密集,年头久了,很多口口相传的东西也并不好突破,裴家想做大需要太多时间和精力,单单是在价格上有了优势并无多大作用,蒋家号必定是年深日久的东西,早是深入人心了,
那裴非必然会想其他办法逐一攻破。可就是在这关键头儿上,蒋家自己倒是先破了功,蒋家二公子名声在外,吃里爬外的事情早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蒋家老爷风瘫了之后更是无人打理,终日围着几个姨太打转,早是没了什么出息。另则大少爷也是卧床的一个废人,三公子自有自己的打算,似乎离着蒋家越来越远。
这么一来,分崩离析的日子哪里还会远?裴非倒是绝顶聪慧的人儿,蒋家倒牌一开始,他便低价购入蒋家各地为了回本的商号的药材,扣上自己家的名号再更低价的卖出去,虽是赔上一些,可这终究花不了裴家多少钱财,何况裴非的身份并非只有商人这么简单,他背后还有一个得宠的延妃做阵,他便是当今深得宠爱的延妃胞弟,只是因为延妃在裴家只是庶出,加之裴非本人又是极其低调行事,姐弟两个虽有来往,但并不频繁,便是有事相询,也不过是趁着延妃出宫烧香求福时候私底下两人见上一面,可姐弟两个平素感情极好,又都是玲珑剔透的聪明人儿,有些话,不说也是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般行事只求一个完全保障,也是瞒着他人的,遂对外便没有太多人知晓此事。
蒋家不攻自破,自然是让裴非乐见,这样一来便少了太多的麻烦,只是在舟曲塌矿的事情发生伊始,他便知晓,这事儿必定是会闹大的,他与蒋悦然虽有几面之缘却并不熟识,即便他其中不动手脚,只作看蒋悦然如何给缠进去这事儿便是成了的。想到这裴非心头便是一喜,从来都知道取代蒋家是不易之事,只是没想到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
可不知晓为什么,当初得知蒋悦然与方沉碧的私情之事只觉得又是一个钳制蒋家的好把柄,可如今见了方沉碧,似乎觉得自己的念头又有些出入了。
那蒋悦然不似浪荡公子,这方沉碧也不似放荡□,只是怀里的孩子让裴非几乎是下了断言,这孩子一定不是出于蒋家大公子,这里头必定有玄秘之事。
一时间裴非突觉有些心浮气躁的,他收回眼,不再看向心事重重的方沉碧转而阖了眼休息。
京城之地方沉碧跟马婆子并不熟悉, 方梁也只是跟来办事过,并没有交情深的人,现下到了地方也没的处所住下。方沉碧本意是打算住在客栈,可裴非执意带他们去自己府上,方沉碧几次婉拒,只见裴非如何都不肯依,只道是与蒋悦然兄弟一场,若是到了这里还让她们住在客栈,日后可是要给人家捏住把柄说个没完了。
方沉碧思前想后,只觉得若是住在客栈里似乎太多嘈杂,不足够孩子好好休息,又是一翻琢磨,又怕耽误孩子诊病 ,就只好跟着裴非一道去了裴府。
裴家之大 ,马婆子算是开了眼界了,若说蒋家在河源县是前无古人的,那么裴家在京城便是不多人能及的,到底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府上的仗势排场安设确是蒋府不可比拟的。可方沉碧没有理会这些事情的功夫,只管道了谢,抱着孩子进了客房。裴府上主子不多,下人也不见多,偌大的裴府里头是极其干净清爽的,不多见奢侈铺张的浪费,只做古雅大气而已。
蒋璟熙的病症似乎有一些好,马婆子进门的时候,孩子醒了 ,这会子不发病了确是浑身没有气力,一滩泥一样窝在自己娘亲的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看来也是不太舒服。
方沉碧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儿,又是在不熟的友人家里,自是很多事情都不好开口。马婆子正收拾东西,抬头看了看蒋璟熙,轻声道:“我可是知晓你心思的,要是觉得呆在人家不好开口,那就让方梁出去买就是了。”
方沉碧正要开口,屋外有人敲门,方沉碧应了声,推门而入一人,年纪与马文德相仿,手里还托着东西,面上笑容可掬,道:“我们家少爷知晓夫人带着小少爷这光景才下车,必是饿了,厨房刚弄了点东西,不如两位先垫垫肚子,等着晌午时候再让厨房做些好吃的。”
方沉碧抬头看那人,那老者分明也是看的一惊,心里直道,好美的女子。可很快老者便恢复常态,心下里有了点想法。随口道:“夫人唤我福叔就好,凡有需要的事儿千万别客气,尽管直说才是。”
方沉碧忙道:“这里谢过福叔了,大老远的从河源县跑过来,给您和裴公子添麻烦了。”
裴福忙点头哈腰的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少爷这才交待夫人与小少爷本是贵客,自当当成上宾招待,夫人不必这般客气,反倒显得生疏了许多。”
裴福自然很清楚方沉碧的来历,更知晓裴非的打算,只是这次可以借着这个当口这般容易的把她弄到京城来确是他意料之外的,可想来自家的公子也非一般角色,能做到这个份上,倒也是正常。
裴福不紧不慢的把东西摆在桌子上,跟着道:“大夫这头少爷已经派人去寻了,夫人千万别急,只先吃点东西才好,大夫一会儿就到。”
方沉碧应了声,裴福弓了弓腰,这就退下去了。等着人走了,马婆子方才过去端了东西过来,边盛了一碗 ,边道:“这裴家果然是京城大户,不过瞧着那裴公子人似乎也不错,只是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人实在太过冷清了点了,不似一般人,就连对着人好,都没觉得热乎劲儿 。”
方沉碧应道 :“只听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裴公子这般做又是有什么意思在。”
马婆子纳罕,问:“你可是信不过他?”
方沉碧舀了一口粥,轻轻吹了吹,生怕烫着孩子,小心翼翼的送到他口中,跟着道:“舅妈别忘了,裴非是个商人 。”
马婆子叹道:“若是如我们三少这般念情可是好的很了,可惜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谁好谁坏阿,看得不准,猜得耶未必就是准的,你说可是这道理?”
方沉碧嗯了一声,只作微微俯下头专心致志的喂孩子吃粥。
裴非到底打了什么算盘她自是不够清楚,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那人似乎不简单,可又这般热络,实在让她心里画了魂儿一样。可眼下为了蒋璟熙的病,方沉碧实则心理是破釜沉舟了的打算了,即便是裴非这里有什么陷阱她也是要头也不回的一脚迈进去的。
蒋璟熙恹恹靠在自己娘亲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咽着稀粥,不知道为何似乎吞的很艰难,方沉碧喂了一口,又轻拍孩子背心,生怕呛着。目光一晃,看见孩子的衣领子略略湿了,方沉碧伸手去摸,只摸到一片濡湿发粘的东西,她一愣,忙扒开孩子衣领子去细瞧,竟见蒋璟熙脖子后头生出一个铜钱儿大小的脓包,脓包已经破了,黄色的脓水洇出来,全全蹭到衣领子上。方沉碧顿时心头一紧,唤来马婆子,道?“舅妈快看,这是什么东西?又不是毒日头的暑天,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东西来。”
马婆子闻言,急冲冲跑过来一瞧,顿时惊了一跳,格外纳闷儿道:“我只当孩子手脚上的水泡是烧出来的,哪里会生出这么大的脓包出来,昨夜给擦身子时候还没有来着,这会儿子就发出来了,怎么会这样?”
方沉碧有些慌,忙把账帘挡起来把孩子的衣服褪了,这一脱,但见四岁的蒋璟熙的后背上遍布了五六个铜钱般大小的脓包,大大小小的都有,有些已经破了,脓水洇出来,弄湿了衣裳,有些还没破裂开来。
方沉碧并不懂医术 ,也不知道这到底什么,只是见马婆子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头不得说,这才想着张嘴问,敲门声又起,马婆子赶忙跑下去开门。
门被打开打头进来的是一席素白袍子的裴非,身后还跟着一个跨着药箱的老者,老者跟的很急,待进了门,只做躬身一拜,恭敬的道:“见过夫人,小少爷。”
方沉碧不得空客套,微微垂眼点了点头算作回了礼,随着道:“劳烦您老过来瞧一眼,我儿颈子后头生的这是稀奇,似乎昨儿还没见到过,一早看见时候就已经都破光了,满是脓水,蹭了一身。”
老大夫不敢耽误,忙几步赶过来,放下了药箱子就伸手翻了翻蒋璟熙的领子,瞧了半晌,老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一撮胡子,道:“也是不碍事儿,不过是烧了几日烧出来的,发了毒,等过些时候退烧了就自然没了,夫人不必太担心。”
可方沉碧到底是个现代人,她虽然不懂医理,可也从来没听过发烧会烧出这么大一个水泡出来,乍一眼瞧去竟不知道是烧出来的,还以为是烫的。
裴非静静站在床边儿,这角度正是瞧着方沉碧侧脸的地方儿 ,但见她黛眉轻蹙,似有不信老大夫的话,自己正出神的寻思。可就是怪了,裴非也是犯这毛病,瞧着瞧着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想个什么,就不知不觉的出了神儿。好在当时没人留意他在瞧什么,只当他垂着眼儿,也在看蒋璟熙的毛病。
而那头儿马婆子的表情也好看不了多少,她自是心里头儿没底儿,要是想的多余了倒是个好事儿,要是真真儿的想的准了,恐怕这又要是蒋府的一个破天荒的大灾了。
整打整蒋府六位少爷先后出生,大少爷孱弱,二少爷只出女儿,三少爷本是一对儿双生子,可另一个没出满月就夭折了,现下才留了个蒋璟熙这么一个命根儿,五少爷蒋家祝还小着,六少爷蒋家福溺亡了。满打满算就只剩下蒋璟熙一个金宝儿似的珍贵物了,要是再有点什么闪失,不知道这一大家子里的几个人要跟着生不如死的垮掉。
“若说这脓包,倒是我儿时也生过,那时候也是发了一身,可却没有这么大过。”裴非轻声道,随后看了方沉碧一眼,像是询问她意思。
半晌,方沉碧应了声儿:“倒也只能这样先作罢了,再看看说吧。”
老大夫又给蒋璟熙看了看就写了方子下了去,方沉碧给马婆子使了眼色,马婆子会意,忙跟了出去。
这头儿孩子有点困倦了,多日以来病的够呛没什么劲儿了就倚在自己娘亲身边儿阖着眼,略有些唧唧歪歪,好似身体不太舒服。裴非挪过眼去,目光锁住年幼的蒋璟熙的脸上,心头那股子奇妙的念头越发的冒出来,像是下了雨过后的笋尖儿似的。
方沉碧抱起孩子,搂在怀里,哼着歌谣儿抱着孩子往窗子边儿上走。时下正是午后一段光景,门外本是天光高照,可这屋子却只能关紧窗户,生怕是秋风扫了进来再凉着孩子。
淡淡的蒙光透过窗子扑在方沉碧和怀里孩子身上,她微微附头,缓慢的转着自己身子,看着怀里孩子的睡颜,绝色的脸上覆着一抹化不开的愁色,她还是轻声吟唱,声音很软却是带着凉凉的味儿,像是一道蛛丝,哪怕一个不经意就给抻断了。蒋璟熙已经大了,方沉碧身批又本来就单薄瘦小,抱着的孩子眼瞧着有点吃力了。
裴非的目光往上一挪,顿时心头一惊,虽说见到方沉碧也有几次了,只觉得这女人是九天上才有的神女,住在九颠雪峰之上,不染一丝尘俗,不食半点人间烟火。那冷调子就是连裴非自己这般冰凉凉的性子都会觉得这人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她不是活在这个世间的。
可眼前,那个目光里仿若纳着粼粼柔色,洋溢着慈母般疼爱之情的真的是那个神女一般的女子?
这一瞬的光景,裴非觉得方沉碧突然化作一汪翠翠波光,就那么不动声色,不乏声响,甚至是无波无澜平静如镜的将他的三魂七魄不由分说地吸了进去。你有见过漩涡毫不可察的吗?裴非知道, 方沉碧就是。
转念一寻思,裴非冷清的俊脸上透出味不可察的一抹精色,似不经意道:“这孩子倒是真挺像是他三叔的。”
方沉碧没有一丝影响,维持那个频率慢慢的掂着孩子,仍旧低吟那首歌谣。光影交错摇曳,划过方沉碧清艳绝伦的脸就似时间也停了下来 ,满天满地的都是那冰凉而轻的歌谣声,任是谁都没办法打扰得到。
裴非就这么一直看着方沉碧的脸,心里倒是打个鼓点一样不停猜度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方沉碧与蒋悦然的事知晓的人不多,他也是辗转周折才打听到的,虽说也不感确定这谣传到底属实与否,这一句也不过就是想试试看罢了。若是真的,也好是抓了蒋悦然的一个痛脚,只等着到时候用得着了就给他一击,闹得再热闹点,多好看。
可眼下的方沉碧稳当的很,就是看样子似乎没抓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裴非的心口一松,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只是由着这传闻是个虚晃子?可这关他什么干系,他可是要抓住他俩个的七寸才在背后动了那么多的手脚,若真是没得抓,岂不是亏了。
半晌过去,裴非正寻思的出奇,方沉碧这里开了口,轻声道:“不管裴公子的用意是如何,带我母子两个的这份情谊我是承了的,只是其他的我也就没办法帮那么多了。”
裴非一怔,也是心下里跟着一跳,正抬眼,与方沉碧的潋滟水眸碰在一块儿,当下是不由自主的心口抽了一抽,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从那日起,裴非觉得自己做个毛病,有事没事儿就想起那日的方沉碧,静静的站在窗前,微微垂眸,半是阴影的脸上表情很淡,总似有一丝丝疼入心扉的什么东西引着他的心尖儿,他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就是提起不起来又放不下似的,很是难受的厉害。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两人没有在碰一面儿,裴非似故意的躲着方沉碧,白天就出府去谈些生意上的事儿,到了晚上准是吃好喝好才回来。这一日本是跟着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儿喝酒赴宴,那庞家少爷可不是一半角色,虽说是跟着皇城里人儿没什么关联,可生意场上绝对是一角,庞家的财富便是连当朝一些做官儿的都要给三分面子的。
裴非这庞家公子关系甚密,一来是的确也有利益关系,二来那庞家公子对裴非这人的眼里城府十分钦佩,大哥长大哥短的叫的格外亲。裴非倒也与他有几分真交情,这一日喝得就多了。
酒过三巡之后,庞嘉歪歪倚在软靠里头,一头乌发如水,饶是俊俏的一张脸微醺,斜眼看着前面帘帐后头抚琴的女子,笑的很不正经,道:“大哥可不知道,这妞儿是只卖艺不卖身,我这请你来这喝一回酒,撒了几百两银子,还不得见她真面目,何等委屈。”
裴非端着酒杯嘴角似不经意的动了动,凉目朝帘子那头儿瞅去,只见浅浅的一个人影在那,随着便有曲转的调子从帘子后头出了来,是好听的很。尤是那江南的软音儿,特别的抓人心神儿,饶是让裴非也跟着听进去了。
“可是好听的很?”庞嘉抻长了脖子朝着裴非问。
裴非亦是有些微醺,点了点头,道:“嗓子是极好的。”
庞嘉笑的不怀好意道:“都说着姑娘还是雏儿,我也是格外的好奇罢了,这还真的是卖艺不卖身?进了风尘之地,哪里还有什么干净可言,不是今儿也是明儿,淌着浑水是迟早的事儿,既然如此,不如我先下手得了。”
裴非睨他一眼,道:“若非还打算强来不成?你也可真有情趣。算你还是安分些好,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为了这么个女人闹起来,何必找麻烦。”
庞嘉嘿嘿一笑,跟着道:“大哥你就不好奇?对这么个女人一丝好奇心都没有?我若说,大哥这清心寡欲倒是辜负了这辈子托生成了个男儿了,银子,女人,大哥不好这一口儿可真是可惜,可惜了。”
说罢,庞嘉又抿了一口儿,喳喳嘴,一双俊眸一定顶着那面帘子,眼中的兴趣显而易见的很。
裴非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是真真儿的寻思起来,又听嘉乐不支的指着那面帘子,道:“大哥不如今儿晚上跟我一道会会这美人儿,我可是好奇的抓心挠肝的很。”
裴非这头听着这话,眼光瞄在落在帘子上的影子,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若说真的让他也好奇一个女人的话,搜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方沉碧而已吧。思及此,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倒也不是没有。”
这句话可给庞嘉给耳尖的听去了,他先是一惊,紧接着回了神儿就张嘴问:“哎呦,这可是多大的稀罕事儿,自问小弟我结识大哥你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了,还不知道你也有这么一码事,经大哥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可是甚过那帘子后的雏儿了。”
裴非挪过眼,面色有点暖,好似还没有转过那股劲儿,庞嘉这么一瞧,更是心痒痒的 ,忙靠过去,追着问:“可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了?大哥可给我说说吧。”
庞嘉知晓,裴非这几年也只有过一个女人,在府里头从来都是低调进出的,平素也不跟什么七姑八姨的来往,总是那么一个温温柔柔的劲儿 ,低眉顺目倒是合了裴非的味道了。只是裴非要了她这几年也不见给个什么身份儿,他不提,那女子也不念,就这么过着,一过就过了三五年去。
可大家心里头清楚,就算她做不成夫人也绝对是个姨太太的命,毕竟她也曾给裴非养了一个儿子,可惜没到周岁就夭折了。从那之后,至今裴非仍旧膝下无子无女,可他似乎也不够着急,这头儿宫里的姐姐催的厉害,他就偏偏不着急。
“小荷嫂子可是知晓?”庞嘉这么问,裴非蹙眉,不紧不慢放了杯子起身,道:“你好这一口儿我可不陪你了,你自个儿瞧着办,别到时候弄的吃不了兜着走。”
庞嘉自是了解裴非的性子,只笑不在追问,看着裴非有点不寻常的表情,心头是乐开了花儿一样。
裴非慢步出了酒楼,外面风冷又湿,扑在他脸上,多少有点让他清醒很多。
62第六十二章
裴非走后,庞嘉站在床边瞧着他步子有点虚乏的离开,心里倒是起了兴趣的,认识他这么许多年以来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过,说不好奇,还真是不可能。
可眼下裴非的心情就没这么好了,他也是恼恨的厉害,只是觉得不知道为什么,方沉碧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影子,总是笼罩在他的天灵盖上空,怎么也驱赶不尽 ,非要搅合的他又是别扭又是烦心不可。
旁边跟着的裴丰瞧着自己主子似乎心情格外不佳,倒也着实着急,见着裴非一直自顾自的往前溜达没有打算上轿子的样子,等了又等,裴丰开了口:“少爷,夜半了凉着身子不好,不如上轿子吧。”
裴非此刻酒劲正浓,闹得这个脑袋好似炸开来一样,他也不做声,朝身后摆了摆手,道:“无妨,走走也好,醒醒酒气。”
既然主子不上骄子,裴丰也只得跟着裴非身后走,可他也没有喝酒,根本一点也不热,夜风这么一吹,裴丰觉得体肤上每个毛孔都在打颤。遂不禁抄手缩成一团,只念着快点到府上才好。
这一路裴非也是走的恍恍惚惚,一会错了路口,裴丰再把他引回来,他就是觉得心口里一股子憋屈,说不清楚是什么,犹豫?怀疑?憎恶?别扭?反正是多多少少数不清的情绪扭在一块儿了,重重叠叠的把他的一颗心绑成跟粽子一样,密不透风的。
而这些理不清楚的思绪就差活活把他给憋死,闹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见到方沉碧还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深沉出来。寻思到这儿,裴非扭了扭身子,瞧向跟在他身边儿的裴丰,裴丰还不自觉,正往前冲着,这一下子就越过裴非,立马又醒过味儿来,连忙道:“少爷,您......”
裴丰但见裴非面目有些青,好似心情非常的糟糕,这头儿心里合计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自己主子,那头儿听见裴非不知所谓道:“我的心思有那么显而易见吗?”裴丰被这一问,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磕磕巴巴的答:“没,没有啊。”
裴非神色严肃的看了裴丰一会儿,就这么声也不支的调头儿走了。裴丰开始寻摸起来,若非是少爷着了魔不成,从前怎么也没这样过呢,今儿从酒楼里出来怎的就不一样了?
就这么的,裴丰就跟着裴非一路走回府的,轿子给轿夫们抬回去,也把裴福看的莫名其妙的。
裴非见了裴福等在外头,也没说一句话,稍稍点了点头就算是过了,随后撩摆进了门口儿,柳荷也等在门口,这夜深露凉,她就只盼着裴非能早点回来。
这几天过去,也不晓得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每每都夜里回府,回来了就睡在偏房或者书房,已经快三日没有打过照面儿了。她就是心急的很,她也知道府里头来了客人,那日是曾有过一面之缘,因为送新近的冬衣料子过来,这头儿她也是知道分寸的,虽是也清楚这人不是什么外头来的偏门儿想着也别真的捻酸吃醋的,裴非是万万不喜这样的。
她也是个剔透的人儿,跟了裴非这么多年,轻重缓急都是清清楚楚的,可说到底,女人心眼儿总是小的,裴非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她也没领一个女人进门儿,正室的名份儿虽是空着,可到如今,裴府上下所有人还不都把她当成大夫人来看了。
毕竟几年前,她也给裴非诞下过一个儿子,只可惜孩子命薄,也没活过第二年春天。往后的日子,她也都求医问药了许久,只希望再给裴非添一子,也算是心安了,可偏是老天不如愿,到底还是不给她圆这个梦,又是几年过去,自己的肚子怎么都没个动静。
开始时候她也着急,裴非这一脉算是单传,姐姐进了宫里,都巴望着裴非膝下有子,为这,柳荷也一直到处烧香拜佛,还请了神尼给看过,神尼掐指算了算,只说是时候未到,缘分也未到,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柳荷也不晓得这缘分到底还在多远的地方,可神尼的另一句话,倒是让她耿耿于怀了很久。神尼道,夫人,另有其人。当初柳荷是全然不打这位置的主意,可时间久了,位置虚空,到底也是裴非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女人,说不窥视那位置,那是假话,贪心总是有的。
等着方沉碧带着孩子进了府,柳荷也曾一度如履薄冰一样看裴非颜色过日子,后来也辗转问过福叔,放才知道原来这个方沉碧只是个棋子儿,倒也不足为惧。
可她看到的是方沉碧日复一日修行一般深入简出的日子,也看到了裴非日复一日脸色越来越差,她不敢问,只敢在自己房里瞎捉摸一通,可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那次去送料子,她总算是略略的摸出点门道儿,若说是天仙儿下凡,也不过就是如此程度吧,这是柳荷第一次见到方沉碧时候的感触。
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说是不让柳荷担心,可真是难上加难,可好在方沉碧带了孩子一道过来,柳荷见了孩子,心也略略放下了点。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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