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种义正言辞的口吻,问出我这些问题,打着为公司好的旗号,假装在提前剔除害虫,一度让我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而他是仁至义尽的好兄长、好员工。
也许他说的没错,无论我通过第二轮面试与否,结果都不会有任何不同。而我小心隐瞒,不敢告知他,可能是因为我从心底深处明白,我无法从他那儿得到真心的祝福。
费尽浑身的力气,才问出了口:
“你是我哥,为什么不会为我感到高兴?”
无法从他眼中看到思绪流转,沉默片刻后,他终于脱下伪装:
“那不是我选择的身份。”
他的话像蛇信,比任何刀锋都要伤人。我下意识也想要捅伤他,“你没有面试我,就和hr说我不符合条件,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
我攥紧他的手臂,握得他再度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几度调整呼吸,全力遏制住伤害他的欲望,“……我保证不会告诉你们公司,好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会永远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如此直白地展露出我的底线,池易暄却一瞬间翻了脸,他哈哈冷笑两声,不可置信地挑起眉毛,“你还是认为我毁了你的工作机会,是么?你觉得我不愿意帮你?我之前给你找了工作,你领情吗?不想工作的是你,现在和我演什么委屈?”
“我不想回家。”
“那就去别的地方!”他用力推我一把,音调猛然拔高,“那么多地方可去,那么多公司可以选,为什么偏偏要来这里?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是个烂人,在夜店里陪酒,一辈子都不可能赶不上你……”
池易暄怒喝一声:“闭嘴!”
“……所以你可怜可怜我吧,哥,你对我好一些,可以吗?”
“别他妈在我面前装受害者了!明明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能得到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得到什么了?”
我不理解,仿佛他说的是另一门难懂的语言。
“别装傻!爸爸妈妈都站在你那边,所有人都站在你那一边!你到底做了什么?凭什么你动一动那张嘴,就能让大家那么喜欢?”他深深地喘息起来,手指一下下点在自己胸口,像要将它戳穿,“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
他不想我在夜场工作,却又不想我和他坐在同一张会议桌上。
我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多么无辜又愚钝的表情,难怪会被他厌恶。
我以为他享受拯救我时高高在上的感觉,将其简单地理解为自恋,并认为这没有什么。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爱我自己。
却从来都不知道根本原因。多年来的疑惑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解答。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嫉妒我。
嫉妒我得到妈妈的偏爱,嫉妒我不费吹灰之力,也能得到嘉奖。而他的一切都需要拿血与汗来换取,所以他鄙视我、唾弃我,恶心我索求他偏爱的行为。我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撒泼打滚就能让全世界递上礼物。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也许那不是出于爱,是出于对我的恐惧。我是个畸形的小孩,不配拥有正常的人生,所以妈妈与继父期望我快乐,快乐变成了单一的目标,拥有与爱相同的皮囊。
“不是这样的,哥……”
愚蠢又嘴笨的我,想要向他证明我得到的不是爱,这在他看来是否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撒娇。
就连这肤浅无比的爱,我哥都不曾拥有过。
压抑多年的委屈与痛苦失态地冲破了他的胸膛——“你根本就不明白,这些机会对别人来说有多不容易。凭什么你走到哪儿,都有人给你铺路?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我第一次听见我那闪闪发光的哥哥,说他自己一无所有。而我是那位夺走他所有闪光机会的小偷。
“我不想这样,我不知道会这样,哥。”我去握他的肩膀,急切想要解释,却被他一把甩开手。
“哥,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哥,你要我怎么做?”
他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体内仿佛有野兽将他撕扯——
“我想要你消失,我不想看见你!”
“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在乎我的。”
池易暄一怔,表情又像要哭,又像要笑:“我在乎你?”
如此伤人的神情,我不想看,于是伸手抱住他,“不然你为什么要来医院看我?”
他试图挣脱,对我拳打脚踢,“我什么时候去医院看你了?”
“上次客人把我脑袋打破,你不是偷偷过来了吗?”
“我是不想你死了,让妈妈伤心!”
“你骗人。你后来还为我作了伪证,我们是共犯……”
“那是为了公司、是为了客户!我他妈的要自保!和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那么唱片呢?你不是说扔掉了吗?!”我掐着他的肩膀,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半点温情。
池易暄浑身一颤,我只感到一股怪力袭来,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等到我抬眼,赫然看见他双手举高黑胶唱片,当着我的面将它用力摔向地板,声嘶力竭:
“我不需要,都还给你!!”
嘀嘀嗒嗒,秒针毫无头绪。脚下的唱片碎成三半,倒映着破碎的我。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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