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仙道的规矩,我不能滥杀凡人。
可在那张火色的狐皮面前,哪还有什么规矩,又哪还有所谓的仙道。
赶尽杀绝之前,我捉住那吓破了胆的胥役,逼问他狐皮的来处。
他如实招了,那是他从路上盘剥来的。经过荒山里一个叫黑村的地方,看见村民家里放着这宝贝,便仗势欺人抢了来。
我一挥手灭了口,走出沉寂无声的府邸,出城直奔往荒山深处。
可当我寻到黑村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村子不知招致了什么鬼祟,所有男女老少都惨遭屠杀。尸堆成山,血流成河,更被鬼火烧得面目全非,气息里交织着浓烈的焦糊、血腥与阴煞气。
我还不及追查更多的线索,便从这漫天的血腥气里,嗅到一丝独特的灵息。
……这又是阿夭的气息。
但不一样,这股灵息并不是纯粹的灵息,一边伴着凡人的阳气,一边伴着厉鬼的阴气。三道气息凝成一股,互为鼎足之势。
我辨出来了——
这是天谴咒。
天谴咒乃是仙、人、鬼三方共结为契,从这气息的强弱来推断,这鬼是千年难遇的厉鬼,这人也是世间罕有的奇人,至于这仙,就是阿夭了。
一仙,一人,一鬼,都是三界中的极品。三者结成天谴咒的效力,可想而知。
以我八百年的修为,在仙道里也不算小辈,却从未见过这么强大的天谴咒。
可是这道天谴咒,究竟是怎么结下的,那人是何人,鬼又是何鬼,阿夭的死因又到底是什么?
……
我怀着悲痛和疑虑,跟随这气息追到村后的深山,不知会追到怎样一个答案。
答案也许没追到。
……却追到一个孩子。
第117章 出塞(四)
“孩子?”听到这里,萧凰几乎已能猜出,她口中的“孩子”是谁了。
白狐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那是个刚出生的女婴,掉在山崖底下,浑身是血,哭得嗓子都哑了。一旁躺着她的生母,是那昏死过去的傻姑娘。
虽说是生母,但这婴儿并不是傻姑娘的血脉。
我看得出,这婴儿阴气很重。
——她是个鬼胎。
所谓鬼胎,和寻常的魂魄转生不一样。她死后没走奈何桥,没喝孟婆汤,更没进酆都城,直接借着傻姑娘的肚子转世回阳。
鬼胎从一降生就违逆天道阴阳,是以命格大凶,注定了难得善终。若不是有这天谴咒强行续命,这婴儿早从落地时,就已经夭折了。
我抱起那孩子,从她背上的天谴咒,读出阿夭定下的条约,是“禁止伤人害命”。
可偏偏这鬼胎一降生时,就带走了黑村八百六十一条人命。
这八百六十一条血债,押了她一辈子来还。什么时候还干净了,什么时候才能重入轮回。
……除了这些,我再也读不出别的了。
我抱着婴儿返回黑村,又搜寻了一番,却再难找见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得不说,这鬼祟的手段既凶狠,又高明,村里八百六十一具尸首,竟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拜问过附近的仙家神明,都说那鬼煞来路成疑,且深不可测,寻常的仙家根本就镇不住它。除此之外,他们也难知就里。
跋山涉水问了一圈,我几乎一无所获。
……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这个婴儿了。
我将她抱回桃谷,收为弟子。
她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桃谷第六百四十八位门人。
我给她起了名字。
——她叫子夜。
一听这名字,温苓和十四霜都忍不住偷觑萧凰。
但萧凰一副无关所谓的脸色,只当是听见一个素昧平生的路人。
我本想等这孩子长大一些,问问她前世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鬼胎转世。
可奇怪的是,她就像个普通的孩童一样懵懂无知,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照常理,鬼胎没喝孟婆汤,本不该忘掉上辈子的记忆。
除非,她是被那鬼东西做了什么手脚。
起初我也不死心,但我教了她心法,与她尝试过出马,也互通过灵识。除了一些个……嗯,模糊不清的碎片,她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仙尊,那这鬼胎……”萧凰忍不住想问,既然连灵识里都忘了个干净,子夜又怎会对她说“想起来了”?她到底是真想起来了,还是……
但转念一想,她忘了又怎样,想起又怎样,是真心抑或谎言,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了?
她不想再问这一茬,改口道:“那这十七年来,您找到真凶了么?”
白狐蹙起了眉头。
很难。
黑村八百六十一人被斩草除根,连魂魄都被吸干了,哪怕直下鬼门关,也问不到一个亲历过的往生者。
子夜这孩子什么都不记得,傻姑娘更是受了惊吓,除了“女鬼”、“红的”断断续续几个字,也吐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这些还算不了什么。
最令我费解的,是阿夭托梦给我的遗言。
她明明可以说出真凶是谁,可她只是告诫我——“再也别过问凡间事了。”
我想不明白,阿夭为什么不肯让我去报仇,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天谴咒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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