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捏紧拳头，“他有病啊！”
    黎旻点点头，“你也觉得他有病啊？”
    林晓的笑点显然比唐糖要高，冷笑话也逗不了她，想了想，说：“黎黎，你可能不知道血友病发病的时候特别可怕，严重的可能会瘫痪，那段时间我去找他他都不想见我。你想啊，我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黎城什么事情难倒过他呢？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不完美的一面。”
    黎旻没说话。
    林晓看了看她的脸色，继续说着：“爸爸和哥哥从小宠着我，什么事情都替我铺好了路，可是我却从来帮不了他们，这次，我很想帮帮他，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等等他？你知道他那个憋闷的性子，如果我不替他说，他肯定死也不会开口的。”
    “那么林小姐究竟有没有问过他，他需不需要这个机会呢？”
    林晓捏了捏拳，“怎么会不需要呢！”她没听出来黎旻对她的称呼已经变成林小姐，丝毫不觉得对方已经有点不高兴。
    黎旻看着这个不懂人情世故，却依然很想帮哥哥争取机会的女孩，心里一阵轻轻波动。女孩眼底的诚恳和期盼让她想起斐济家里那条白白的萨摩，瞬间软下心来。
    收起烦躁的情绪，她看着窗外的路人，低声说，“可是爱情不是靠别人求来的。他以为离开我是为了我好，可是他问过我吗？你刚才说错了，这机会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他当时单方面的退出就代表他早就放弃了，你也说了，他是个那么骄傲的人，所以我想，他并不屑是否能拥有这个机会吧。”
    林晓又叹了口气，她发现今天叹气有点多，“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子浔哥说我来求你肯定是做无用功，我真是口水多了没地方用了。可是又不甘心，哥哥从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事情。”
    黎旻突然有点羡慕这对兄妹，像她这样的独生子女，就体会不了这种兄妹情，“你有这样的心思，他肯定很高兴。你能快快乐乐生活，就是他最大的希望了。”
    林晓抿嘴笑了笑，“跟你聊天真愉快，如果你能做我嫂子该多好。”
    黎旻歪着头也抿嘴，“做不成嫂子，可以做朋友啊。”
    “朋友可以有很多，嫂子只有一个啊。”
    怎么话绕回去了……黎旻一阵无语，好在林晓已经没有聊下去的势头，她问：“我要回去了，要送你吗？”
    “不用了，我就住附近。”
    “嗯，那再见。”
    黎旻看着林晓坐到车里，然后跟她挥了挥手，玫红色的玛莎拉蒂在大街上洒脱而去，她看着车渐渐变成一个圆点，心想着这真是个风一样的姑娘，她什么时候能活得这么明媚快乐呢？
    ——
    宗恺依旧雷打不动每周过来探班，他脸上总带着笑容，大家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剧组里的中年演员，总喜欢拉着他聊养生的话题。
    有个负责场务的桂阿姨私底下跟黎旻说，“黎小姐啊，我看这个宗医生真是脾气好得没话说，对我们这些阿姨都非常有耐心，容易亲近！你要相信阿姨的眼光，有时候选择一多容易眼花，不过我看这个宗医生，比起那个坏脾气的林老板，实在好太多了！而且人家是医生，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你平时有个小毛小病的还能多照顾点啊，是不是？”
    ☆、第69章 行善是跟随
    黎旻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题，总是觉得无奈，她潜意识还是不希望别人拿林泽笙来做比较的，虽然她知道桂阿姨是好心，但是说的次数多了，她也忍不住了，“桂阿姨，有病当然是首先要去医院啊，你没听说很多医院都会误诊，别说是让医生自己在家里看了……而且，有些人看着脾气好，其实是家暴狂。有些人看着脾气坏，其实在人后很细心体贴的，可不能被假象骗了。”
    桂阿姨瞪大眼睛看了她半晌，轻叹了口气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有点意外地叫了一声“宗医生”。
    黎旻抬头，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倚在门口的宗恺，对她笑得意味不明。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话，虽然刻薄，但也是事实，并没有什么心虚的，于是平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单手搭着她的肩膀，“我看着像家暴狂？”
    黎旻本来在想如果他又提起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听到他一开口是这样的问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你果然都听到了啊，别放心上，我只是就事论事。”
    宗恺也笑了笑，“我知道，跟你开玩笑的。走吧，去吃饭。”
    只是后来那顿饭，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倚天屠龙记》杀青的时候，是夏末秋初，植物最繁盛的季节。
    黎旻在剧组庆功宴上敬了投资方几杯就一个人缩角落里，她仿佛一个旁观者，看着剧组里的人打闹，怎么也融不进去。
    看着觥筹交错的场面，看着酒桌上如蝗虫过境般的狼藉，她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而且比起记忆中的，这次的宴会好像缺了点什么，到底跟什么场景相似呢？她觉得自己大概喝多了，有点想不起来。
    孙文华应酬了一圈，找到她，“怎么坐角落里？”
    黎旻表情恹恹，“这里清净。”
    孙文华跟她默不作声喝了几杯，才说：“阿笙回国了，你知道吗？”
    黎旻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起了一阵波澜，现在这样的消息，都要从别人的嘴里听说才能知道了。
    孙文华看到她的表情不对，指了指桌上的菜，扯开话题说：“这里的东坡肉很好吃。”
    “嗯，吃过了。”
    “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一家店的味道最好。”
    黎旻稍稍提起点兴致，拨弄着筷子，懒懒地问，“哪家啊？”
    “拍lt峭壁gt的时候，阿笙请我们的那家。”
    筷子顿了顿。
    她想起那次拍戏时因为有人作梗，从梯子上摔下来的场景，整部剧后面三分之一的戏都是在轮椅上拍的，那次给剧组带了不少麻烦，后来，林泽笙做东请整个剧组吃饭，给孙导单点了一大盆东坡肉，这个菜是他的心头好。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仿佛已经是几百年前。那时候人人都来给他们俩敬酒，说着打趣的话，孙文华也在旁边一直笑，她当时的心情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糟糕。
    黎旻心叹了口气，怪不得刚才她一直觉得今天的场景似曾相识。
    熟悉又怎么样，如今两人早就形同陌路。
    眼前一暗，有人过来敬酒，“孙导，多谢你的关照，以后有好剧本可要想到我啊。”来人是演张翠山的男演员，平时为人敦厚老实。
    男演员跟孙文华聊了一会，临走的时候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酒杯里红褐色的液体一下子波了出来，黎旻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化妆包，但是来不及了，明黄色的包上，洒了一大滩深红的污渍。
    那人也吓了一跳，黎影后用的东西肯定不是贵可以形容的，他连连说着“抱歉”，黎旻擦了擦，还是有一圈淡淡的污渍，她疲惫地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我就不该把包放在桌上。”真可惜，这个包是宗恺送给她的，据说是全球限量版，绝无仅有了。
    孙文华在旁边打圆场，“没事啊翠山，黎旻都是你儿媳妇了，一个包算什么，让你儿子买给她！”
    那人其实没有那么老的年纪，孙文华这么开玩笑，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黎旻刚才自从听到林泽笙的名字就觉得不舒服，现在更是有借口离开了，她随口跟他们聊了几句就拿着包走了。
    走到饭店门口时，她没有马上离开，倒是在门口点了根烟，等唐糖开车过来。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冷，她一只手拢着披肩不让风吹散，另一只手夹着烟深吸了一口，这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旁边有孩子的哭闹声，她看了看，隔壁是一家茶馆，有个男人正在门口用鸡毛掸子打一个小孩，从模样上看，大概是老板在打他儿子。
    “你这臭小子，三天不打,上屋揭瓦！”
    儿子哭声惨烈：“爸，你哪有三天不打，连着打我两天了！”
    黎旻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顶嘴！”鸡毛掸子舞得更快，“叫你顶嘴！说，下次还敢不敢了？！”
    “我说不敢了你也不信啊。呜，好疼！”
    ……
    黎旻觉得这爷俩挺有意思的，一边打一边还能聊天，那老板下手也不重，看着只是在吓唬小孩。
    她突然有点想念身在斐济的爸爸，在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每次她做错事情，他从来不打她，只会冷暴力。
    记得有一次跟同学去海边玩得忘了回家，手机忘了带，等想起回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回家时，爸爸没说什么，反而让保姆给她热了饭菜，她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之后的一个礼拜，爸爸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八九岁的年纪，实在太害怕这种无形的压力。直到一天在吃早饭时，她忍不住主动说，爸爸我错了。
    他只是淡淡地说：“larya，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从小没有妈妈。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剩下你。如果换做是你，突然有一天联系不到爸爸了，你会害怕吗？”
    并不重的语气，但是听得她直掉眼泪。
    他伸过手揉了揉她的头，“别哭，好孩子，你没有错，只是爸爸太难过了，找不到发泄的方式。”
    她抹了抹眼泪，“爸爸我不哭，你也别难过。”
    从那天后，她再没有在爸爸面前掉过眼泪。如果掉眼泪会让自己的亲人难过，她真希望自己天生就没有眼泪。
    那时候自己多小啊？为什么那么点的豆丁会有这么早熟的想法呢？黎旻倚在门口，不由得轻笑起来，果然自己从小就是个奇葩。
    等回过神的时候，她看到那老板还在雷声大雨点小地打儿子，刚要走过去劝架，旁边有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已经走上前，清澈爽朗的声音随着风隐约传来，“大哥，不怕人家拍了照片传网上说你家暴啊？”
    老板闻言喘着气，看了男人一眼，“这臭小子把财神爷换成了咸蛋超人，我拜了一个星期才发现，你说该不该打？”
    黎旻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大一小三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她。
    黎旻赶紧低头看地，借着抽烟的动作掩饰刚才的没礼貌。
    男人继续说着，“你拜都拜了，难道还要咸蛋超人给你拜回去？还有，你儿子咳声无力，并且似乎有痰难以咳出，有点肺热病的症状，你赶紧带他去医院瞧瞧吧。”
    老板愣了愣，马上拉起儿子仔细查看。
    男人看到这场闹剧终于收尾，手抄着裤袋转身朝黎旻走过来。
    走到她面前时站定，问：“怎么在这里吹风？”
    黎旻对他笑笑，“不在这里吹风，怎么看到宗医生日行一善呢？”
    “明明是好几善。”
    深蓝色的指甲衬着小麦色的手指，在夜色下仿佛一个精灵。
    她吐出个小小的烟圈，随意问：“哦？你倒是说说看今天做了哪几件好事？”
    “我去劝架，是一善。让他意识到儿子生病，是一善。”
    “嗯，还有吗？”
    宗恺没回答，看了看她手里的烟，“黎旻，少抽点烟。”
    “宗医生要提醒我吸烟有害健康吗？”黎旻笑了笑，“这也是一善吗？”
    宗恺眸光沉沉看着她，并没说话。
    黎旻：“为什么让我少抽烟？”
    “因为女人抽烟太风尘。”
    黎旻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难得无语了一会，然后慢吞吞灭了烟，“好吧，你赢了。”
    这下轮到宗恺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宗恺勾了勾嘴角，“刚才说了，来行最后一善啊，接你回家。”
    黎旻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脸上读出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讲真话，为什么今晚的宗恺像是变了个人，但是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她只好撇撇嘴，“不是我不想跟你走，而是让宗大院长总是做我的司机，有点不像话啊。要是被你们院里的小护士们知道了，下回住院的时候肯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上次那个给我抽血的护士，在我手上扎了好几针才抽到血呢。”
    “哪有咒自己生病的。”宗恺笑骂了一句，“你还说呢，明明是你血管细，那小护士不就多扎了你两针，要是我，扎半天还不一定能找对血管，你还说人家给你脸色看。”宗恺替她拢紧披肩，虚揽着她往马路另一边走，“反正别管人家说什么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你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