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看错了,现在才发现这是一条毒蛇。”
楚明昭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死蛇,困惑道:“这不是一条颈棱蛇么?我记得颈棱蛇是无毒的。”
裴玑直摇头:“不不,这是一条剧毒的土公蛇,土公蛇外表与颈棱蛇极为相似,我刚才就看错了,现在仔细一瞧才发现。”
楚明昭迷茫地眨眨眼,一时也被他说得有些拿不准,但她想想到嘴边的蛇羹,仍旧不死心:“可我听说毒蛇也可以吃,只要去掉头和内脏就可以了。”
“那是谣传,”裴玑叹口气,耐心地给她分析,“你想,毒蛇平日咽涎水时得把毒液吞下去吧?那毒液就进入它身体了对吧?所以它的身体也是有毒的吧?”
楚明昭有点懵,蛇有口水?
她原本对自己的想法十分笃定,但眼下听了裴玑这一套道理,倒有些委决不下。
楚明昭挣扎一番,末了只好不甘不愿地道:“那好吧,保险起见……不吃为好。”
裴玑一笑,点头道:“这就对了,姑娘快回吧。”
何随自竹林出来时,就瞧见世子脚边躺着一条死蛇。何随微讶,忙问道:“世子您没被蛇咬吧?”
“没有。”
何随瞧了瞧地上的蛇,松了口气:“这好像是条毒蛇,幸好世子出手快。”
裴玑摆手道:“那是颈棱蛇,长得像毒蛇而已,其实没毒。”
何随笑道:“那臣就将它拎回去了,蛇可浑身是宝,这蛇又没毒,肉还能炖了吃。”
裴玑哼道:“毒蛇也能吃。”又看向何随,“这么快就查好了?”
“臣是来禀告世子另一桩事的,”何随躬身道,“肃王抵京了。”
裴玑眸光一转:“皇叔来了?”
“是,肃王带的人马也不多。”
裴玑略一思忖,站起身拍了拍何随:“走吧,我要去迎迎皇叔。”
何随忍笑道:“是。肃王也许久未见过世子了,世子是该去见一见。”
楚明昭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回忆起适才在信国公园的情形,面色微沉。进桃林时,苏氏跟她说她的丫鬟不识得路,带在身边说话又不便,让她将巧云和玉簪留在外头。她当时没有想太多,反正她是跟着苏氏她们一起的,能出什么事。却不曾想范循会在她出去时撇下众人跑去堵她。
她如今细细思量起来,忽然想,苏氏的举动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虽然她觉得她这表姑是个聪明人,不会帮着儿子办这种事,但心中仍旧有点梗。看来她以后与苏氏打交道也要多长个心眼。
楚明昭到侯府门口时,刚踩着矮凳下来,就瞧见门外停着一辆眼生的马车。
都这个时辰了,家中还有来客?
楚明昭心里揣着疑惑,路过楚慎的院子时,竟看到自己的两个丫鬟水芝和木槿守在外头。
两个丫头一看见她就上来行了礼,低声道:“姑娘先随奴婢回玉映苑。”玉映苑是楚明昭的院子。
楚明昭不解道:“父亲在会客么?来了贵客?”
木槿支支吾吾道:“侯爷确实……确实正在见客……”
水芝抢过话头:“姑娘想也乏了,奴婢已吩咐她们备了热水,姑娘先回去沐浴一番散散乏。”
楚明昭笑道:“晚饭备下了么?我可还没吃晚饭。”
水芝忙道:“算着姑娘快回了,都备着呢。”
楚明昭点点头,正要提步回玉映苑,又见木槿垂着头,神色怪异,想起她刚才说话吞吐其词,不由奇道:“木槿这是怎么了?”
水芝暗瞪了木槿一眼,旋朝楚明昭笑道:“姑娘不必理会她,她就是这怯怯乔乔的性子。”
楚明昭顿生疑窦,觉着她们似乎是有意瞒着她什么,正欲追问,就听一阵争执声由远及近自里头传来。
水芝忙道:“姑娘快先随奴婢回吧。”
楚明昭已然辨出了是谁在里面,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巧云与玉簪对望一眼,见水芝打眼色,也忙劝道:“姑娘先回玉映苑吧。”
正此时,里面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楚明昭抬脚要进去,却被几个丫鬟死死拉住。
姜融走至院门口时,一抬头看见楚明昭,愣了一愣,随即尴尬地喊了声“楚姑娘”,极不自然地打恭见礼。
院内,赵氏被广德侯拽着往外走,但她不肯走,与广德侯拉扯间又回头冲顾氏冷笑道:“你女儿不嫁,我们还不想娶呢!你去扫听扫听,这满京里哪个不说我们融哥儿乖巧孝顺?倒是哪里配不上你女儿了!我家那也是人面儿上行的,由得你们挑拣!”
广德侯急道:“别说了!快跟我回去!”
赵氏使蛮力一把甩开他,怒道:“我虽不是那束头巾的男子汉,却是个叮叮当当响的婆娘!不似你这个腲脓血的!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我头先怎么与你说的?西平侯这样的人家不能结亲,你偏不听!如今倒好,你一片好心被人家当了驴肝肺!”
顾氏的脸色十分难看,但被楚慎按着也不好发作。
楚慎与广德侯是同年又是同僚,交情匪浅,如今瞧见这般境况,也是左右为难。他先劝了夫人莫要动气,回身想打个圆场将广德侯夫妇送走,但赵氏余怒未消,张口就道:“丢下一块瓦砖,一个个也要着地!你倒说说,我家融哥儿怎么就配不上你们姐儿了?”
广德侯头上直冒汗,转头忙跟楚慎赔礼,直道不必理会他夫人的无理取闹。
楚慎朝广德侯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旋叹息一声,对赵氏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从未说令郎配不上小女,我们有我们的考量,侯夫人何必定要论个长段。”
赵氏冷冷一笑:“说得好听,还不是嫌我家融哥儿还没领着差事!我实与你说,我们融哥儿将来是要袭爵的,不在乎那丁点儿俸禄,寻个闲差挂个名也是一样,只我家侯爷定要他去历练历练,这才一直挑着,你们可休要以为是我们融哥儿找不着差事!”
楚慎叹道:“我们确实没这个意思。”
广德侯眼下羞愧已极,一头拽住赵氏,一头与楚慎夫妇道歉作辞,回头就硬拖着赵氏往外走。
赵氏一路上嘴里不停,推拽间走至院门口时,一眼就看到儿子还在往楚明昭那边看,当下心头火起,一把扯住儿子:“看什么看,走!”又不屑地瞥了楚明昭一眼。
姜融被母亲往外揪时又回头看了楚明昭一眼,结果被母亲打了一下,骂了句“没出息”。姜融不敢违拗母亲,只好低着头跟在后头。
赵氏犹自不甘,一面被丈夫拉着往外走一面故意拔高声音道:“他们当这西平侯府还是从前那样呢,如今谁对着他家不是能避就避,也就是我家看他女儿嫁不出去,看在多年情分的面儿上好心来议亲,他们竟还不领情!倒好似我们多想与他们做亲似的!”
顾氏气得脸色铁青,要冲上去跟赵氏理论,却硬是被楚慎拦了下来。这空当,就又听得赵氏阴阳怪气的声音远远传来:“忖着自家姑娘有几分颜色就想嫁神仙不成,那脸蛋能当饭吃是怎样!我倒要瞧瞧他们能寻个什么好女婿!”
顾氏推开楚慎拽着她的手,恼道:“你听听她说的这都什么话!素来只闻广德侯夫人强势,却不想竟是这般蛮横无礼!幸好没与她做亲家。”又想起这些全被女儿瞧见了,回头就冲几个丫鬟道,“特意让你们守在外头领小姐回玉映苑去,你们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
“不怨她们,”一直沉默的楚明昭开言道,“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说话间看向母亲,“娘,今日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氏长叹一声:“你父亲去广德侯府推掉这门亲事时,那侯夫人不在府上,回来听说后便恼了,直奔咱们家来理论。广德侯闻讯赶来,但他那夫人强势惯了,他哪里弹压得住,这便闹将起来了。”
“昭昭别往心里去,莫听那广德侯夫人噀嘴,”楚慎拍了拍女儿的背,“她不过是心中不忿,觉着损了颜面而已——昭昭累了这一日也饿了吧?快回去用饭吧。”
楚明昭抿了抿唇,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我白白牵累爹娘受了这等气。”
楚慎笑着道:“不碍事,没有为着两家情面硬是嫁过去的道理。莫说昭昭不想嫁,我其实也不中意姜融。”
楚明昭见着父亲这般言辞,忍不住问道:“那爹爹中意的女婿人选是谁?”
顾氏嗔瞪她一眼:“姑娘家家的,哪有这样问的?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顾氏虽则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也拿不准丈夫是否又看好了人,等回到正堂时,便憋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侯爷真的又瞧好了一家?”
楚慎坐下喝了口茶,踟蹰着道:“确实。但只怕……只怕夫人不同意。”
顾氏笑道:“那侯爷倒说来听听。”
“我想招文伦做半子。”
顾氏惊道:“魏文伦?!”
作者有话要说: 蛇:码的,智障!我就是路过而已!
半子是女婿的别称。
别听世子忽悠,毒蛇也可以食用,去掉头和内脏就行了。只是我对于蠕动类的动物都有阴影,看到就觉得头皮发麻……
以后还是晚上更文好了= =
☆、第九章
肃王裴鼎从象辂下来时,望着眼前的十王府,又扫量了四周,长长叹口气。
因除太子之外的皇子都要封王就藩,每人建一府过于靡费,周太宗便命人建造了十王府,以之作为未成年的皇子们就藩前的临时集体住所。但是如今楚圭只楚怀和一个儿子,没有封王的皇子,这十王府就空置下来,如今正好给来京的藩王们作临时的下榻处。
裴鼎刚叹罢,一抬头就瞧见门首凭空多出个人来。待看清那人面容时,裴鼎立时便吓了一跳,当下以袖遮面,转头低声问身边的刘长史:“他何时站那儿的?刚才还没有啊。”
刘长史伸头往门首一望,揉了揉眼:“似乎……似乎就是刚刚……”
“废话!”裴鼎低斥一声,想起门首立着的人,脑门上便冒出了汗。
裴鼎一时无法,只得拿袖子把半边脸都挡得严严实实,低着头急急走至门口,几乎是逃命一样往里冲。
裴玑一见裴鼎走过来便笑着喊了一声“皇叔”,然而裴鼎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裴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裴鼎的手臂,一面往下拉他挡脸的衣袖,一面笑道:“皇叔别躲,皇叔没认出我么?是我啊,我是阿玑啊。”
裴鼎咬牙暗道,就是认出是你才要赶紧跑!
见实在躲不过,裴鼎索性拿下袖子,沉叹一声:“阿玑何时来的?”
“来了两三日了,”裴玑转到裴鼎面前,“我是特地来迎候皇叔的。”说话间便是一笑,“许久没见皇叔了,甚为想念,待会儿我与皇叔作杯洗尘如何?”
裴鼎心道怪道我这几日右眼皮总跳,原来是被你惦记的!
“不必了,我这一路过来也乏了,阿玑先回吧。”裴鼎抹了把汗,说着便着急走。
“那皇叔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拜访皇叔,”裴玑嘴上这样说,手上却仍旧抓着裴鼎不放。他见裴鼎只是叹气却一直不应承,又遗憾道,“只是我与皇叔住得有些远了,来往略有不便。我看皇叔唉声叹气的,是否也有此忧虑?要不我去请旨,让他们把我调到皇叔间壁吧?”
裴鼎闻言猛地打了个激灵,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阿玑想来找我随时都可以,阿玑若嫌远我便去找阿玑,如此可好?”
裴鼎几乎是面带讨好地与裴玑打商量,心中却咬牙切齿地想,你小子住我隔壁我还活不活了!
“诶,皇叔是长辈,哪有来找我这个小辈的道理,还是我去找皇叔的好,”裴玑仔仔细细地帮裴鼎整了整被他抓皱的衣袖,朝裴鼎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来拜会皇叔。”
裴鼎太阳穴突突直跳,真是倒霉催的,他怎么摊上这么个侄子!
裴玑出来时,正赶上何随来奏事。
“世子,那日跟着楚姑娘的是江阴侯家的马车,车上坐着的是江阴侯的独女宋娇。”
裴玑转头看向何随:“宋娇?那不是楚明婉的小姑子么?”
何随奇道:“您连这个都知道?”
裴玑心道当然,我刚问的。想了想,又问道:“宋娇跟着她作甚?”
“宋娇与楚姑娘不和,许是想看看楚姑娘要去哪里。世子放心,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何随言至此顿了顿,“对了,适才臣回来时听说……听说广德侯夫人去西平侯府上闹事……”
裴玑正欲往回折返,闻言步子一顿,回头道:“怎么回事?”
何随刚要答话,就见一顶轿子自远处徐徐而来。
轿子停下后,自内里走下来一个执事太监。那内监见着裴玑,佯佯行了礼,笑道:“世子,咱家是来传圣上口谕的,圣上命世子明早散朝后往乾清宫去一趟。”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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