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回答:“这是东宫崇文馆的力士送来的,据说是崇文馆学士赠予四娘的。”
姬宴平了然,靠在阿四奋笔疾书的桌案上咧嘴笑:“妹妹了不得哟,写习作都劳动东宫了。话说起来,当年也只有太子阿姊认认真真完成谢大学士布置的课业,我小时候就经常见她坐在那儿好几个时辰都在习字。”
阿四本来就思维活跃,边上又有姬宴平在,忍不住开小差:“那楚王阿姊呢?”
“楚王阿姊啊……”姬宴平回忆一番,“她总是完成的相当‘中庸’,偷懒的很高明,谢大学士逮不着她的错处。当时太上皇在位,弘文馆人多,谢大学士就托陈学士多加管教,就是现在的左相、二姊的阿娘。那时候圣上是太子,左相是崇文馆的学士。”
阿四陈年旧事听得不少,总能听说太上皇的事迹,但这么些年倒是一次都没见过太上皇。
于是她问:“阿姊见过太上皇吧?她长什么样?”
姬宴平说:“大母啊,是个比圣上脾气好一些的人,圣上和她长得很像。你记得在凌烟阁里看见的那副怀山公主画像吧?和那个也有点像。大母的母亲是怀山公主的后人,这样算起来,大母算是大周最正统的继承人吧。当然了,圣上也是。”
第99章
在阿四试图从姬宴平口中掏出更多旧闻, 而扒在姬宴平身上时,微笑着进屋的冬婳打断了难得的姊妹亲近。
冬婳有皇帝的命令在身,急切又有礼地说:“请宋大王与我一并前往甘露殿, 圣上和诸相在等候。”
姬宴平终于将力气莫名巨大的妹妹从自己身上薅下去, 起身拍拍阿四的头,一面向外走一面说:“我知道了, 齐王、太子都在吗?”
冬婳笑答:“就等大王了。”
姬宴平穿好鞋跨过门槛, 回头对阿四说:“别担心, 我很快就回来。”
阿四才不担心呢, 姬宴平会出事才怪,满宫上下她唯独不担心这个。
非要说的话, 阿四倒是比较担心齐王阿姨的心脏, 有这样令人头疼的女儿实在是令人困扰的事情。
阿四呲牙:“好, 我就在这写字。”
可等人真走了,阿四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或许是刚才有姬宴平陪着,她才没发现今日柳娘没在丹阳阁迎接。可能冬婳刚才所说的“再等候”的人中, 就有柳娘吧。
唔,大人的谈话。
静下心来后,习作真如谢师傅所说的, 成为很快就能完成的东西。
可直到一切都做完,阿四从浴池走出来, 垂珠端来蒸笼烘干阿四的头发,她也没能收到关于甘露殿的半点消息。
这从前都是柳娘在做的,柳娘之前也有孟妈妈。有她们在确实会让阿四感到安心,那样阿四可以什么都不做, 且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百无聊赖地干坐片刻,日漫韩漫bgbl漫画都在q群八148以6九流3, 问:“柳嬷嬷已经离开了吗?”垂珠今日一直跟着阿四在外跑,所知和阿四一样,两人将目光一起落在绣虎身上。
绣虎说:“用具、衣裳都整理好了,但箱子还在屋里,是下午有急事被甘露殿的宫人叫走的。想来今晚是要回的。”
阿四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那好吧,往常都是哪个宫人在外面走的多?让她去甘露殿候着,更深露重的,去给柳嬷嬷打灯。要是有关于三姊的消息就更好了。”
垂珠说两个宫人的名,阿四听着耳熟,应该是柳娘常吩咐的,遂点头:“就交给她们吧。”
如阿四所盼望的那样,在临睡前柳娘在两个宫人的簇拥下回到丹阳阁。阿四屋内的灯明亮得外面一眼就能瞧见,柳娘洗手入内,催促阿四上床歇息:“这个时辰可不早了,就算明日是四娘生辰不必早起去上课,也不能睡得太晚。”
她脱去履,走近阿四,“还有啊,我要多谢四娘今夜惦记我,十多位内相、相公、以及大王,唯我有四娘关怀,有人在甘露殿外问候。”
虽然炎炎夏日里夜晚也不甚寒凉,但这份心意总是很难得的。尤其配上她人的表情,更是喜人。
“这些都不算什么,嬷嬷来坐。”阿四雀跃地拉着柳娘坐在床边,迫不及待地问:“三姊怎么样了?可有受到什么严苛的处罚?”
柳娘抬手把阿四额边碎发抚入耳后,笑道:“宋王的性子是连谢大学士都把握不住的滑手,怎么会将自己置于无法摆脱的险境?今夜圣上与诸位大王都不见笑意,唯独宋王笑得开怀。就我看来,怕是今夜唯独宋王达成了自己的期望。念在宋王是失手所为,一是削食邑、再者她要跟随闵大将军一起去北境了。”
食实封才是要紧的,至于食邑大差不差吧。
论起放火烧屋的罪过,这样的处罚已经是轻而又轻了。就连后面这项类似流放的处罚,大概率也是姬宴平自己求来的。
阿四听得有趣,又问:“阿姊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和鸣阿姊一样长长久久地待在北境吧?”
“这就要看圣上和闵大将军的安排了,不过,若是宋王乐意,总是能回来的。”柳娘道。
那倒也是,除了姬宴平自己,谁也替她做不了决定。
阿四不再纠结这个,而是靠在柳娘手边问:“嬷嬷是明日离开吗?”
柳娘含笑颔首:“我快到致仕的年纪了,托四娘的福,或许会在光禄寺做一闲职,今后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听说四娘已经定下合适的内官人选了?四娘学着办事了,这是很好的事情。”
平白又得了一句夸奖,阿四兴致很高:“是了,我记得嬷嬷之前说过,最好让我自己选一个喜欢的。这个……我也没问名字,她从前是在凌烟阁管事的。我瞧着她还算顺眼,正好凌烟阁没了,所以叫她来丹阳阁也不错。”
“真是好运气。”柳娘说,“我也曾见过她的,她叫神雪姑,是个很不错的人,知恩懂礼,应该能和四娘相处的很好。”
阿四揉揉耳朵:“姓神?真是稀奇。”
柳娘笑语:“据说是源自神农后人,少见些,朝中早些年出过一个神姓的进士,她应该就是那家落败后送入宫的了。”她拉开四娘蹂躏耳朵的手,顺带抚摸阿四后脑处的头发,“瞧瞧我们四娘,都困成什么样了。发丝干透,该睡觉了。”
阿四翻身歪进卧床,侧首问:“那我明早起来,嬷嬷还会在吗?”
柳娘说:“今夜我就坐在这儿陪四娘。”
阿四放松身体,困倦地说:“那嬷嬷还是回去睡吧,坐着太辛苦。我半夜也醒不来的,明天见吧。”柳娘掖好被角,放下床边帷幔,轻手轻脚地退出里屋。
早膳时柳娘如约端来餐饭,如昨夜所言,陪伴在阿四身边。
阿四慢慢地吃完、漱口,说:“有时候我也觉得,嬷嬷、孟妈妈和我相处一段时日就离开是对的。人是不能总围着另一个人打转的,彼此独立才会成为更好的人。”
柳娘却意外严肃地说:“有些事是没办法用对错来概括的,孟寺正和我都一样,是因为觉得这样更合适,所以我们选择离开,但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规矩。我虽然舍不得四娘却依然要离去,这是我们的本心。而四娘舍不得我们,希望我们能够长久地留下,这也并非错误。四娘有着让我们留下的权力但不去运用,允许我们离开,这是四娘的仁德。”
柳娘上前拥抱阿四,在孩子清澈的眼睛中望见自己的倒影,她殷殷嘱托:“无论是四娘、我,还是孟寺正,我们都没有过错。每个人对于其中的道理领悟的都不尽相同,因此我也不能与四娘说我所言尽是正确,对于人事的对错与否,接下来只能由四娘自己学习了。”
四娘眉眼弯弯,将脸蹭进柳娘的怀里,“我明白的。”
最后,柳娘一件件收拢食具,将托盘交由宫人带离。她用湿布擦净双手,拜别:“妾惟愿四娘千岁无忧,康健顺遂。”
今日大约是适合离别的一天,阿四在清晨将柳娘送出光顺门,又在午后收到了姬宴平已经随闵大将军离开鼎都的消息。
姬宴平走得很急,因为边境九黎作乱,闵大将军需要尽快回到北境镇守。天未亮,数十轻骑已悄然远去。
清思殿中,阿四的席位和往常一样与姬宴平并在一处。就在阿四纠结是混到太子阿姊身边去,还是与伴读们同乐,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坐到阿四手边空置的席位上,她乐呵呵地说:“宋王随我姪女离开前,托我祝贺四娘再长一岁,岁岁年年,平安康泰。”
阿四心下一松,不由自主地原谅了姬宴平的不告而别:“是三姊啊,劳烦老夫人为我带话了。”
闵老夫人实在是很健谈的人,阿四不但很快知道了对方是另一位致仕的老将军的女儿,还顺带得知好阿姊——姬宴平连和阿娘、姊妹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却专门去裴家把暂住的陈文佳一起带走了。
阿四现在是真心实意地一点不担心姬宴平的安危,至少她还知道带一位已被认证的军事天才在身边作伴。
第100章
姬宴平走得急, 生辰贺礼也是委托闵老夫人送来的。
闵老夫人神秘地说:“这份礼物实在是有些大了,带上殿不雅,宫人将其暂存偏殿, 晚一些四娘就能见到了。”
得是多豪华的礼物才能大得拿不出来?
阿四畅想, 说不定是三姊突然视金钱如粪土,将家中财宝装了三五箱子送给她。虽然阿四也不缺财帛, 但谁也不嫌钱多嘛。
“那我等宴席吃的差不多了, 再去看看。”阿四克制自己急切的动作, 端起桌上的蜜水润润喉, 礼物是不会长腿跑了的,但美食可不是日日都能吃到的。
出于简朴, 宫中有些菜色平日并不会出现在桌案上, 只会再一些节庆时分做上一两道, 滋味未必有常吃的好,却胜在物以稀为贵。阿四一视同仁地都很喜欢。
待到吃饱喝足,阿四才有心思关注周围。她放下碗箸, 环视一周,果真不少人正等着与她说话。率先走上前的都是同龄人,尤其是伴读们, 都知道阿四的习惯,一等她放下象箸就晓得是可以谈天说话的时候了。
孟长鹤相较其他人年纪最小, 别的人都让她先行。从孟长鹤起,一直到裴道为止,有一个算一个的都给阿四送了祝福话。
阿四站起来,拉住一手拉住一个, 高声向上首的皇帝笑:“阿娘,我想带着她们出去逛逛。”
皇帝正侧首与太子说话, 闻言笑道:“去吧,此时风景正好,得记得天黑前要回来。”
“我知道了。”阿四清脆地应声,与小伙伴们一并往外走。她行走间能听见赴宴的官眷低声议论,既说这满宫夏花,也说宫墙内最得意的人。
阿四出生时辰在黄昏,生辰宴也多在黄昏时分操办,此刻走出清思殿正是落日红云应碧落。就连在外行走的人都蒙上朦胧的光晕,脚下的影子也是淡淡的。
垂珠通晓阿四的心思,引着阿四先往偏殿去,务必叫她先瞧一眼姬宴平送来的大礼。
闵老夫人说是大礼,阿四简单理解为珍贵的东西。直到亲眼见到,阿四才明白闵老夫人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姬宴平送的礼物真的很长、很大。
揭开足有两丈的红绸,内部的木盒朴素至极,粗略瞧着比阿四和孟长鹤叠起来都要长。
阿四叫来四个宫人一齐打开,低头一瞧,里头赫然是一柄两三米的长刀。
长刀总体长七尺,刀刃长三尺,两刃,柄长四尺。寒光闪烁,光躺在盒中就给人以不可逼视之感。
“这……就是三姊送我的生辰礼?”阿四抬脚轻踹木盒边缘,长刀纹丝不动。
伴读们围着欣赏一番,啧啧称奇。裴道各类杂书略有涉猎,认得出这长刀的名:“许是陌刀吧。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斩马1……若是我没记错,最少也有十五斤重2。”
孟长鹤目测阿四的身高和陌刀无可比拟的长度,忍不住说:“这大概是宋王预先为四娘将来准备的吧。”
王诃对此类兵器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态度,很想从周围拿个什么东西试试刀刃的锋利:“这似乎是闵家的珍藏,已经开刃的利器,能送进宫,大概是经过圣上应允的吧。”
阿四坐在盒边,伸手轻抚刀柄,在一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忍住了试着举起陌刀的欲望。
这种事只能自己私下偷偷来,不然周围人怪操心的。
“我们还是出去玩吧。”阿四遗憾地再瞅一眼陌刀,让宫人收起、随后送到丹阳阁去。
宫人动作麻利地合上木盒、包上绸缎,几人迅速抬着这份危险的礼物离开孩子们的视野,力图不再引起一众孩子的兴趣。其中一位面相老成些的宫人拿出一些纸鸢来吸引注意:“小娘子们可要在外头试试放纸鸢?”
清思殿前的毬场在皇帝下令不许击鞠后依旧维持地很好,用来奔跑、欢笑都是相当合适的。
长风拂过,苍鹰随风高扬,纸鸢上的竹笛发出清脆的鸣叫,远远瞧着,仿佛一只真正的苍鹰在翱翔。阿四把持着牵引绳飞奔,满场都是她的笑声。
这纸鸢可比后世的要有意思多啦。
各色的飞鸟陆陆续续涌上,或比高、或比鸣声,一时间热闹得厉害。
等冬婳来叫人时,阿四已是满头热汗,亏得今日将头发上梳成两角,不至于一头湿漉漉地回殿内。五个小娘子在冬婳的叮咛下嬉笑着先后进入偏屋里简单梳洗,更换上备用的衣裳。
一通玩闹下来,外头的天已擦黑,阿四还记得阿娘令她天黑前回来,不由心虚地悄悄坐回席位,不好意思与皇帝阿娘对视。
闵老夫人家中也是多皮猴,一眼瞧出阿四是玩过头了,于是出言解围:“四娘玩闹一场更助消化,再用些菜品吧。方才可是见过宋大王所赠礼物?感觉如何?”
“看过啦,诃娘说那是闵家的珍藏,我也得谢过老夫人割爱。”阿四取了青枣吃下,清甜的滋味占据脑海,飞快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
闵老夫人道:“闵族枝繁叶茂,何止有我一家。再说了,闵家的资财本也有四娘一份在内,宋王替你拿一些,也是应当收下的,不必言谢。”
又是阿四未知的旧事,她眼睛一亮:“这是为何?”
“太上皇是有过正室的,正是卫国公的叔父。圣上也不曾否认这门外家,自然诸位皇子与闵家也是有亲在的。”闵老夫人笑时眼角弯出数道痕迹,那是她多年欢畅笑容的成果。
对于自家与皇室有亲一事,闵老夫人并不避讳,甚至是骄傲的,“既是血亲,才更能互为臂助,卫国公之忠诚为国,有目共睹啊。”
阿四认真听罢,问:“那我长到七岁——一直以来也不曾见过卫国公一家和老夫人以外的闵姓人呀,她们都去哪儿了?”
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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