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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薛牧青避开苏蘅的目光,沉默良久,苏蘅以为他还要拒绝,薛牧青却是再度欺近了她,他全身的重量压在苏蘅身上,双手将苏蘅箍得紧紧的,仿佛苏蘅随时都有可能离去一般。
    他的声音低低的,依旧是带了几分哀求:“那你答应我……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会怨我恨我……更不会因此而决意离开薛家……可好?”
    苏蘅不明白:“我为何要怨你恨你?”她一觉醒来,世事巨变,虽有怨言虽有怒气,可是到底还是消弭于薛牧青那句“好好过”,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她大致有了印象,即使别人说起,她既然应承了薛牧青,便不会轻易生出动摇——薛牧青突然生出的巨大的不安到底是因何而来?
    只是她不想再追究,于是回抱住薛牧青:“我答应你。”
    薛牧青因她的主动而欣喜,却依旧还是无法掩盖住他眉间浓浓的不安,他低头寻了苏蘅的唇,重重的吸吮,直到苏蘅快窒息了才放开她。
    薛牧青在她身侧躺下,将苏蘅斜抱着:“你记着你今日说的话……无论如何,苏蘅,你不要怨我恨我,我希望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语而有所动摇。”
    此时安定下来,苏蘅只觉得很累,因此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你记着你今日答应过我什么……”薛牧青的声音低低的,却不容忽视:“我们说好要好好过的。”
    ☆、第013章 不对劲
    苏蘅记得自己没出嫁前的苏家,那时候苏会风头正盛,每日都有人下拜帖来拜访,门庭若市,热闹至极。
    可是而今马车停在苏家大门外,却只见门关紧闭,冷冷清清。
    让向妈妈前去应门,等了好久,方才从里边探出个头来,见是向妈妈方才安了心,开了侧门让人迎着苏蘅的马车进去。
    苏蘅由着向妈妈扶着自己下来,看了看四周乱长的花木,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这是苏家没错,可是与她记忆里的苏家,似乎很不一样,似乎显得有些萧条。
    苏蘅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五年过去了,也许最近家中喜欢花木丛生的野趣也不一定呢。
    苏会是文人雅士,虽然年纪大了,但偶尔还是有些随性之举的。
    苏蘅这样安慰着自己,跟着丫鬟们去往母亲许氏的院子。
    一路行来,许多屋子院子都用锁锁住了,苏蘅莫名感觉到了萧条。
    摇了摇头,苏蘅也不愿意往坏处想,说起来,这算是她出嫁之后第一次“回门”——苏蘅把心中种种的不安归咎为了近乡情更怯。
    来迎接她的婆子丫鬟、许氏跟前的婆子丫鬟,苏蘅一眼看去,发现其中居然没几个自己能有印象的,想来五年过去,许氏身边的人只怕都换过几遭,若她是之前五年里的那个苏蘅,或许不会认不出,可是她却是不认识的,她与她们并不熟络,因此也不敢多话。
    许氏早已经在等着她,苏蘅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一晃五年过去,可是在苏蘅看来,不过是过了一两个月而已,她还记得自己母亲的音容笑貌,虽然有向妈妈的例子在,她早有准备,五年过去,许氏肯定会老了一些——却没想过会这般老了。
    苏蘅看着那个华发渐生的妇人,看着她一脸的憔悴却又满眼的期待,心中一恸,眼泪便跟着流了下来。
    五年五年……她早知道自己身处五年之后,她身边的人都变了换了,连她自己都变得认不出自己来,可是之前“五年”之于她而言,不过是两个字而已,别人口中说着过去五年怎样怎样,于她而言,她没有经历过,所以根本无法体会“五年”这两个字背后的沉痛。
    五年,到底是改变了太多。
    大嫂严氏扶着许氏坐回去,许氏与苏蘅两人相顾无言许久,终是许氏打破了沉默,一脸地慈爱与悲痛,她伸手摸了摸苏蘅的面颊,眼睛便湿了:“瘦了。”
    苏蘅不由自主地便倒向许氏怀中:“是阿蘅不好,让母亲担忧了。”
    “是我害了你,”许氏摩挲着她头发,言语中虽有迟疑,却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这几年你一直说要和离……我总是不允,而今看你这般模样,我心中着实是难受的紧……经过这一遭,我也想通了,若是你真的过得不快活……便回来吧,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何苦让你受那罪!你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女儿,凭什么他薛家要这般作践你!”
    苏蘅愣了愣,听着许氏为自己不平,心中还是有些暖暖的,又听许氏言语中,自己过去这些年怕是不止一次提起过和离,不免又有些不安——
    苏蘅摇摇头,将那分不安压下,原想跟许氏说不用和离,她决意要和薛牧青好好过……然而却又迟疑了——她说了那么多次和离,好不容易许氏松了口,她又改变了主意,那也太善变了吧。
    横竖和离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事,苏蘅也不想让许氏多想,便顺着她的意思:“娘,你真好——”
    许氏还待要说什么,严氏在一旁连忙开口:“妹妹大病初愈,也不好太过劳神,我看妹妹神色憔悴,不如先回自己的兰院歇息一会,其他的事,等歇息好了再说。”
    又转向苏蘅:“婆婆知道你今日回来,昨日念叨了半宿,今个儿一起来,便有些头重脚轻的,一早请了大夫,眼下又要喝药呢,喝药之后也要好好睡一觉。”
    她话音方落,便有丫鬟捧着药碗过来了,严氏满眼歉意地看了苏蘅一眼:“妹妹你看这……”
    苏蘅低下头:“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母亲了,刚好我也有些累了,等母亲午后醒来之后,再和母亲闲叙。”
    严氏点点头,一脸的笑意:“还是妹妹懂得体谅婆婆,我这做儿媳的,还是比不得妹妹……那妹妹先过去吧,都是自家人,便不拘泥于那么多礼数了。”
    苏蘅点点头,跟许氏告辞退下,许氏似乎是真的有些困倦,虽然想留苏蘅多说几句,但被严氏几句话打岔,苏蘅已经退出去了。
    回到自己出嫁前住的兰院,“五年”过去,兰院的摆设与五年前比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想来家中还是在意自己的,让苏蘅稍稍安了心。
    避开了其他人,苏蘅才悄声问向妈妈:“这几年我与大嫂之间,可是发生过什么不快的事?”
    向妈妈想了想:“并没有啊,小姐何故这样问?”
    “没什么,”苏蘅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大嫂对我似有不满的样子。”而且似乎刻意地隔开了她与许氏。
    “是小姐想多了吧,”向妈妈不以为意:“大夫人待小姐,一贯是如此啊。”
    苏蘅愣了愣——连向妈妈都看不出严氏对自己的态度有差别的话,说明严氏并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而是一点一点改变的,严氏做得不明显,所以别人都不曾注意过,唯有苏蘅……因为没有之前几年的记忆,故而严氏可以营造出的“不明显”却还是让苏蘅察觉到了。
    苏蘅叹了口气,把这事情揭过:“向妈妈,我以往多久回一次娘家?”
    “小姐只新婚头一年时常回来,后来因为……夏姨娘的事,小姐和家中赌气,便不常回来,接着……守孝、病重……一堆的事情压下来,这几年倒是回来的少了些。”向妈妈知道她不记得,倒是说得详尽,甚至拿出的册子,将两家这些年的礼尚往来摊给苏蘅看。
    苏蘅看了几眼,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那么严氏对自己的疏离,便不是因为这些……那么唯一可疑的便是薛牧青纳妾之事了——以她的性子,薛牧青要纳妾苏家不帮着她……她心中定然是觉得委屈了,只怕不仅仅是祖父,连父兄也跟着埋怨起来,只是若是严氏因为这样而介意,那似乎也有些牵强。
    摇了摇头,既然既然解释不清,苏蘅便也不多想,只问向妈妈:“二嫂呢?我回来也没见着她。”大哥大她五岁,二哥只大她两岁,若说合得来的话,苏蘅与二嫂季氏更要好,估计是因为年岁相当。
    向妈妈神色有些迟疑:“先前小姐那番话,用来说二夫人似乎更合适一些。”
    苏蘅挑眉:“嗯?”
    “小姐不提起二夫人,奴婢都快忘记这么个人了,”苏蘅倒是不信向妈妈真的会忘记季氏,只听她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二夫人似乎与小姐生了嫌隙,她从来不去看小姐,小姐回来,她也不知是怎么的,哪一次不是就刚好病着了,想来这一次,她也“病”着了——小姐若说大夫人对小姐冷待,会不会是因为觉得是小姐把病气过给二夫人,所以远着小姐以免自己也病着吧?”
    “胡说什么呢,大嫂不是这种人,”虽然心中不快,苏蘅也不会觉得严氏是怕这种事的人,想了想道:“二嫂既然病了,帮我准备礼物,我们去看看二嫂吧。”
    “以往二嫂病了,我是怎么做的呢?”
    向妈妈愣了愣:“因为大夫人总说二夫人和小姐身子都不好,最好不要见面以免加重病情,故而每次回来,都只是差人把东西送过去而已……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
    “小姐可是疑心他们偷奸耍滑克扣了东西,惹得二夫人不快?想来是不会的啊……”向妈妈说着说着便有些不放心:“不行,小姐既然问起了,那我还是去查查他们是不是办事不利——”
    苏蘅笑着摇头止住了向妈妈:“向妈妈别多想,既然我许久未见二嫂了,那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对了,我出嫁前二嫂刚有了身孕,虽然我之前定是见过的……可是于我而言,还是初见,你帮我准备表礼吧。”
    向妈妈对于苏蘅的话向来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去准备东西,苏蘅便吩咐扫红:“扫红你在院子里看着。”
    苏蘅蹙眉——煮雪留在了薛家,扫红和向妈妈跟了过来,而今扫红留在兰院,她身边就跟了个向妈妈——兰院里原本留着的人,毕竟也不是她以前用惯了的人,而今是严氏管家,严氏对她又是那般态度,苏蘅一时之间,也不敢用这些人。
    想了想,她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啊,做什么去哪里都不甚方便的样子……以前她身边,何时缺过人?
    先前以为自己能适应,而今想来还是不行,要不要找许氏要几个调理好的丫鬟带回去呢?然而想想严氏的态度,苏蘅摇了摇头——罢了,还是自己从外边买吧。
    就她和向妈妈两人行动,虽然人少,可倒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人少的话不那么显眼,她们又是熟门熟路的——想着严氏既然不让自己和季氏接触,那她们去见季氏,最好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晓的好。
    一路上都没被人发现,摸到了二哥二嫂的院子外,却发现两个健壮的仆妇挡在了门外。
    也不知是在防着谁。
    苏蘅叹了口气,想要避开那两个仆妇进到院子里,似乎有些难办。
    正想着办法呢,里边出来了一个丫鬟,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朝门口两个仆妇笑道:“我们夫人已经歇下了,两位妈妈也辛苦了,不如也去歇歇吧,这日头可毒得狠呢,千万别连累两位妈妈晒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才是。”说着似乎往那两个仆妇袖中塞了什么。
    那两个仆妇连忙把荷包还给那丫鬟:“紫苏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俩了,我俩也是奉了夫人的命在这里守着,万万不敢擅离职守,左不过是几日工夫,紫苏姑娘回去劝劝二夫人,忍忍便过了。”
    名唤紫苏的丫鬟笑得很勉强:“我们夫人的性子,阖府上下谁人不知,别说是几日,就是半日,她也是呆不住的。”
    她将那两个荷包再度塞给两人:“两位妈妈就通融一下吧,我们夫人就是待得烦闷了,想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你们放心,我们夫人说了,绝对不会去打搅那一位的,你们也不必太过小心,更不必去知会大夫人……我们夫人就是走走就回来了。”
    那边还在你来我往,苏蘅却已经乐了,一不小心便笑出声来。
    “谁——”那边三人倒是异口同声。
    苏蘅带着向妈妈走出树荫,没理会那两个仆妇,只朝着紫苏道:“听说二嫂病了,我来看看二嫂。”
    三人朝苏蘅福礼,紫苏眼珠子转了转,便往里边通报去了,只那两个仆妇拦着苏蘅:“二夫人身子不适,姑太太还是不要进去了以免过了病气——”
    苏蘅瞥了那两人一眼:“我记得你们是大嫂身边的人吧?什么时候跟了二嫂的?”
    两个仆妇面容一敛:“奴婢一直都是夫人身边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守在二嫂这里?还不让二嫂出门?”苏蘅轻轻一叹:“大哥和二哥之间可是有什么龃龉?大嫂做得这般明显……唉,兄弟阋墙,不是好事啊。”
    “姑太太慎言!”左边的仆妇连忙道:“并没有的事。”
    “有没有我不管,”苏蘅摆摆手:“我只问,我现在要进去,你们是不是要拦我?”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没有让路的意思。
    苏蘅冷笑:“原来你们守在这里,是为了拦我啊。”
    不理会那两人面上的尴尬,苏蘅继续冷笑:“回头我便去问父亲问祖父,是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在苏家,连多走几步都有人拦着了!”
    那两人连忙跪下赔罪,苏蘅听了几句,不耐烦道:“让我不问父亲也可以,你们回去问问我那个好大嫂,问她是不是我嫁人之后,就不是祖父的孙女、父母的女儿、兄长的妹子了?是不是就把我当贼防了?”
    那两人连称不敢,苏蘅冷笑:“你们当然不敢,我那个大嫂可不一定了。”对于先前严氏拦着自己不让与许氏说话的事,苏蘅不可能不介意,既然不好直接质问严氏,那就拿这两人杀鸡儆猴给严氏传话吧。
    “还不快走!”苏蘅上前一步:“还是要我着人绑了你们去?”
    把两人迟疑了一下,双双退下了,苏蘅这才上前,院子里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苏蘅皱了皱眉头:“我还当你多受委屈,原来是要养胎!养胎还不安生呆着!”话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安心了许多,又觉得有些羞愧……或许她真的误会严氏了?
    然而下一刻却迟疑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季氏有了身孕,而她不久前刚小产,此刻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季氏却似乎没有什么避讳,见她没过去,挺着肚子便过来拉她:“走走走,阿蘅扶着我到园子里走走,真的是快憋死我了。”
    苏蘅闻言失笑——这二嫂,倒还是老样子没变,虽是经年未见,苏蘅倒也觉得自己和这二嫂并不似向妈妈口中那般的关系,只怕……其中有什么误解吧。
    看了看那两个仆妇离开的方向,苏蘅蹙了蹙眉头——她的大嫂……
    ☆、第014章 身不正
    苏蘅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围着生怕季氏摔了的四个丫鬟,笑了笑:“紫苏、白芷、红蕖、碧荷——你也太懒了吧,从小到大,你身边丫鬟换了几遭,取名来来去去还是那几个。”不过不换也好,她随意乱猜,总能猜中季氏身边丫鬟的名,总不会有人疑惑,像许氏和严氏身边的丫鬟,她就不敢随意开口。
    “叫什么名不过是顺口罢了,”季氏浑不介意:“像你和大嫂那样?身边的丫鬟取个名都要取出个花样来,也不怕哪天弄混了?”
    她倒一向是直来直去的脾气,苏蘅也不介意,只是问她:“大嫂为什么不让你我相见?”
    总不能是嫉妒自己与季氏要好,担忧日后分家自己偏向二哥二嫂吧——那岂不是真成了兄弟阋墙了?何况就算自己偏向二哥二嫂也没用,分家这类的事,向来是有先例在,二哥二嫂能得的毕竟是有数的,想来严氏还不是这样的人。
    “不就是失口说错了一句话么!”季氏愤愤不平:“竟防着我这么些年!还有你也是的!我不信那事你会不知!何苦时候埋怨起我来,每次都避而不见的。”
    “我避而不见?我埋怨你?”苏蘅倒是惊奇起来了,明明向妈妈不是这样说的:“不是每次我回来你都病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闭口不言了。
    想不明白严氏此举到底是为何,苏蘅不满好奇,小心地试探道:“所以你说的那事……到底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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