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仆人立即搬来一把椅子,顾昀然目光扫视一圈后,坐了下去。
他抬手拿起茶壶,为几位姑娘斟茶,轮到卫含章时,也并无半点不自在,最后才为自己满上,忽然说了句突兀的话。
他道:“田家酒楼的女儿红,味道如何?”
江知棋和江知雪有些不明所以,卫含章却听的神情一怔。
早几年,田家酒楼在徐州城大有名气,尤其是一手独家秘制的女儿红声名远扬,后面听说是酒楼走水,损失惨重,老掌柜心灰意冷之下,带着家小回乡养老。
田家酒楼之名也渐渐被人忘却。
顾昀然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曹家园子里的那坛子女儿红,就是他当年在田家酒楼买来的。
当时她受曹心柔相邀去曹家别院小聚,路过田家酒楼,见里头宾客云集,酒香四溢,便随口同顾昀然提了一嘴,隔日这人就带了两坛子酒来寻她。
其中一坛被两人分着喝了,另外一坛,顾昀然挖坑,她填土给埋在了曹家院子里。
说起来,他们年少无知时,干了许多这样的事,到哪里都爱埋个东西,刻个记号,约定好日后再来故地重游。
想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卫含章心中五味杂陈,掀眸瞧他一眼,道:“你不是喝过吗?”
他们两个躲起来喝了足足一坛,那年她才十二岁,他也才十四。
顾昀然道:“没喝过在地里埋了三年的。”
“……那我也没喝过,”卫含章道:“酒我没拿回来,不知道被谁喝了。”
他们若无旁人的交流起来,让江知棋姐妹二人都有些插不上话。
卫含章内心十分坦荡,并不觉得自己跟顾昀然有什么好尴尬避讳的。
不过,想到那位小肚鸡肠,酿醋成瘾的太子殿下,她还是收敛了,并没有多说。
顾昀然瞧出她的冷淡,便低头饮茶,也不再答话了。
气氛再度陷入僵硬,好在没一会儿,有仆从匆匆而来,行至近前时,禀告道:“顾公子,您府上来人喊您回去,说是……说是您夫人……”
处置齐玉筱的圣旨昨日已下,这会儿哪怕仆人说的含糊,场中众人也都明白了其含义。
卫含章瞳孔微微放大,没想到萧伯谦下手这般快,昨日皇上还为了这事召她入宫问询,今天齐玉筱竟然就已经死了。
她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顾昀然,正巧对方也看着她,两人视线对上的下一瞬,他移开目光,站起身道:“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
等人匆匆走远,庭院中静默了会儿,江知雪忽然道:“殿下对冉冉当真用情极深,嫡亲的外甥女,说赐死就赐死,半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留。”
甚至行事更加果断,就像怕皇上被长乐公主求的心软似得。
卫含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她对齐玉筱的记忆还留在齐国公府的及笄宴上。
那是一位嚣张跋扈,万千宠爱的娇娇贵女,整个京城没有谁比她尊贵了,哪怕是王府出身的宗室郡主也有所不如。
她及笄那日,京城各大世家登门庆贺,嫡亲舅舅的太子殿下派人送上九节鞭,在场闺秀无不羡慕,包括卫含章自己,当时不也羡慕人家有个好舅舅吗…
结果现在,就是那位众人艳羡的好舅舅,亲手要了她的命。
谁能不叹一句世事无常。
连卫含章都有丝不真实感,就算昨日亲耳听见萧伯谦的态度,她也总觉得齐玉筱不会就这么轻易被赐死的。
她怔怔的坐着,直到江知琴回来,才恍然回神。
江知棋向自家嫡姐身后看了看,问:“……那人呢?”
江知琴神情恬静,坐下答道:“自然是走了。”
“当真?”江知琴欣慰极了,大松口气道:“我真担心阿姐你三言两语就被他哄回去了。”
江知雪夜面露欣慰:“就该折腾他几次,叫他涨涨记性,知道咱们家闺女也不是他想要便要,不要便休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见姐妹几人都看着自己,江知琴微微笑道:“我可没打算再跟他回去,守着那片四方院过日子。”
卫含章一愣:“我瞧你愿意同他说话,还当……”
“他既然找上门来,我总得给他一个答复。”
江知琴道:“被休回家后,我便知道嫁人生子不该是女子唯一的宿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怪他为了家族舍弃我,但我也决计不会原谅他。”
“被人作践一次已经是我无能,若不吸取教训,再给对方作践自己的机会,那便是无知了。”
第230章
她虽是一柔弱女子,却也是熟读诗书,懂得自尊自爱,懂得礼义廉耻的。
便是再爱一个人,也不该没了自我,既被人弃之如敝履,那她便也该将人弃之如敝履。
赵俊生不该看轻她,仗着她的爱意,试图拿捏她。
她的傲骨已经被击碎过一次,残存下来的那些,时时刻刻提醒她,绝不能回头了。
一旦回头,那她受的这些苦难又算什么?
赵俊生不懂,在母族出事后,收到他亲笔写下的那封休书,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天崩地裂。
那种绝望,她此生都不可能对此释怀的。
江知琴说话时,明明语气不急不缓,云淡风轻,却叫几人听的心头微颤。
第2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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