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是穿白大褂带眼镜的中年人,他説:根据尸体检验,判明了当事人的死亡时间,完全停止生命活动的时间大概在0xx年x月x日二时许,他居然还诡异而不无讨好的朝自己笑笑,説在当事人之一蒋某的消化道内提取了许多食物残液,发现大量酒精云云……梁阿金总警司恨不得一拳打碎他那副讨厌的眼镜,然后直接把他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扔到街上去,笑话!这个人是谁???酒后驾车?!交通事故?!你以为这是谁?是个老实的生意人?是个小市民?!谁会相信?!全hk特别行政区三万多警察有谁会相信?!——自己都不会相信,你能叫上面相信么?你能让那帮该千刀万剐的媒体记者们相信么?你能让全行政区几百万长着脑袋的市民相信么?!……
接下来的几个人梁阿金总警司一直看得不大清楚,不知道是光线不好还是眼睛发花,其中一个这么説:我们着重调查了事故车辆,该车是由“洪兴”控制的一个叫“大发进出口有限责任公司”从英国订购的,于0xx年xx月xx日蒋某做大寿时献给他的寿礼,并于当日交付使用,但一直以来,这辆车的美容护理由“东兴”控制的一个叫“好又来”车行负责的(还未超过售后服务期,未曾维修过。),使用期为五个月二十二天又二小时(算上破了油箱燃烧的那个小时),据调查该车事故前两日曾在该车行美容过,事故前一日曾在北区xxx加油站加过油……梁阿金总警司未听完他的报告便挥手命令他即日起去勤务部报到,并对自己以前的领导方式、用人观念产生置疑。
再后面的是一个年轻人,虽然染过的头发总警司看得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对这个看上去很有朝气的部下抱有希望,年轻人胆怯的看了看他,説了这么一些话:我们把事故车辆拖了回来,并派出干练的专家在现场以事故地点为中心延展三千米为半径进行了逐寸逐寸的勘验,根据勘验结果,在事故地点检查到明显的车轮摩擦的痕迹,应该是紧急转向所致,所以,我们判断,在事故发生之时,该车曾在事故现场(事故地点为山顶大道一处弯道),遭遇一辆体积颇大的汽车,且很可能相互未交灯提示,待发现的时候已产生险情,故驾车人紧急转向,这是致使车身颠覆在道外的主要原因——我们曾对事故车残骸进行全面检查,发现有一处转向自动回复控制系统的机件有问题,经过专家检验测试,属于“金属疲劳”现象——虽然这对于“劳施莱施”这类世界知名品牌的公司来説,机率是非常小的,但是——这是一辆相当先进的富豪型小车,由成千上万个类似的非常小巧的“玩意”组成,所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年轻人吞吞吐吐委委婉婉的报告让梁阿金总警司稍微清醒了一些,也许是这个年轻人充满畏惧的表情让他感受了自己权力的威仪,他对他有着相当的好感,所以,他开始转变自己的思路,心中想到,“是嘛,什么都有可能的,肯尼迪总统那么大一个人物不也就让一个不到寸把长的东西给挂掉了?!何况这个家伙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他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年轻人,看得他神采飞扬、精神焕发。
最后一个人颇受鼓舞,等了许久,他似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抢上一步,敬了一个稍显夸张的警礼,恭敬的报告:本部门遵照您的指示,对事故相关事项进行了调查,根据交通警察部提供的电子监视资料,在事故发生前后两个小时内,共有七辆汽车经过该区域(含事故车辆),经过合理分析,全部排除潜在嫌疑,另根据公共交通司的资料,事故发生的时段并无公共汽车经过——其中路线符合的共有两路,其中一路为双层巴士,收班车与事故时间错开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一路为午夜小巴士,与事故时间错开四十七分钟……(他的神色有些得意,)我们分别监视了“东兴”“洪兴”最近的活动情况,根据调查,发现他们的几个头目在事故发生时去向不明,而且事故发生的消息传出之后,两派人马所控制下的麻将馆、夜总会、d厅、茶楼、财务公司等等纷纷提高戒备,并已发生几次小规模的冲突,我们已经逮捕了一部分相关……梁阿金总警司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好心情不翼而飞,他恨恨的注视着面前的这个蠢材,直看得眉色飞舞的他愕然止声,总警司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大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的声音命令他约束自己手下,马上释放逮捕的人,写一份细致得象妈妈生孩子一样的报告,然后命令他滚出去——那个年轻人张了张嘴,在他开口缓和气氛或者为同僚求情之前,总警司冒着撕裂声带的危险,声浪更上一个台阶,命令他也一同滚出去。
梁阿金总警司并没有老糊涂,他明白,hk特别行政区作为一个自由港,能有今天的繁华,实在是不容易。然而,他更明白,这个繁荣的背后,是多么的脆弱,一点点政治气候的变化,一次飓风、一场危机——随便他妈的什么能源危机、金融危机,都会直接反映到股票市场上、都会直接反映到期货交易上、都会反映到房地产交易的价格上,都会被迅速的释放到报纸、电视、杂志上,都会有人举着横幅牌子什么的跑到街上去喊去叫,去绝食去示威,地球那头的某个角落感冒了,这头就很有可能会咳嗽。作为一个老警察,他仍然记得,六十年代的大陆难民潮、全港动乱,再后来的越南难民潮、然后就是大圈帮……全港的混乱、惊恐,全港的此起彼伏的金铺、银行、运钞车的抢劫案……灾难!
当然,对于hk特别行政区来説,它会起会落,会跌会涨,不管发生什么,它总会再度发展起来,总会再度繁荣。但是,对于梁阿金总警司来説呢?!对于维系治安责任的警察队伍来説呢?会有多少人殉职在黑道火拼枪战之中?会给全港造成多大的破坏?!……这些炮灰不管也罢,他惊恐的想起那些撤职的前辈,想起那些不名誉的退出警界结束职业生涯的警界官员们……
黑道已成为hk特别行政区社会组成的一部分,一直以来,官兵和贼寇用非常合作的、彼此协调方式的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平衡,市民已经习惯黑道的存在,他们有时还对某些手腕高超的黑道龙头存在崇拜心理,孩子们喜欢那些身上纹得乱七八糟、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家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説,黑道控制的产业已经成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有权威做过调查,据説还在全行政区gdp中占百分之多少,多么沉重的历史沉淀,多么强大的生命力,多么古怪的社会心理?!
现在,这个人死了,官兵惊慌了,那边的平衡被自己打破了,他们要动了,这头恶兽蠢蠢欲动了,现代社会是一台多么精巧细密的机器啊,一方崩溃了,会产生多么的破坏?!他们要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了,整个黑道要开始重新洗牌了,他们要重新推举一个新的龙头了,只是,这个龙头会在血腥中分娩,在杀戮中诞生。
整个机器会象多米诺骨牌一样,稀里哗啦,伴随而去的还有hk特别行政区九龙警署副署长梁阿金总警司的职业生涯,或者还有更多的人。
梁阿金总警司决定全力以赴,一生平安的他,决定为了人生中这最后一次的平安,放手一搏。
只是,这一次,他搏得过么?!
中卷 画皮与蓄势 第三十章 郁 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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