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饮罢,赵刚打开了话匣子,“我说你老弟运气好是怎么回事儿呢,纯是因为这事儿就是股寸劲儿,原本学生们聚齐闹事儿,该是教育局和公安局该管的事儿,可偏偏这事儿传到汪书记耳朵里,当时包秘书长又在向汪书记汇报工作,见汪书记不快,包秘书长这汪书记的特大号秘书,哪有还不赶紧替领导分忧解难的道理,就这么着,这事儿就让咱办公厅给承揽了。很明显,办公厅能办事儿的,就老弟你的督查室,本来这担子得落到你老弟肩上,谁成想尤主任不管不顾地先冲了过去,结果,替你老弟顶了雷,你说这是不是寸嘛!“
“寸,可不是寸嘛!”薛向抬起雕花酒壶,给赵刚满上一杯,“不过我更想听到底是怎么个案子,怎么跟学生们还扯上了,这年头学生闹事儿,可没小事儿啊!”
薛向此话绝非虚言,这年月,年轻人躁动得不行,一个个看两本煽动人心的酸诗滥词,就难免热血沸腾,岭南最近就出了骇人听闻的事儿,这会儿,一听到事关学生,薛向可再不敢存了看戏的心思,精神陡然集中。
瞧见薛向面色一肃,赵刚心头没由来一抽,当下,不敢再卖关子,转上了正题:“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就在办公厅听他们嚼舌头,零打碎敲地听了些,具体说是,有俩大学生谈恋爱,结果被另一个把那男的打伤了,好像还要对那女学生做什么苟且之事,亏得被别的学生撞破,结果又被那男的打伤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学生们就不干了,就结成了团伙儿,在学校里闹腾,正如你老弟所说,学生闹腾,从没好事儿,这不,还没闹出什么呢,汪书记就亲自指示了,真能闹腾出什么,那还得了?”
“领导们关不关注,这我就先不扯了,单说咱们那位尤主任去后,效率奇高,转瞬就劝散了学生,消息报到办公厅,汪书记还点了尤主任的大名呢,当时,我还为你老弟担心呢,生怕尤主任一朝得志,你老弟又得麻烦多多,好在咱们那位尤主任还是老脾气,每次下地方都不忘先耍威风,这回也一样,更兼他尤主任陡立大功,得瑟得不行,听说昨天下午刚到,这位劝散了学生,就啥事儿不管,先开了庆功宴,结果喝得烂醉如泥,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学生们又聚齐了,咱们那位尤主任以为人家大学生是孩子呢,哄一次,就能哄二次,谁成想他老先生一上前去,就被人家拿包子馒头给淹了,后来,听说脑袋上挨了一下,我来你这前儿,听说进医院了。”
“哈哈,说了也有意思,你老弟来前,竟是尤主任把人家弄住院,据我所知,你老弟那位前任,后边几个月几乎都是待医院不出来呢,可你老弟来后,就变成这尤主任隔三差五住院,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薛向听罢,心中舒了口气,只要不是为那事儿就成,至于那位尤主任真如小丑一般,光听赵刚讲来,薛向就忍不住可乐,他实在是不知道就这水准,这人是怎么混到现在这地步的。
要说办公厅几位领导,他都见过,包秘书长大气沉稳,威严有派,苏主任雷厉风行、工作第一,其他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虽然接触不多,可一个个也是不苟言笑,城府极深的模样,独独这位尤主任总是干些大失水准的事儿,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提他上来的,莫不是嫌办公厅太素净,要整这么个滑稽人物来搞活气氛?
这回,薛向猜到却是没错,他正和赵主任吃饭的这会儿功夫,尤主任的存在真的搞活了办公厅的气氛,只是这活得似乎有些露头了,直接上升到了火爆的程度。
包秘书长办公室,宽敞明亮的房间内,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三个乳白色五页旋转吊扇……
在如今这个年代,绝对是最理想的办公场所。
可这会儿,这间最理想办公场所的主人包秘书长却无心办公,甚至无心落座,铁青着脸,在室内东奔西突,仿佛龇牙咧嘴的老狼,欲择人而噬。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桌上歪斜的电话响了,一边收拾碎瓷片的小许望了望电话,又看了看包桐,终究没敢动作,心急火燎的包桐狠狠瞪了小许一眼,急步步到桌前,一把接起了电话,“谁,有事儿赶紧说!”
包桐的心情真得恶劣到了一定的程度,尤其是在接了数个从j大打来的电话之后,他真得没想大有人竟会蠢笨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下属,当弄清楚状况后,包桐甚至狠狠握手为拳,狠狠捶了自己额头数下,很明显,他对当初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那位,悔恨不已。
更可恨的是,早在一夜之前,他还曾经为自己慧识人而自得,转瞬间,情况便急转直下,以至于到了这无法收拾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他包某人昨天还将那位蠢猪成功劝退学生的壮举,做了功劳汇报给了汪书记,而如今局势恶化成这样,上演如此一出大乌龙,他都不知道怎么跟汪书记交待,这会儿,他是又气又急,其中急大过气,毕竟如何跟汪书记汇报,是横在他眼前的当务之急。
心情不好,口气自然不好,包桐一声吼出,那边却传来一道冲和恬淡的声音,听罢这声音后,包桐一腔怒火扑棱棱散了个干净。
“老包,我记得你最善治老庄,我一直认为你是深得老庄三味,却没想到你老包是得了形,没得神,得了学问,没得精髓啊!”
电话那头正是汪书记的声音,恬淡平和,无怒自威。
“书记,我,我……”
包桐竟然无以成言了,若是汪书记责备他办事不利,他或许还能道歉,做自我批评,可汪书记平平淡淡地说他学问不到家,这对包桐这种学者型干部来说,比什么批评都来得疾厉。
“行了,给你三天时间,解决麻烦,消散影响,我不想再听到j大任何消息,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希望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电话那头,汪书记说完,不待包桐表态,便自将电话挂了。
第五十八章我不是昏官
挂了电话,包桐挥手驱退正拾拣着碎瓷片的小许,后者轻轻将门带上,包桐忽地一屁股跌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细说来,他原本就知道事情极为挠头,可当时,汪书记皱眉,他包秘书长正在身侧,俗话说,领导有事,下属服其劳,包秘书长怎么可能不顺势接过领导的麻烦。
正因为对事情有着充分的考量,而且再退出汪书记房间后,包桐就了解了第一手资料,问题果然超出了想象。
可没办法,这会儿,想松手也晚了,只有接着抗下去。
正是因为充分考虑了问题的复杂性,包桐才干戈大动,一件普通刑事案件,愣是组建了个专案组来严阵以待。
包桐倒不是希望专案组的组建,能有何等强大的战斗力,他要的只是,希望那位曹公子能体味到市委的重视,能彼此给个台阶。
说到曹公子,包桐真是挠头至极,明珠与京城相较,差异化严重,比如京城是政治中心,而明珠便是经济中心,独独一条,两地最相同也相通的是,衙内数量极大,质量极高,这部分人通常又都没一个肯安分的,仗着家里的权势,总是做出些出格的事儿,而这帮家伙又多对对抗政府,产生浓厚的兴趣,下手也越来越老辣,通常就让你知道是他做的,偏偏又没证据,但又得顾全他身份,不能似对付平民老百姓那般,既然知道是你做的,就往死里捶,不怕你不招。
曹公子这种衙内,论成色不及督查室那位薛主任,论能力,那可差得更远了。偏偏包桐自信能降伏那位薛衙内,却实在是拿这位曹公子没办法,何也?一个守规矩。讲规则,始终在圈子里,一个无原则,无底线。纯属牛皮糖,又似阴沟里的臭泥鳅,让你粘上就甩不脱。偏生你想去抓时,又滑不留手,无处下力。
此刻,包桐就是这般感觉,深深的无奈,原本官当到他这个份儿上,无可奈何的事儿。已经越来越少了,可偏偏这件事,让包秘书长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烦恼和虚弱感。
伸得久了,脖子有些痛,包秘书长将脖子抵在厚实的椅背上。用力压紧,抻着脖子缓缓摇晃,终于,僵直的脖子松快了不少。
“哎!”
包秘书长长叹一声,伸手拿起电话,想给那位去个电话,轻示一二,可拿起电话后,又放了下来。
“请示?是示弱吧,以那位的性子定是满口答应,实际结果如何,更是可以想见,还是不丢这个人了吧!”
包秘书长蹭地站起身来,目视前方,眼中闪过一抹绝然,可转瞬间,那抹绝然骤逝,剩下的是满眼的疑虑。
是的,包桐犹豫了,方才,他想过自己亲自出面,铁面无私一回,可一想到那位曹公子背后如山如海的势力,他又犹豫了,脑子里忽地浮出两句话来: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就在包桐犹豫难决之际,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有了方才的教训,这回,包秘书长拽过听筒,“你好,我是包桐!”
“包秘书长,您好您好,我是尤宾军啊!”
电话那头这句话一传出,瞬时间,包桐脸色骤青,抓着话筒的大手猛然捏紧,直捏得咯吱作响,青筋绽放,若非多年的养气功夫,霎时,包桐的脏话就得喷出口来。
那位尤主任,时下,在包秘书长心中,绝对是蠢猪似的人物,那么好的形势,这家伙不把握住,尽快消弭影响,竟急着去吃一顿饭,此种蠢才,包桐自问是闻所未闻的。
却说包桐正愤怒到失神之际,电话那边的尤主任又说话了,“包秘书长,对不住,对不住,我办事不力,辜负了您的信任,不过您放心,情况还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已经找到入手点,相信很快就能有好的结果……”
尤主任似乎猜到了这边的包秘书长正在生气,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似乎生怕自己没说完,便被包秘书长的狂怒淹没。
“噢,是宾军同志啊,听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好些了么,案子的事儿,不急,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出乎意料的是,包桐并没有狂怒,甚至连喝骂也没有,一通真挚的安抚后,那边的尤主任已然传出了颤音和抽噎,包秘书长又安抚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断。
挂罢电话,包桐脸上的青气,又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第6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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