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是猎猎作响,雨还是能把人拍死,雷电还在往下劈。
可她突然觉得,四周好安静。
踩过肉糜堆,她蹲下身,掀起一块假草皮。
草皮底下,是一个方坑,与一个躲在坑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灵愫问:“你很怕我吗?”
她心里崩紧的弦彻底断裂开。
她问小男孩,也好像是在跟十七年前的自己对话。
她说:“当年,我比你藏的好。我躲在茅坑里,浑身污秽,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再出来时,家院被烧了,遍地焦尸。”
她陷入回忆。
“当年,我的地位也不如你。你是小少爷,我却只是管家的女儿。那时易家,只有我和小姐两个小孩。”
“小姐很傻。她知道我练过武,就把我塞到茅坑里,而她自己去赴死,还想着等我长大后,能给他们复仇。可我当时仅仅是只会扎马步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总是眷顾恶人。我家三十四口人,而你家十九口,人数不对等,就算灭门又如何。何况蔡绲还能跑掉,而我家全都被烧死了。”
她问小男孩:“你想怎么死?”
小男孩给她磕头,“求你放过我,求你……”
她站起身,“这样吧,如果下次我们还能见面,我就杀你。如果再也见不成你,我就不杀你了,怎样?”
小男孩哭着说好,说感谢饶命。
她笑出声。
她转身,可又再次回头。
“可惜,又见面了哦。”
小男孩惊恐地抬起头。
还不待他求饶,他就被封了喉。眼睛睁着,倒了下去。
不开心。
已经杀了很多人,但她仍不开心。
闫弗站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过去,心乱如麻。
良久,她开口:“我失败了。”
还是要继续做噩梦,还是要不断失忆,还是要被裹挟在仇恨中,还是要继续找仇人,继续复仇。
非得把逃走的蔡绲找出来,将他大卸八块才成。
闫弗走到她身旁,“事已至此,那,要不要干票大的?”
干票大的?
俩人对视了一眼,确信彼此想到了一块——弑君。
她恨那个去石溪山封禅的老皇帝,倘若不是他,那当初易家被灭门的风声,也不会被压得那么死。
平时的她,或许不会如此大胆。
可现在,她已经杀红了眼。
那个荒淫无道,不理朝政一心求仙的老皇帝,凭什么活得那样自在?
她要杀掉他!
她要把与当年那件事有关的所有的恶人,都一一杀掉!
把他们都杀了!!!
俩人来到皇宫。
闫弗惊叹她居然能灵活躲开禁军。
她嗤笑。
说起来,杀皇帝,也是她预谋很久的事了。
为君者不仁不义,百姓不敢诛,那她来诛!
宫殿里。
老皇帝正搂着几个年轻宫女,欲行不耻之事。
所谓修道升仙,是指吃各种补药,采阴补阳。
宫女苦不堪言,白白被老头糟蹋。
灵愫从房梁跳到地上时,老皇帝正耸着身做那事。
宫女见她浑身是血,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闫弗打晕。
老皇帝回过神,“来……来……唔……”
灵愫利落地割了他的喉。
连带着,把他那腌臜物件也割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而不死还糟蹋年轻姑娘,更是贼中贼!
闫弗钦佩地朝她比起大拇指。
俩人没多做停留,飞檐走壁逃离现场时,恰好与一队禁军碰头。
“来人啊!抓刺客!”
慌乱间,闫弗被射中几箭。
灵愫朝他说:“分两路,你先找地躲!”
这个暴雨夜注定不平静。
她的精神越来越疯癫。
她重新回到济家村。
熏香球已经发挥了作用。在她杀人前,整个村里的人家都已昏睡过去。
这个村,臭名昭著。
没一个好人。
杀了一家人,她嫌不够。
那就把一条街,一个村的人都杀了。
反正也都不是好人,干脆一起打包送地府算了。
剑刃卷起,磨损得很快。
她推开一个又一个院门,杀掉一个又一个人,割下一个又一个脑袋。
她把脑袋都收集到一处,一个摞一个,堆成一个小山。
不开心。
仍旧不开心。
为什么。
她不知道。
杀了很多人,她的身体已经很累了。可她的心却狂跳,告诉她,不够,还不够。
要怎么才够?
要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完吗?
要怎么才能开心?
要怎么才能彻底与复仇这件事说再见?
不知道。
她踩过一个水洼。
她看到水洼里倒映出的自己,眼里进了血,身上各处都是血。
她看到自己眼里不是复仇后的开心,而是深深的绝望,心如死灰。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做了什么事。
她只是,想杀人。
穿过一条巷,出巷时,她看到一个站着的人。
血珠蒙在她的眼球上,让她所见都很模糊,带着一层暗红的罩子。
那个站着的人,是谁。
是她忘杀的哪个人。
那人不断走近。
终于,她看清了。
是蔡逯。
可他不是去外地办事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在接近她。
她提起剑,“再过来,把你也杀了。”
剑刃抵住他的胸膛。
她终究是累了,手稍松了下,剑刃滑到了他的腰腹。
她说:“别过来。”
她看不清蔡逯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不要命似的朝她走来。
她握紧剑,长剑一挥,啸出一道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剑气。
山河一道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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