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内,卫昊跟着看守的狱卒,一步步下到最底层。他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这座位于宗正寺地下的牢房,是专门用于关押犯下大罪的皇室成员的。
走完了所有的阶梯,还有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卫昊一句话不说,跟着狱卒往前走,心里却在腹诽,这个鬼地方是谁设计的,地形太复杂了,越狱都会迷路的节奏啊。
七拐八弯绕了好几圈,卫昊终于听到狱卒开口道:“吴王殿下,就是这里了。”
卫昊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在此等候,独自上前推开了出现在面前的木门。推门进屋,卫昊看到了一整面的铁栅栏,卫茂就在铁栅栏的后面,他坐在墙角里,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卫昊上下左右看了圈,发现关押天家子孙的地方就是和普通牢房不一样,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异味,石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还有一床棉被,估计也冻不着卫茂。
他走到栅栏边,先是小声地喊了声“小猫”,没人理他。卫昊以为卫茂睡着了,骤然提高了音量,大声吼道:“小猫,不许睡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卫茂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六皇叔,这个地方看不到太阳的。”
卫昊见他心情还不错,还有心思跟自己打趣,朝他招手道:“小猫,快过来,让我看看饿瘦了没有?”打从卫茂被下狱,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对他的身体状况自然是很担心的。
“怎么?要是我吃不饱,你给我逮两只耗子来?”卫茂窝在原地不肯动,说话的语气也是半死不活的。他家这位六皇叔,从小仗着辈分高在宫里招摇,就没一次正经叫过他的名字。
卫昊听了卫茂的话,一本正经道:“只要你真肯吃,别说两只了,就是二十只我也能给你逮过来。行了,小猫,别赌气,快点过来,我今天看不清楚你,回去没法向四哥交差的。”
闻言,卫茂挑了挑眉,从墙角慢慢挪了过来。卫昊赶紧贴过去,从栅栏的间隙里把手伸了过去,先是用力地握了握卫茂的手,然后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感叹道:“果然是瘦了,真可怜。”
卫茂靠着铁栅栏坐在地上,低声问道:“是谁让你来看我的?”
“当然是皇兄,还有四哥。”卫昊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宗正寺的牢房哎,没有皇兄的允许,我怎么可能进得来。小猫,你是不是被关傻了?”
卫茂白他一眼,继续问道:“父皇有没有跟你说为何让你来看我,是四皇叔找到新的证据了?还是认定了我就是害死太子哥哥的凶手,想要给我一顿最后的晚餐了?”
尽管卫茂已经在竭力掩饰了,可他的话说到最后,还是露出些许的惶然。比起被人诬陷成害死卫萱的凶手,他觉得更可怕的,是卫明和君非离对他的怀疑,就连他们也不肯相信他吗?
他怎么可能会对太子哥哥下手,从小到大,他是宫里最疼爱他的人,便是他闯了祸,父皇母后要惩罚他的时候,太子哥哥也会温柔地帮他求情,不会有人比他对他更好了。
其他人不肯信他也就罢了,为何父皇母后也不肯信呢,他从来没有觊觎过皇位,也很有自知之明,晓得卫萱能做的事未必就是他能做的,做个逍遥闲王才是他的人生目标啊。
卫昊的辈分比卫茂高,年龄却比他小,从小算是跟在他身后长大的,此时见到他罕见的伤感神情,忙安慰道:“皇兄肯定是信你的,否则就不会让四哥反复核实此案了……”
“可是四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对不对?每个人都说我才是害死太子哥哥的凶手……”就连他家王妃的兄长,也是指证他的证人,可他说的那些事情,他根本没有吩咐他做过。
还有阮绍带来的他和南越三公主的通信,他们明明只在信里说过吃吃喝喝的事情,哪里就涉及到军国大事了,他们两个,分明都是搞不懂哪些事情的,简直莫名其妙。
姐姐的陪嫁女官就更搞笑了,他没有一个叫得出名字,更不要说和她的家人有勾结了,还以此作为威胁,逼迫她对太子痛下杀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女人长得是方还是扁。
☆、第085章 处置
为期一个月的国丧即将结束时,卷进东宫遇刺一案的一千三百八十二人陆续得到了处置,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无一幸免。
而这已经是卫明从轻发落的结果,否则的话,渝京城血流成河都是有可能的。
最后轮到湘王卫茂,卫明终究是相信自己的小儿子的,哪怕卫昭没有找到任何对他有利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他仍是选择了就地圈禁这个相对于谋害储君的大罪而言较轻的惩罚。
对于这个结果,很多人都是不满意的,这不符合他们的预期目标。
卫明和君非离没了长子,还要圈了幼子,非但没有报仇的快感,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卫昭一直怀疑真凶另有其人,可他忙忙碌碌将近一个月,明里暗里的势力都用上了,查出的结果还是和自己的猜测完全不同,他真的是找不到一丁点可以指证卫兰的证据。
难道是他和荣儿错了?他们从一开始对他的怀疑就是不成立的?卫昭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不该遗漏的东西,可他查来查去,楞是没有新的发现,只能无奈地接受目前的结果。
好在卫明只是圈禁了卫茂,尽管失去了人身自由,性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这就为他提供了足够的时间,继续对这件事进行调查,除非事情真的是卫茂做的,否则他总能查出端倪来的。
卫兰辛苦谋划多年,为的就是一举除去所有的障碍,让自己成为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因为他很清楚,有卫萱和卫茂的存在,他在他们家,永远都是最被忽略的一个。他受够这样的日子了,只有除掉他们,他在这个家里才有存在的意义。
然而,卫萱虽然死了,却还有遗腹子留下,倘若谢香生下儿子,以卫明对卫萱的疼爱和器重,谁能保证他不动册立太孙的想法,这对卫兰是极不利的。
还有卫茂,谋害储君的大罪都不能让卫明狠心杀了他,这是卫兰事前没有想到的。
无论什么事,不管事前的计划有多缜密,都不可能真的无迹可寻,卫茂一日不死,终归是个隐患,可他被圈在湘王府,与外界毫无接触,卫兰再想对他下手,根本找不到机会。
按照卫兰原来的计划,除掉卫萱和卫茂以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卫昭父子。
四皇叔和四弟都不喜欢他,这是卫兰早就知道的,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同样不喜欢他们。但是卫明信任卫昭,秦王手握全国泰半的兵力,权势较之永嘉一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昭一直不信卫茂是害死卫萱的真凶,如果卫茂死了,卫昭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为他翻案,可他偏偏被圈禁了起来,父皇摆明了是要留他一命,事情的发展就变得很难说了。
卫茂被关在宗正寺里大半个月,虽说衣食无缺,寒热无忧,可卫明对他的处置一天不下来,他心里有事总归是惶恐不安的。
他时不时还在幻想着,四皇叔兴许就能找到证据了,证明太子哥哥的死和他没有关系,可他等来等去,最终等来的却是圈禁的消息,宛若晴天霹雳一般,简直难以置信。
谢香和卫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极为深厚,两人大婚十余年,谢香连生三个女儿,皇帝和皇后没说什么,朝中大臣却是很有意见,屡屡上奏请太子纳侧室,早诞男嗣,延续香火,可卫萱扛住了这样的压力,始终站在她的一边,令谢香感动不已。
谢香是元康长公主的女儿,卫茂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表弟,虽说卫萱的离世让她伤心欲绝,可要说卫茂是谋害卫萱的幕后真凶,谢香真的很难接受,她不信卫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元康长公主得知谢香哀痛难逾,甚至有小产的可能,带着谢秀进宫安慰她道:“阿香,你不要想得太多,你眼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平安生下孩子。”
谢香面无表情,默然不语。谢秀早已将明光宫伺候的宫人打发了出去,低声道:“是啊妹妹,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可不要想不开做了傻事,郑王妃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呢。”
元康长公主峨眉微蹙,不悦道:“阿秀,你在胡说些什么。郑王妃无儿无女,阿香有三个女儿,还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怎么会和郑王妃一样,你别乱说话。”
谢秀的话被元康长公主反驳回来,可她并无恼意,而是不动声色道:“母亲,我哪里有在胡说?太子已经不在了,东宫很快就会有新主人,以赵王妃的性格,你觉得阿香的日子会好过吗?”
元康长公主闻言陷入沉思,的确,谢秀的话不无道理。皇帝只有三个儿子,长子死了,幼子废了,剩下一个卫兰,是当仁不让的新任储君人选,上官姹成为新太子妃,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谢香和三个女儿生活在宫里,不说受到苛待,各方面条件远不如现在是肯定的。可惜谢香没有儿子,不然熬到儿子长成,她还有出宫享福的机会,而不是终老宫中。
谢香的月份还浅,太医看不出男女,元康长公主只能诚心祈祷,小女儿千万要生个儿子才好,只有这样,她的前途才不会是一片黑暗,黯淡无光。
不对,儿子……
元康长公主猛然醒悟过来,太子的儿子,不一定是普通郡王这么简单……
沉默许久,谢香缓缓道:“母亲,姐姐,你们说的话我都明白。而且我也知道,父皇对我腹中的孩子特别关注,可是……”
就算她生了儿子,就算陛下真的要立太孙,这些于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卫萱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生命中永远都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阿香,你说什么?你说陛下对你腹中的孩子特别关注?”元康长公主敏锐地抓住了女儿话里的关键词,紧张地问道。
谢香点点头:“是的,我怀前面三个孩子,太医院都是按例一旬请一次平安脉。但是这一次,父皇有旨,平安脉三天一请,脉案直接送到御前。”
所谓小产的风险,其实是太医们夸大其词,因为卫明太重视这个胎儿了,他们生怕出现一丁点疏忽,便把任何一点微小的问题,都给做了放大处理,万一发生意外,也好有个说辞。
元康长公主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了两圈,沉声道:“阿香,你说实话,陛下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通常情况下,公公和守寡的儿媳是不能见面的,不过卫明还是谢香的舅舅,倒也无妨。
谢香想了想,轻声道:“父皇只是让我安心养胎,若是生下男孩,必有后福。”
“阿香,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元康长公主的语气忽地变得严厉起来,“陛下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可能听不懂的……”谢香已经是太子妃了,她的后福还能是什么,不言而喻。
谢香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元康长公主,良久方道:“父皇要做什么,我当然明白,可是孩子是男是女根本不知道,就算是个儿子,我也没有把握可以平安地守护着他走到那个位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子尚且被人暗算了去,还不知道真凶是谁,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凭什么就能过得平安顺遂,我倒宁愿她是个女儿,和她的姐姐们一样就好。”
只有她生了女儿,身为前太子妃,她和她的孩子们才能真正安全,无论将来是谁上位,就算是为了名声着想,也不会对付毫无威胁的她们母女的。
谢秀没想到谢香竟是想到了这一层,当下再不言语。的确,前太子的儿子和普通王爷的儿子,给下任皇帝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遇上个心胸狭窄的,随时给你穿小鞋,日子也不好过。
元康长公主缓下脸色,和颜悦色地劝慰女儿:“孩子尚未出世,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你且安心休养,待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
回到家中,元康长公主和儿子谢秋商量了许久,若是谢香生下皇孙,在皇帝有意册立太孙的情况下,谢家有没有能力把他扶上帝王的宝座。
谢秋思来想去,终于皱着眉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母亲,这件事很难,就算陛下愿意册立太孙,就算谢家倾尽全族之力,成功的几率也不高。”
谢家虽是开国八公之一的宋国公府,但是孝端明皇后谢逸在把谢家带到权势顶峰的同时,也拉开了谢家急速下滑的序幕。
谢逸死后,卫夙对宋国公府的打击不遗余力,若非当时的宋国公谢舟尚了卫夙的胞姐重庆长公主,他们家的爵位能否保全都还是个问题。
谢舟那一代,谢家几乎无人出仕,就是谢舟本人,也是挂的虚衔。
谢舟有两个儿子,长子谢松是和原配生的,继承了他的爵位,同样没有实职。次子谢柏乃是重庆长公主所出,封了宜春侯,尚了元康长公主,可是也没实职。
到了谢秋这一代,他的堂兄们和父辈的情况差不多,不过这回不是因为皇帝的打压了,而是自身能力不足。谢秋本人虽然出色,可惜势单力薄,支持太孙上位这种事,他的力量远远不足。
☆、第086章 驾薨
随着湘王卫茂被圈禁,轰动一时的太子遇刺之事得以暂告一段落。卫昭也把拓跋先翰还给了卫崇荣,让他回到庆佳,不用再和霍莹莹天各一方。
卫崇荣虽说一直和卫昭有书信往来,但是很多事情是不方便在信里说的,再说渝京和庆佳相隔上千里,就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往也得十余日,凡事只能说个大概,细节通通都被省略了。
因此,卫崇荣见到拓跋先翰是有很多话要问他的,他甚至没给他和霍莹莹打个招呼的机会,就直接把人拽去了书房,留下君华和霍莹莹面面相觑。
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君华问霍莹莹:“霍姐姐,我们要不要跟过去?”卫崇荣和拓跋先翰的谈话,应该不会有他们不能听到的内容吧。
霍莹莹眨了眨眼,轻轻点头道:“为什么不?当然要了。”离开渝京一个多月,她无一日不是担惊受怕,好容易先翰来了,她还没看清楚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整个人就被卫崇荣带走了。
君华和霍莹莹都是行动派,有事说干就干的,绝不拖延,两人对视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往卫崇荣的书房方向挪动,打算了解一下他们的谈话内容。
到了书房外面,君华和霍莹莹就藏身的地点产生了小小的争议,君华觉得房顶更开阔,就算被发现了,也能及时逃掉。霍莹莹觉得隔壁屋子更安全,听得也能更真切。
没等他们统一意见,卫崇荣就在屋里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怀熙,莹莹,你们既然来了,为何不肯进来?”用他可以听到的声音商量在哪里藏身偷听,他们是在逗他玩吗?
听到卫崇荣说了这个话,君华就不客气了,直接推门进屋:“你先前没说我们可以进呢?”
卫崇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也没说过你们不许跟过来,对不对?”
霍莹莹很聪明地一言不发,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她悄无声息地挪到拓跋先翰身边,细细打量着他的脸,发现和一个多月前分别之时,并无太大的区别。
拓跋先翰看着霍莹莹勾了勾唇,眼底透出浅浅的笑意,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
卫崇荣坐在书案背后的椅子上,他拉了拉君华的手,让他在扶手上坐下,继续先前的话题:“先翰,你确定,你们一点都没发现赵王的异常?”
拓跋先翰点点头,表情非常地认真:“回世子爷的话,的确是没有,赵王在礼部挂职,他每日除了去礼部办差,就是窝在王府,很少和朝臣打交道,也不是很爱与人交际。”
“怎么会是这样?”卫崇荣一边握着君华一只手在手里玩,一边自言自语道:“他什么人也不联系吗?包括越国公府的人?”赵王妃是越国公府的人,有事上官家的人出面也是一样的。
拓跋先翰摇头,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属下盯梢赵王府的一个半月时间里,从未见过赵王和越国公府的人私下见面,倒是赵王妃,三天两头就爱回娘家。不过赵王和赵王妃的感情极不好,晚上都是分房睡的不说,便是白日里,也少有见面,一旦见到很容易就会吵起来,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导火线,很标准的一对怨侣。”
“是这样啊?”卫崇荣汗颜,是不是上官家的姑娘,都不适合嫁进皇室啊。
前世,卫阳的皇后上官嫣也是上官轩的女儿,就是现在的赵王妃上官姹的妹妹,她和卫阳也是过得鸡飞狗跳,搅得宫里一刻不得安宁,最终是在上官家被扳倒以后被卫阳废了后位。
只不过,卫阳和上官嫣过不下去,在卫崇荣看来是可以理解的。上官轩把持朝政,架空卫阳,卫阳恨屋及乌,肯定不会喜欢他的女儿当皇后,更不会希望上官嫣生下嫡子,日后继承大统。
但是卫兰和上官姹,是不存在这样的原因的。上官轩是个很有眼色的人,晓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做什么样的事,他在太平朝是不可一世的权臣,但在泰安朝,却是卫明最赞赏的能臣。
不管卫兰有没有想要上位的野心,有个上官轩这样简在帝心的岳父,都是很好的助力,他实在不喜欢上官嫣,把人供起来另纳妾室也不是不可,何必非要和自家的王妃过不去。
拓跋先翰略加思索,又补充道:“赵王夫妇虽说爱吵,可也不像是市井小民那般吵得撕破脸面,多半是赵王妃冷言冷语,赵王冷眼以对,然后拂袖离去。”
卫崇荣皱着眉头不说话,霍莹莹突然插了句:“所以说人家是王爷和王妃嘛,哪像我们,一言不和就能提着刀对砍的。”她的语气里,透出些许莫名的欣赏。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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