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良“啊”一声,他打心底不愿意,不高兴道:“我不能去吗?”
“路上太冷了,另一方面,有你在家我放心些,咱家里还有猪羊骆驼和十来只鸡,交给别人都不如交给你放心。”拐进十七屯,隋玉没再说话。
“砰砰”两声,隋玉小声喊门:“婶子,是我,隋玉。”
佟花儿听到她的声音腿脚一软,要不是老牛叔扶她一把,她要栽地上去。
“做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老牛叔垮脸,他走过去开门,粗声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有事托你帮忙。”隋玉拉着隋良走进院子,闲聊道:“你们没去跳傩舞?”
“冷飕飕的,我们在家烤火。”老牛叔跟着走到檐下,问:“要说什么事?你一来差点把你婶子吓死。”
隋玉看佟花儿一眼,笑着说:“怎么会被我吓到?我过来又不是坏事。”
佟花儿闻言如枯死的老木又发新叶一般活了过来,她有了精神气,脸上也涌上血色,腿脚仍然有些发抖,心却是不慌了。
“进屋坐吧,屋里暖和些。”她招呼道。
“不进去了,我说了就走。是这样的,我明天想回酒泉老家一趟,家里的猪羊骆驼和鸡群想托你们帮忙喂几天,还有良哥儿,他这几天自带粮食过来跟你们吃饭。”隋玉吐露目的,“我最晚会在正月十五回来,顶多离开半个月。”
“怎么突然要回你婆家?”老牛叔纳闷。
隋玉笑笑,说:“给我公婆拜年嘛。”
老牛叔有些不信,“赵西平之前回去你怎么没跟去?”
“那时候是不想去,现在又想去了,嫁过来过三个年了,一次都没去婆家拜过年,越想越不甘心。”隋玉满口胡扯,“我明天回去,到时候跟赵西平一起回来。”
老牛叔不想探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一个女人出远门,大冷的天,路上又没人,不安全吧?”佟花儿担忧,“要不别去了,明年过年再去也不耽误什么。”
“路上有走亲戚的,而且我骑的有骆驼,还会射箭,不会出什么事。”隋玉坚持,她托着隋良的脑袋,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劳你们费心照顾他,喂养牲畜的东西他都知道在哪儿放着。”
隋良没反抗,算是应下她的话。
老牛叔跟佟花儿没再说什么。
“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走,就不再过来了。”隋玉说。
佟花点头,送隋玉出门的时候,她突然问:“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一切都好,别乱想。”隋玉跨出门,牵着隋良往回走。
这次她的口风很紧,离家真正的缘由谁都没说,就连隋良也不知道。过后佟花儿问起时,隋良一问三不知,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只当是隋玉想赵西平了,大老远要回婆家找人。
隋玉孤身牵着骆驼出城,她挎着弓箭,身披狼皮,头戴皮帽,用布巾裹着脸,跟随出城访亲的队伍一起往东走。
赵西平跟赵小米年前骑走了两头大骆驼,隋玉这次出门代步的是一岁半的小骆驼,这是一人一驼头一次出远门,怕骆驼累垮,跑大半个时辰,隋玉就下来牵着骆驼走走,她活动活动冻僵的腿脚,骆驼嚼些枯草跟着歇歇。
敦煌的城墙早已模糊,越往东行,荒野上的人烟越少,漫漫荒漠,奇形怪状的土墩和石头矗立在了无生机的大地上。
骆驼歇过劲,隋玉拍拍它,它四蹄一弯,熟练地跪伏在地上。
隋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展开,骆驼探着脖子舔口盐,在人骑上背之后,它起身奔跑。
走走停停,傍晚时,隋玉牵着骆驼走进附近的村落投宿。她在骆驼背上冻了一天,戴着肥厚的皮帽,身形又臃肿,早就狼狈不堪,只有在出声时才能看出是个女人。再碍于她挎着的弓箭,弓和箭都有磨损的痕迹,村里倒是没人因为她是个孤身女子就打歪主意。
隋玉提着心睡了一夜,天明付过房钱就牵着骆驼离开。
如此行走六天,隋玉骑着骆驼走到酒泉,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在城外拐道,一路打听,在正月初六的傍晚走进赵西平的老家。
此时赵家正在炒米,为赵西平和赵小米离家准备干粮。大米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五个小孩围堵在灶房门外,伸着脖子等着吃香喷喷的炒米。
“娘,你腌的酸菜给我带两坛走。”赵西平从屋里走出来,正准备进柴房,他听到墙外有蹄声。
隋玉在外听到他的声音加快脚步,看来她没记错,就是这家。
大门开着,隋玉径直牵着骆驼进去,一眼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男人,她眉眼一弯,出声说:“来客了,还不快来迎接。”
赵西平惊得瞪大眼,他紧紧盯着包裹严实的人,反复打量。
进门的骆驼冲他叫一声,赵西平这才挪开视线看向骆驼,认出是自家的骆驼,他大步走过去,走了两步变成跑,过去一把抱住人。
“不担心抱错媳妇?”隋玉笑出声。
赵西平拍她一下,又走出去往外看,“你一个过来的?”
“嗯,良哥儿在家没过来。”
“谁来了?”赵母从厢房里出来。
隋玉取下皮帽,笑着说:“娘,是你三儿媳回来了。”
赵西平将骆驼牵进圈里,走过来拉她往灶房走,说:“先进来烤烤火,你怎么来了?冻的不轻吧?我们打算明天就回去的。”
这下一家老小都涌进灶房,赵大嫂用炉子上的热水冲一碗炒米递过去,借着火光,她多瞧隋玉几眼,小姑子没说谎话,她这个三弟妹长得俏,难怪老三一心扑她身上。
“年前没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赵母问。
“在家无聊,我出来走走。”隋玉捧着碗看向其他人,说:“一时冲动就过来了,爹娘兄嫂别见怪。”
赵西平不信,问:“不是家里出事了?”
“家里好好的。”隋玉摇头,“不欢迎我回来吗?”
这让其他人怎么说?赵小米出声说:“才不会,家里人都念着你,爹娘在外面已经把你夸出花了,你明儿出去问问,看谁不知道我有个俏丽又能干的三嫂。”
赵母咳嗽一声,她悄悄掐这丫头一下,含糊说:“回来就回来吧,老大家的,你去抓只鸡,晚上炖一锅。”
“我就喜欢吃鸡肉,谢谢娘。”隋玉甜甜一笑。
赵母看着她的脸说不出难听的话,想到已经脱奴籍了,老三一家的日子也起来了,她不再介怀过去的事,勉强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赵大嫂出去抓鸡带走了五个小孩,赵父跟赵大哥和赵二哥也跟着出去,拥挤的灶房一下子宽敞。
赵小米还想说话,赵二嫂将她扯了出去,这下灶房里只剩赵西平和隋玉。
隋玉喝一口泡发的炒米,不好喝,她递给男人,说:“你帮我喝了。”
“不饿?”
“饿,不过我等着喝鸡汤。”隋玉往外看一下,她脱下鞋用灶火烤脚。
赵西平放下碗,他过去关上灶门,蹲过来脱下隋玉的足袜,脚掌连着腿杆冷冰冰的,脚趾冻得红肿,冻疮又发了。
“你在搞什么?天一冷我就给你又揉又抹,细心照顾了一冬,今年可没长冻疮吧,我一走,你又给弄成这样子。”赵西平绷着脸看她,“你过来做什么?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过来看看你在老家有没有再养个媳妇。”隋玉不正经道。
男人手上用力,“啪”的一下朝她脚背上打过去。
隋玉疼得呲牙咧嘴,她还手拧过去,“疼死我了。”
“冻死都不怕还怕疼死?”赵西平瞪她一眼,他捞起一只脚塞肚子上,手捂着另一只脚给她搓。
隋玉挣脱开,说:“算了,待会儿有人进来。”
赵西平心想也是,他给她套上足袜穿上鞋,见锅里添的水烧冒烟了,他开门出去拿盆,说:“你泡个脚坐床上捂着,大过年的,别再冻病了。”
他这么一说,赵母心里虽然犯嘀咕,到底没说什么。
进屋关上门,赵西平也不打算出去了,他让隋玉脱下裤子,让她站盆里用热水搓搓腿,腿脚热了身上才不冷。
“这下能说了?你过来做什么?”他又问一遍。
隋玉不再隐瞒,她将年前发现的事一一说给他听,“在枯水期运送粮草,我估摸着不等开春就要爆发战事,也有可能不出正月就要行军。”
赵西平捻了捻手指,他想起去年的乌孙之行,具体事由他不清楚,但模糊听过几句,应该是跟匈奴有关,如果要发动战事,很可能就是再次跟匈奴开战。
不可自抑的,他叹一声,才安稳几年啊,又要乱了。
“我很快就会回去,你不该来的,战事就战事,我们就是听令的小卒,几时发动战争那是皇帝老爷操心的事。”说回眼前,赵西平拿过擦脚布给她擦腿上的水,说:“带骆驼油了?我给你搓一搓。”
隋玉欲言又止,心里的念头太过自私,她没能说出口。
夜色暗了下来,屋里点上油盏,隋玉躺在床上捂出了热乎气,听着屋外老少的说话声,她坐起来穿衣裳。
“三嫂,鸡肉炖好了。”赵小米跑来敲门。
“好,我起来了。”隋玉应声。
赵西平出去给她拿茅鞋,看到几个侄子侄女拿着棍子在院子里追打,他不免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事,这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隋玉急匆匆过来的目的。
如果他家中有事突然要离开,错过军队开拔的日子,那他就不用上战场拼死拼活了。
第112章 中途折返
夜色已深,迟来的晚饭在诱人的肉香里开动,老老少少十四个人,一桌还坐不下,五个小孩各挟三块儿鸡肉,舀一勺鸡汤泡粥,端着碗蹲在灶房吃饭。
“我过来给爹娘兄嫂添麻烦了,路上走的急,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隋玉望向公婆,说:“我有两三年没回来了,明天我跟爹娘去赶集,让我为二老添身新衣尽尽孝心。”
赵母心里一乐,面上却嫌麻烦,说:“我跟你爹不缺衣裳,你挣了钱自己攒着,留着以后养孩子。”
“养孩子跟尽孝心不冲突,我跟西平常年不着家,爹娘的事都是兄嫂在操心,这方面我们不如他们,只能在钱财上表表心意。”
这一番话让赵家几口人心里都舒坦,赵大嫂跟赵二嫂心里积攒的不满消了大半,都是儿子儿媳,他们年年在家累死累活还受婆婆的气,老三一家一年难回一次,每次回来不是吃就是拿,谁能服气。
“那也行。”赵母终于绷不住笑,她摸摸袖子上的补丁,说:“我有两三年没添新衣裳了,家里的猴崽子太多,有好的净想着他们。”
隋玉微微一笑,说:“往后我跟西平负责给爹娘买衣鞋。”
赵母越发满意,她用勺子在盆里翻了翻,奈何鸡肉剁得太碎,光线又暗,她找不到鸡腿。
“老三,给你媳妇儿多挟几块肉,多俊俏的脸蛋,可别再瘦了。”赵母看着隋玉,说:“你瘦了不好看,长胖了有福相。”
赵大嫂翻个白眼,谁胖了会不好看?她胖了也有福相。
赵二嫂朝隋玉觑几眼,心想这人幸好不在老家,不然依她这张嘴,早晚将老婆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跟大嫂越发吃亏。
一顿饭吃完,隋玉收拾碗筷去洗碗,毕竟她没做饭。
赵西平蹲在炉子旁烧火,赵小米走过来问:“三哥,我们明天还走吗?”
“晚两天吧,我今天刚来。”隋玉出声。
赵小米“噢”一声,“那我们初八还是初九走?晚回去一天,铺子里的生意就多耽误一天。”
“你一个当伙计的比当老板的还操心。”赵大嫂打趣一句。
隋玉看向赵西平,商量道:“初八的早上走吧。”
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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