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拿起咖啡壶往他的陶瓷杯中倾倒。新煮的咖啡还冒着热气,隔着蒸腾的雾气,他的目光落在半空中的咖啡桥上,嘴角似乎翘了翘,一幅得逞后的快意模样,但他不想让我发现,含糊不清的笑意在我提高咖啡壶的瞬间消散干净。
只一眼我就知道了答案,他趁着李槟昏迷,打着为了公司好的旗号,借口让伤者多休息,把他换掉了。
看到我哥甩掉了狗皮膏药,我心中雀跃,好像他终于与我统一了战线。
“有件事,我很好奇。能问你么?”
“什么?”
“你是怎么跟警察描述嫌疑犯的?”
“哦,我说他身高一米七,穿帽衫,体重目测200多斤。”
“你这完全是挑着我的相反面说啊。”
池易暄喝着咖啡,杯沿后一双明艳的眼微微眯起,“不然要怎么说?”
而后他起身,走到沙发边拿起笔记本电脑,左手指尖勾起高脚凳靠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肩上。
我知道他要去上班了,提醒他:“最近降温,多穿点,少装逼。”
“不冷。”
我转身从行李箱里拿出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毛线帽,要给他戴上。他皱眉,身体往后躲,“不要。不搭。”
“你进公司前取下来不就行了?”
“不要。我不冷。”
他一只手当然打不过我两只手,我给他强硬地戴上,完全无视他刚用发油梳理整齐的头发。毛线帽末端一只灰色毛球挂在他耳边,他烦得要死,表面上看是不再挣扎了,我知道他只是懒得跟我争,铁定一出门就将帽子摘了。
弯腰穿皮鞋时,毛球滑到他眼前,他便将脑袋朝右猛摆,将它扔到脑后,像个甩球的拨浪鼓。系鞋带时,毛球又从后脑勺滚到脸前,摆锤一样晃。
“你自己戴。”他不耐烦,扯掉帽子塞回我手中。
“我给你把上面的球打个结,缩短一点,就不会往下掉了。”
他穿鞋的动作愈发快了,仿佛要跟我比是他先出门还是我先系好结。
我刚系好结,他就推门而出。我追出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他的身体由于惯性,抬起的腿往前晃了晃又收回原地。
“你别烦我了,行吗?”他回过头瞪我。
“对你好点可真难,怎么戴个帽子跟上刑似的,下次见到妈妈我要告诉她你天天装逼,不穿秋裤,你就等着她来教训你吧!……”
他跟我在走廊里打太极,忽然手机铃响了起来,我眼疾手快,趁着他分神的间隙将毛线帽往他脑门上一箍。池易暄推我一把,接通手机后贴到耳边,打过结的毛球歪斜着坐在他头顶。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瞥了我一眼,而后将身体背对我,低声说道:“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来。”
然后他收起手机,快步朝电梯口走去,先前生动的表情早已不复存在,眼神变得严肃又紧张。
我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不想让我听见。
“你去哪?”
“上班,还能去哪儿?”
“电话是说什么的?”
电梯门打开,我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池易暄拧眉,“松手,我要迟到了。”
“你迟到个屁,你根本就不是去公司吧?”
“不去公司去哪儿?”他反问,格外理直气壮。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要去医院,是不是?”
错愕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我猜这种事情总是很准,读他也是。
“那秃头醒了?是不是?”
他移开视线,“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叫了起来。
“你小点声行吗?吵什么?”池易暄四处张望,生怕引起邻居的注意。
我的呼吸不自觉加快,好像一只被点燃的鞭炮,引线滋滋冒起火光。
“我为什么吵?我不问的话你会和我说实话吗?你以为我想要吵吵?我好好和你说话你听吗?只有我吵吵你才有点反应!……”
池易暄的左手朝我伸了过来,我以为他要捂我的嘴,却没想到他的手心落在我脖颈上,他望着我,微微扬起头,说话时声音轻得像叹息。
“别闹了,白意,我很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那么累?”
他眼中的我像个胡闹的小孩,比他高,却比他软弱。我一时语塞,好像被人戳中软肋,咬牙想说点什么,却一下泄了气。
对比曾经生动又活泼的他,如今的他只显得忧郁。
我问:“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不那么累?”
“我现在要去医院。我需要知道他记得些什么,这对我很重要。”
恍惚间好像听到他说我很重要。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看向我的眼神里不再是敷衍、或厌倦。这是他第一次安抚我。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咚咚咚,变成了咚、咚、咚。我将刺尽数收了回去,獠牙也藏了起来,不想再被他看见。
“那我开车送你去医院,行吗?”
他面露难色,收回搭在我肩膀上的左手。
“我就在医院楼下等你,可以吗?”
他不答话,目光飘到电梯按钮上,脚腕刚转了半圈,我立即挡在他身前,“我保证不闹事。哥,让我送你去医院吧。”
成年人该展现出理智与理解。为了他,我可以表演成熟与冷静。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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