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姑娘在上一户人家吃尽了苦头,最后落得那么惨烈的结局。本以为她家姑娘就此封心锁爱,再也不会踏足情爱的河池,幸而徐世子是那么勇敢与坚定,无论发生何时都不曾放弃过她家姑娘。
“再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候了。”月牙由衷地感叹道。
丹蔻见临窗大炕边端坐着的苏婉宁霎时羞红了双靥,也道:“姑娘与徐世子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良久,苏婉宁才将那鞋底搁在了箩筐里,又笑着说:“该安歇了,都别胡说了。”
*
近几日。
翰林院内传遍了徐怀安即将与苏家长女成婚的消息,两家人换了庚帖、信物,定下了良辰吉时。听说梁国公府还想把聘礼送去苏府,只是苏家人以“太急切”为理由推辞了才作罢。
徐怀安的同僚们议论起了苏家长女的身份,有脑子机灵些的便说:“莫非那人就是安平王府的嫡长女?”
“被夺了爵位的安平王府?”另一同僚问话时声量不可自抑地扬高了几分。
“除了这一家,京城里还有哪一家姓苏?”
几个同僚俱都震颤得没了言语,其中又有人冷不丁地提起了苏婉宁曾嫁去镇国公府一事,还说:“那位镇国公世子与慎之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密友吗?”
苏氏曾是许湛的妻子,和离后闹得极为难堪。
沉寂了大半年后,徐怀安竟要迎娶苏氏为妻?
这可是他密友前头的妻子,有这一层身份在,怎么也应该避一避嫌才是。
众人心中都划过几分心照不宣的尴尬,因徐怀安在翰林院里威望十足,早些年翰林院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只有他一人敢顶着梁国公府的门楣去与陛下叫板,将他们那些少得可怜的俸禄从户部讨了回来。
所以,同僚们个个承了徐怀安的情,即便是在私底下也不忘为徐怀安打圆场道:“兴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在,慎之不是这么轻狂的人。”
这一句话总是没什么说服力在,可也让这话题如风般掠了过去,众人都不再言及此事。
翰林院里都因徐怀安与苏婉宁订婚的消息而炸开了锅。京城里就更是被这消息搅动成了乱糟糟的一片。
尤其是镇国公府内。
许湛听闻此消息,面目阴沉得久久未曾言语。邹氏咒骂了几句徐怀安没有眼光,便又继续让婆子们拿了京中贵女的画像,卯足了劲要替许湛寻一个比苏婉宁更好的续弦来。
如今苏家被收走了爵位,比以往更加破落,徐怀安正是前途正好的时候,却娶了个二嫁之妇进门,往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邹氏瞥一眼身旁的许湛,见他隐隐有几分恼怒之色,便出言劝道:“你可别为了这两人伤心,左右都是苏氏那贱人的错,若不是他蓄意勾引了慎之,慎之怎么瞧得上她?”
徐怀安到底是邹氏自小看着长大的儿郎,也不愿将话说的太难听,只好将一切的罪由都撇到了苏婉宁身上。
她也不知徐怀安与许湛之间出了何事,只知这两人因为苏婉宁的缘故不再来往。
“母亲先忙着吧,儿子退下了。”一提到徐怀安,许湛就连答话的力气都没了,撂下这话后他便离开了邹氏的院落。
今日邹氏将许湛唤来,是为了让他择一择贵女的画像,选个合心意的女子,她好上门去提亲。
谁曾想外头竟传来了徐怀安与苏婉宁定亲的风声,害得许湛没了闲心逸致去择选佳妇。
邹氏气恼无比,又咒骂了几句苏婉宁。
“就这么一个二嫁过的妇人,肚子里还死过人,即便是嫁去了梁国公府又如何?那些闲言碎语就能压死她了。”
邹氏实在是气不过,便愤然地对身旁的婢女们说:“去把狗婆子唤来,我有些事要吩咐她。”
*
除了镇国公府,公主府内也是一派乱糟糟的景象。
玉华公主又哭又闹了大半宿,就是不敢相信徐怀安会与苏婉宁定下了亲事。明明那一日父皇已答应了她的请求,却迟迟没有为她和徐怀安赐婚。
不赐婚就算了,怎么徐怀安还以雷霆般的速度与苏婉宁定下了亲事?
玉华公主大闹不止,哭得双眼红肿不已,这便要进宫去寻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姑姑们死死地拦住了她,苦口婆心地劝:“公主三思而后行啊,您这一闹丢的是皇室的颜面,哪怕陛下再疼爱你,也是会动怒的。”
姑姑看着玉华公主泪流不止的模样,心里也酸楚不已,只道:“公主何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呢?徐世子摆明了是不喜欢您,他根本不把您当一回事,您又何必几次三番地将自己的脸皮凑到他身前让他轻贱呢?”
这些话姑姑们已压抑在心口许久,如今见玉华公主因徐怀安的婚讯而丢了体统与尊严,这才不管不顾地说出了口。
姑姑们都是自小伺候玉华公主的忠仆,即便玉华公主性子有几分跋扈,却也不会好坏不分到因此责骂这几个姑姑,
她只是愣在原地仓惶地落泪,因为姑姑们们残忍得触及真相的话语,因为徐怀安的冷漠无情。
闹了许久,宫里的贵妃娘娘特地派了个姑姑来公主府监督着玉华公主,任凭玉华公主在闺房里怎么砸器具泄愤,那姑姑连眼皮都不眨,只有一条诫令:“娘娘说了,不让公主出门。”
以玉华公主冲动的个性,这一出门多半是要去寻徐怀安,要么就是去苏家大闹一场,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丢尽皇室的颜面,惹得崇珍帝不喜。
“娘娘还说了,公主正是大好芳华,想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实在不必吊在徐世子这一棵树上。”
那姑姑铁面无私,无论玉华公主如何恳求与发怒,她都不肯松口。
是以,这些时日的苏婉宁耳畔很是清净。
徐怀安时不时地借着来向苏其正请教字画的名义来苏府瞧她两眼,两人在内花园里闲逛时说几句话,便就此作散。
时光漫漫,悄然来到四月之后。
如今婚期将近,苏其正与宗氏忙的脚不沾地,纳采、问名、纳吉、纳徵等琐事要想办的漂漂亮亮的,可要付出不少心力。
苏婉宁则是待字闺中,除了做些针线活计外等闲不出现在人前。
又等了两个月后,京城里的非议也淡去了不少。
尤其是玉华公主,听闻贵妃娘娘将她许给了母家的侄儿,婚事办的犹如雷霆般迅速,生怕会闹出什么意外来。
至于旁人议论徐怀安觊觎友妻,他心里并不怎么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只是不想别人玷污了苏婉宁的名节。
他在官场上很是顺遂,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除了成亲前,他兴奋地一夜未眠,只想着睡到明日就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迎娶回家。
只是想一想,他的五脏六腑就被热切的欢喜所充斥着。
或许是天意弄人,又或许是那九天宫阙上的人见不得他好过。
成婚前一日,崇珍帝的懿旨下发到梁国公府。
说江南贪墨案疑点重重,朝中不乏有与江南贪官行从过密之人,特派徐怀安去江南彻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第61章 正文完结(上)
天使深夜降临, 梁国公府内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秦氏与二房、三房的婶娘们一起去前厅听旨,徐怀安姗姗来迟,着一身红艳艳的喜服, 突兀又张扬地出现在天使的面前。
那天使是生的面貌肃穆,与人精般的御前总管不同, 他一向只为了替崇珍帝发号施令,施的全是阴损的命令。
譬如今夜,这天使赶在天明时分出现在梁国公府, 又要宣旨让徐怀安即刻去江南彻查贪墨案。
这显然是崇珍帝在为玉华公主出一口恶气, 满京城谁人不知这桩婚事的奇巧与龃龉。
镇国公府已为了此事不再与梁国公府来往, 而梁国公府瞧着也不甚在意,依旧紧锣密鼓地筹办着与苏府的婚事。
如此强硬且执着的作风,一看便知徐怀安是铁了心地要迎娶苏家长女, 这里头必然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况且崇珍帝与徐怀安也打了不少交道,知晓这人瞧着对万事万物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心里淡漠的可怕。
那一日在御书房,若他能痛快地答应迎娶玉华公主,往后他的仕途自然是青云坦荡、更上一层楼,封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偏偏他没有这样做。
崇珍帝睚眦必报, 心里是恼极了徐怀安不给他面子, 隐忍久了只打算在徐怀安与苏氏成婚前给他当头一棒。
况且他早就厌烦了江南那群迂腐又不知变通的老头子,借着徐怀安的手将他们惩治一番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天使代表着崇珍帝的心意, 寥寥几句话就将秦氏逼得面红耳赤。
“明日就是慎之与苏家小姐的婚事, 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让慎之即刻去做的?陛下此举,莫非是要刻意难为我们梁国公府不成?”秦氏的话说到此处, 已是染上了几分不客气。
她是秦大学士膝下的独女,在闺阁时性子也是直爽又泼辣, 嫁来梁国公府后一路顺风顺水,把持着夫家的中馈与命门,养就了这样一身无畏强权的脾性。
天使被她呛了几句,却仍是面不改色地笑答道:“陛下懿旨,梁国公府是要抗旨不尊吗?”
“抗旨不尊”的罪名砸下来,便是梁国公府也担待不起。
眼瞧着秦氏颇为愤怒地要与那天使争辩起来,徐怀安立时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秦氏身前。
夜风狂拂摆舞。
他只着一身墨布单衫,宽大的衣袍在夜色的侵袭下勾出晃然的弧度来。
徐怀安朝那天使一礼,便道:“陛下吩咐,慎之不敢推拒。家母近来身子不适,心绪也有些不宁,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天使不要见怪。”
他将话说的这样体面与谦卑,天使自然也不会与他多计较。寒暄了几句后,天使便离开了梁国公府,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只是派人守在了梁国公府门前的甬道之中。
崇珍帝有令,一定要他们亲眼看着徐怀安踏上前往江南的路途,才能许他们回宫复命。
一墙之隔的梁国公府内。
秦氏怨声载道,纵然她不敢心有不敬,却也在暗地里把崇珍帝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晓这样小肚鸡肠的崇珍帝当初是靠了什么本事坐上帝王之位,在位的这些年也没见他立下多少功绩,脑海里的算计与本事都拿来对付她们这些世家了。
“明日就是你和婉宁大婚的日子了,他非要挑了今夜,让你去江南处理什么贪墨之案,摆明了是在故意刁难你,为他的宝贝日女儿泄愤呢。”秦氏气得胸膛不断上下起伏,出口的话语染着浓浓的愤恨。
要知晓她为了替儿子办好这一场盛大的婚事,可是忙前忙后忙活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她可没睡过几夜整觉,只生怕婚宴的哪一环会出了什么纰漏。
这些时日,她也没少听见外头的流言蜚语。左不过是有人在非议徐怀安觊觎密友之妻,又怀疑他早先便与苏婉宁有了私情,此举可一点都不像个君子所为。
镇国公府里的邹氏还放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来,只说苏婉宁嫁来镇国公府后时常与生的俊俏的小厮眉来眼去,为人处事很是有些水性杨花在,她还在背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勾.引徐怀安。
这才惹得徐怀安与许湛关系破裂。
这些流传着的风言风语主要目的是为了诋毁苏婉宁的名声,可也在暗地里指责着徐怀安的秉性。
秦氏气的不得了,她也懒怠与邹氏多费口舌,便将邹氏放印子钱的消息捅了出去,这两日户部与大理寺的人频繁地去镇国公府询问印子钱一事,已是让邹氏不堪其扰。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秦氏在将了邹氏一军之后,还让人去给她递了信,只说:“若你还要再放出些对慎之和苏氏不利的消息,梁国公府奉陪到底。”
邹氏到底是不敢再闹,便勒令着身边的婆子都闭紧自己的嘴,不要去外头胡言乱语。
这边才消停下来,崇珍帝又闹了起来。
秦氏是心力交瘁,抬眼瞧见夜色中挂满了红灯笼与贴遍了喜字的前厅,只叹息了一声说:“你预备怎么办呢?难道还真要撂下婉宁去江南办案不成?”
贪墨案又不是多么急切的案件,即便是拖上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大事。
徐怀安已沉思了许久,听得秦氏的询问后才露出了几分淡然的笑意,他说:“母亲放心,儿子已想到了法子脱身。”
早在他推拒了与玉华公主婚事的那一日起,他便仿佛预见到了今日的窘境。以他对崇珍帝的了解,早已猜到了他会想方设法地折腾自己。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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