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房玄龄、凌敬对视了眼,也不知道杜如晦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以李怀仁现在的地位,在李世民登基之后,深居简出才是正常的,不上朝才是应该的。
现在李世民一般是早朝的话,一天基本上都是在尚书省,如果不是早朝日,那他上午在尚书省,下午会去天策府。
今天是有早朝的,所以凌敬有要事禀报,所以不得不入宫觐见,而李世民也回了承乾殿,大家总不能在尚书省里议事吧?
“提前请父亲避暑?”李世民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展开。
静静思索片刻,李善看向三位幕僚,“倒是个取巧之策。”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变化
房玄龄,杜如晦都点头,虽然只是一时之策,颇为取巧,但的的确确是个好主意。
李世民眨眨眼,“这应该不是诸公……”
房玄龄呵呵一笑,“殿下慧眼,乃是怀仁献策。”
凌敬点点头,“适才与玄龄、克明商议过了,虽然取巧,但或许能拖延时日。”
“那是自然。”李世民再次陷入沉思。
这几日李世民连续召集幕僚在天策府内密议,大家都确认李善的判断很可能是真相,裴世矩暗施手段将苏定方调回了长安,这也意味着,东宫或者裴世矩有可能随时动手……虽然左右千牛卫是个阻碍,但如果东宫下定了决心,也不是没有成功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裴世矩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当然了,长期跟着李世民的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都有些疑惑,因为太子李建成还没有到要起事的地步,毕竟李渊短时间内是不会易储的,东宫看起来摇摇欲坠,但距离塌陷还有一段距离。
裴世矩用什么理由能劝得动太子举兵呢?
李善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在这时候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或许能打乱裴世矩的谋划……在没有握着主动权的时候,打乱节制,对秦王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李善才提出了请李渊提前出长安避暑,反正李渊每年的夏天都是要出宫避暑的,这样一来,就能人为的将两边切割开。
因为李渊夏天出宫避暑的话,太子李建成是要留下监国的,而东宫若要起事,第一件事是袭杀李世民,而第二件事就是要控制住李渊……不然的话,李渊儿子多了去,就算是嫡子也不止这两个呢。
李建成被留在长安监国,那几乎就没有动手的可能了,而且这一次与历史上不一样,估计他手中也没什么实际权力了,原因很简单,去年天台山事件还历历在目呢,李渊又不像鱼儿一样只有几秒钟的记忆力。
这个计策能影响很多很多,最有趣的是时间很恰当,现在是五月份,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往年李渊在五月中旬到五月底之间初长安避暑,比如去年就是五月底启程去仁寿宫。
而且李渊一旦出长安避暑,一去就是至少两个月,如果李世民再施些手段,说不定李渊要拖到中秋之后才回长安呢……任凭裴世矩有什么样的谋划,都很难成功。
李世民看似在沉思这个计策的优劣,实则在心里赞叹,李怀仁这心思真不知道是怎么练成的,堪称是七窍玲珑心啊,自己与三胡陪着父亲出宫避暑,留下太子坐镇长安。
裴世矩就算有千般计策,也没有施展的余地了……人都不在宫城内,你还能怎么样?
除非太子一心谋反,在京兆举兵,攻打……应该是坊州的仁智宫,但李世民相信,都不用自己亲自出马,随便派几个将领出面就能轻轻松松的平叛,而且驻扎在京兆的大军没有兵符是不太可能听令于太子的。
事实上,如果李渊出宫避暑的话,李世民是盼着太子举兵的……到那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即使太子没有举兵的话,几个月下来,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变化,至少能打乱裴世矩的节奏,要知道只要能维系下去,局势对自己是越来越好的,对太子只可能是越来越坏的。
“怀仁啊怀仁。”李世民看向凌敬,“凌公回去告知怀仁,他日还需怀仁。”
“无需养晦韬光,无需自污名声,无需深居简出,孤敢用他!”
凌敬珍重拜下,“殿下心胸,阔如四海,青史之上,必有明君之誉。”
“凌公请起。”李世民挽起凌敬,笑着说:“不过欲请父亲出长安避暑,首要解决的是众将封赏,还请怀仁下次上朝勿要缺席,父亲必会召至两仪殿议事。”
“是。”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呢,都用不着等下次早朝了,李渊都已经派人去传召了,还是让李善很糟心的两仪殿议事。
讨论商议了细节之后,凌敬回了尚书省,等到放衙了再回家,直接去了李宅。
“秦王殿下也认可?”李善刻意的转开脑袋不对着凌敬,而是盯着被夕阳投下光线所笼罩的小湖,似乎有金线在湖面上闪烁跳动。
“房玄龄还笑言,你作诗需推敲,但此等事却是心思敏捷。”凌敬笑吟吟的说,今天大家在承乾殿商议良久,都觉得李善这条建言很有操作性,而且一定能打东宫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几天前李善在想出这个办法之后,犹豫了很久,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李善早就不相信历史上所谓的杨文干事件在史书上的描绘了,后世在这件事上的疑窦主要是集中在幕后指使到底是太子李建成还是秦王李世民?
从事后处置的结果来看,东宫、天策府都有主要的属官被流放,但相对来说,东宫受损更重,丢了王珪、韦挺两个重要的谋臣、心腹,而李世民只丢了个杜淹,这位在天策府的地位很一般,至少远远比不上其侄儿杜如晦。
但关键是,事后太子获得了李渊的谅解,李渊对东宫支持的立场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虽然是父子,但更是君臣,这种事都能够谅解?
为了皇位,太子就不会对父皇动手?
想必李渊不会不记得战国初年的沙丘之变,赵武灵王硬生生被两个儿子饿死在了沙丘行宫内。
这也是后世认为杨文干事件幕后的主谋有可能是李世民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李渊发现了这件事中有秦王一脉的插手,只是不方便公开,更不方便记录在史书上。
但现在李善自然不会这么看,因为他可以肯定齐王在这件事中很可能扮演了一个非常关键,但不为人知的角色。
李元吉他到底想干什么?
封伦到底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封伦不许杨文干晋升陇州总管,无非是需要杨文干留在坊州,但坊州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历史的走向会沿袭它原本的轨迹吗?
还是会发生不可测的偏移呢?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论功(上)
想到这儿,李善心痒痒的,很想遣派人手去坊州打探,一方面是八卦于历史上的杨文干事件的内幕,另一方面又想提前做些准备。
但思虑再三李善还是没敢动作,就怕漏了马脚……万一事后被李渊抓住马脚,那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就算是被李世民捉住马脚,那也是麻烦事,要是被裴世矩发现端倪那就更糟了,这支老狐狸搞不好又要玩手段……不过李善很确定,裴世矩应该是不知情的。
穿越来也不少年了,李善做的没把握的事其实并不多,每一次冒险都是他剖析局势后的当机立断,或者经过长时间准备后的选择,而这一次,李善是实实在在的冒险,他甚至都不知道风险到底有多大。
因为李善完全不知道,这一次去避暑,如果坊州发生了什么,对李世民来说,对李建成来说,对裴世矩来说,对自己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善最后只能用一句广告词来形容……一切皆有可能。
之所以最后还是将这个在自己看来很冒险,但在李世民、房玄龄等人看来很取巧的主意贡献出来,李善主要是考虑到能打乱裴世矩的节奏,至少在避暑期间,不管裴世矩是跟着李渊去避暑还是跟着太子在长安,都很难做什么事。
至于对李渊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李善就无所谓了。
反正你李渊每年都是要去避暑的嘛,去年在仁寿宫都闹到那个地步了,李渊自己中了一箭,小妾都被掳走,还生了个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但头上绿油油的李渊还不是回了长安很快就让李元吉选地方又修了个避暑的行宫?
所以,避暑是你自己要去的,这个锅我是不背的。
约好明日一起上衙,李善送走了凌敬,一个人在东园里来回踱步良久,反复思索事件到底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自己需要做哪些准备。
“阿郎。”范十一悄无声息的出现。
“有消息过来?”
“没有。”范十一摇摇头,“并无异动。”
“无异动?”李善低低呢喃了句,他一直是通过范十一的堂兄来监视探查封伦、李元吉等人的动向的,虽然这些人都身居高位,出入随从众多,但动向并不难查探。
犹豫了半响后,李善低声吩咐,“让范丰盯着封伦,若有不妥,不管何时,直接报来。”
“是。”
想查探齐王难度稍微有点大,想查探杨文干那就要去坊州,有可能会露出踪迹,李善决定将重点放在封伦身上。
一方面是因为封伦必定在这件事中是个关键人物,甚至可能是主谋者。
另一方面是因为李渊离开长安去仁智宫避暑,作为宰辅中最铁杆的秦王一脉的首领人物,封伦很可能会留守长安制衡东宫。
另外的关键就是兵力了,京兆府留守的大军未必能派的上用场啊,没有兵符,除非是李世民在关键时刻以自身威望才能聚拢大军,李善是做不到的,也不会犯忌讳去做这种事的。
不过坊州距离长安不远,与京兆是接壤的,李善决定回头让刘黑儿要注意马场的战马数量,别养马千日,到用马的时候却不够用。
这一天的晚上,李善难得的有些失眠,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后被睡不安稳的崔十一娘赶走了,只能左手搂着周氏,右手搂着小蛮委委屈屈的。
第二日一早,强大的生物钟让李善早早就起了床,但眼睛上的黑眼圈却很明显,无精打采的吃完早饭,一出门遇见凌敬,刚开口,这老头儿就被熏得掩鼻子。
“吃的韭菜盒子。”李善讪讪的干笑了几声,这是他小时候的最爱,没肉吃,韭菜算是蔬菜中最香的了,就是味道稍微大了点。
凌敬自顾自上了马车,李善翻身上马与十个护卫率先出了庄子,在日月潭之外,李善从来是跟凌敬保持一定距离的,至于到现在还住在隔壁,倒是不会太惹人非议。
毕竟这个时代,政治押注从来都是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李善也不过是效仿他人罢了,凌敬忠于秦王,李善与苏定方忠于陛下……毕竟在天台山一战之前,李渊与李建成站在一个立场上。
李善这么早就进了皇城,惹得无数正赶着上衙的官员都侧目以对,真是少见啊,午时前居然能在皇城见到魏嗣王。
因为没有早朝,李渊很快就在两仪殿召见宰辅、太子、秦王与魏嗣王,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论功。
其实李善昨晚与凌敬讨论过这个话题,前者询问的是李世民的态度、李建成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李渊的态度。
但经过凌敬的解说,李善才知道,这一次的战场还真不是东宫与秦王府的角斗,至少这不是主流。
朝中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认为半年鏖战,先大溃突厥,后覆灭梁国,扩土数州,可类比洛阳虎牢之战,或前年魏嗣王大败突厥的顾集镇、云州、苍头河三战。
而这两场战事一南一北,一先一后,擒两王定天下基业,捍卫边疆痛击突厥,战后都是大肆封赏功臣,基本上所有的将领都吃到了肉,就算没吃到肉的也都喝了几口肉汤……就连被夺军的李靖也很快得以晋爵代国公。
所以这种观点认为,这一次也要大肆封赏有功将领……这种观点不能说错了,如此大功,非将校奋勇,士卒用命不能得之,如果不封赏,难免将校寒心,说不定还要暗中埋怨李渊这个皇帝刻薄寡恩呢。
另一种观点认为,其实这半年的鏖战大部分都发生在国土之内,灵州军两度败北,导致梁师都占据三州之地,大败突厥是在原州、泾州边境处,击溃梁师都主力是在灵州的贺兰山脚下,之后顺理成章的收复了银州、夏州、绥州。
所以从性质上来看,是不能与都发生在大唐当时统治领土之外的洛阳虎牢之战、云州苍头河之战相提并论的,倒是能与两度平定山东,以及江淮一战相较……这两战的将领基本上都没吃到什么肉。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论功(下)
这两种观点在朝中都有不少人支持,即使是东宫、天策府内也不能有统一的认知。
比如说,宰辅中,萧瑀、裴世矩赞成前一种观点,如此大功,必要重赏,不然以后谁还肯奋勇作战?
而陈叔达与裴寂赞成后一种观点,爵位乃是国之重器,不可轻易授之。
正好是东宫、秦王府两边分开的。
而杨恭仁与封伦两个是和稀泥的主,没有明显的立场。
李渊叹了口气,看向李善,“怀仁任灵州道行军总管数月,主持泾州、原州战事,当可论之。”
初唐峥嵘 第6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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