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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宁樱心神不宁的摇了摇头,谭慎衍的声音她如何会认不出来?那是陪伴了她很多年的声音啊,他怎么会出现在钦州?明明脑子不听使唤,但之前不明白的地方偏偏想通了,如果说卓娇出远门是有目的的话,必然是和她的亲事有关,卓娇十六岁了,亲事没有着落,心里不着急是假的,尤其,卓娇看宁静芸和自己的亲事都如意,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攀比的心思,就和宁静芸嫌弃苟志的理由一样,周围人都嫁好了,自己若嫁得低了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卓娇好面子,费尽心思想攀个高枝,否则,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不要脸的和谭慎衍说话。
    只是没想到,谭慎衍也在,宁樱几乎可以肯定,和谭慎衍说话的一定是卓娇,这种感觉强烈到让她转身就走,不想上前证实,心里乱糟糟的,毫无头绪。
    石桥两侧有许多叫卖的商贩,银桂兴致勃勃,琳琅满目的商品,价格不高,她有心多转转,奈何宁樱失魂落魄,身形落寞,她不敢驻足询问价格,遗憾的跟在宁樱身后,不闻不问。
    回到客栈的时候,宁成昭和宁静芸已经在了,宁成昭坐在大堂等宁樱,见她脸色不对劲,以为宁樱埋怨自己只顾着宁静芸不顾她,他一脸歉意道,“六妹妹,我……”
    “大哥不用解释,我明白的,河边赛龙舟你们可去看了?”
    宁成昭摇头,宁静芸弱不禁风,看着人多心里就胆怯了三分楚楚可怜的找他,他感兴趣也不敢上前凑热闹,宁静芸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法交差,上下端详着宁樱,问道,“你们去看了,是不是很热闹?隔着一条街,我都听到河边的闹声了。”
    宁樱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想谭慎衍和卓娇的事儿,谭慎衍眼高于头顶,自是瞧不起卓娇的,宁樱不知自己哪儿入了谭慎衍的眼,但谭慎衍绝对不可能喜欢卓娇,仔细想来,那句“十日后再来”也透着古怪,两人真要是有什么,谭慎衍的声音不该这般疏离,方才头昏,此时想来,应该上前瞧个究竟。
    宁静芸起身,视线落在宁樱黝黑的脸上,不乏鄙夷,伸出手,由吴妈妈扶着她,扭了扭脖子,声音倦怠,“大哥,既然六妹妹回来了,我先上楼休息了。”
    宁成昭点头,看着宁静芸上了门,脸上才露出少许愁苦来,“六妹妹,有件事,还得请你帮个忙。”照理说宁成昭是大哥,有些事情是难以启齿的,但他出面诸多不妥,想到宁樱的性子,寻求宁樱帮忙再好不过,往后回到京城,刘菲菲找他闹,他也有个作证的人。
    宁成昭脸上微红,指着后院让宁樱去院子里说话,宁樱收起谭慎衍和卓娇的事儿,跟在宁成昭身后,“大哥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大嫂给的银子还没用完呢。”
    想到刘菲菲的阔绰劲儿,宁成昭好笑,朝走廊瞥了眼,见没人跟着后才道,“夕月那丫鬟,你能否想法子打发了?她若跟着五妹妹去了昆州,怕会起事端。”
    宁樱挑眉,抬头望着宁成昭,那四个丫鬟可是吴妈妈想打发走的人,宁成昭和她说做什么,知会吴妈妈,吴妈妈一定乐意效劳,看宁成昭别过脸,浑身不自在,她眸子转了转,定是夕月做了什么让宁成昭不喜的事儿,刘菲菲温柔可人,两人又成亲没多久,宁成昭眼下没有纳妾的心思,而且,这趟出来,名义是从宁静芸出嫁,回京若传出宁成昭和宁静芸的丫鬟有了什么,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她们的名声就坏了。
    心思龌蹉的人,什么都想得到。
    宁樱点了点头,却也要说个明白,“离开京城时,大嫂放心不下你,你可别闹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回去大嫂还怪我为虎作伥呢,大嫂一生气,往后不给我银子花了。”
    宁成昭哑然失笑,想到刘菲菲生气的模样,他竟然有些期待,但是那点期待不足以他碰夕月,“你和吴妈妈说声,她知道怎么做,这种事,我想着你出面比我出面要好。”
    他毕竟是男子,找吴妈妈说这种事他开不了口,宁静芸穿得招摇,他担心没有眼力的人冲撞宁静芸,亦步亦趋跟着,夕月走在最后,趁着人多往他身上靠,手也不安分,他怕引起宁静芸怀疑,只有忍着,毕竟,宁静芸转身的话,他就只有纳了夕月了,他不会让夕月得逞,只有装作享受的模样,夕月有经验,人潮涌动,更是别有番情趣,他舒服,却不敢任由夕月得逞。
    “大哥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做,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宁樱还要想想谭慎衍和卓娇的事儿,谭慎衍为何来钦州看卓娇,他语气冷淡,人来了却是事实,而且还约好十日后相见,什么事情,值得谭慎衍和卓娇不停见面?
    夜咳的毛病没有好转,反而因着木板不隔音,声音格外刺耳,闻妈妈服侍宁樱喝了茶,小声道,“小姐继续睡,奶娘在呢。”
    私底下,她和吴妈妈说过好多回宁樱夜咳的事儿,吴妈妈担心是中毒后遗症,回京路上,黄氏的病就是咳嗽引起的,最初以为是风寒,其实乃中毒之症,可小太医为宁樱把脉说宁樱脉象正常,她觉得可能是宁樱听着黄氏咳嗽,自己也染上了咳嗽,就跟小孩学走路一样,大人怎么走小孩子怎么学,有驼背的父母,孩子可能好好的,但看父母驼着背,自己不知不觉也跟着学,她倾向于宁樱属于这种。
    旁边屋里,被宁樱咳嗽声闹醒的宁静芸皱了皱眉,问吴妈妈道,“六妹妹到底怎么了,好似常常听到她夜里咳嗽。”
    吴妈妈面色一僵,状似不经意道,“是吗?可能水土不服,回京后就好了。”
    宁静芸之前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却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吴妈妈明显不愿意多说,识趣的没有多问,再躺下,在吴妈妈看不见的地方弯起了嘴角。
    她记得,去南山寺的时候,宁樱夜里也会咳嗽,真要是水土不服,都两年了,怎么可能还没好?
    从钦州离开的谭慎衍回到军营已经是天亮十分了,军营建在山脚,周围的树砍光了,地势平坦,若有敌人进攻,一眼就能发现敌情,韩愈选择在此处驻扎,确实是好地方。
    暗黑色的身影穿过重重守卫,无人敢出手阻拦,且人人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来,看谭慎衍的马进了门,好些人还没回过神,他们都以为,谭慎衍在军营养伤,何时他出去了都不知。
    传到将军耳朵里,他们难逃惩处,想到这个,人人面上露出了叫苦不迭的表情来。
    福盛等在营帐外候着,谭慎衍的马一出现,他立即迎了上去,躬身施礼,心下松了口气,“主子可算回来了,韩家派人来了好几次,怕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韩愈老奸巨猾,可不是察觉到那么简单,福昌平安回京了?”谭慎衍随后把缰绳递给身侧的侍卫,走了两步,便看韩愈在几个副将的拥护下大步走来,冷峻的脸上带着质问,“谭侍郎总算出现了,本将就知谭慎浪心不在军营,你的属下倒是忠实,一口咬定你在里边养伤,什么伤,养了一个多月都没好?”
    谭慎衍面不改色,撩起衣袖,腥红色的刀疤刚长出的新肉,触目惊心,“这个算借口吗?韩将军不会不知这道口子怎么来的吧?”
    韩愈脸色铁青,恶狠狠瞪了眼边上的副将,笑道,“如何不知,都是本将部署不周连累了谭侍郎,还请谭侍郎不要见怪才是。”谭慎衍出身牛犊不怕虎,来军营的第二天就要部署攻打达尔,准备生擒达尔,韩愈和达尔的账多,有时候了解自己的不是亲朋好友,而是敌人,达尔被抓到,韩愈在边关做的事儿也会相应传到京城,韩家就完了,但谭慎衍是皇上派来的,出兵的理由充分,韩愈只能任由他出关,好在谭慎衍和他商讨过对策,他借故不小心改了其中作战方案,本想让谭慎衍吃点苦头,没想到会受重伤。
    这件事瞒着没有上报,不然的话,依着皇上的性子,会立即派兵攻打西蛮,对韩家来说,达尔暂时不能死。
    部署周密,偏生自己身边的副将酒后失言,把真相抖了出来,害他有把柄在谭慎衍身上,不敢硬闯谭慎衍的营帐,这段时间,谭慎衍去了哪儿他毫无所察,谭家效忠的是皇上,韩家能拉拢谭家的话,如虎添翼,自然欣喜,但谭慎衍不仅仅是谭世子,还是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韩愈不敢贸然暗示,一着不慎,赔进去的就是整个韩家。
    谭慎衍周身萦绕着肃杀之气,面色冷峻,“没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福盛,弄点吃的来。”
    福盛点头,小跑着走了。
    回到账内,桌上堆积了厚厚的书信,算着日子,谭慎衍又该往京城送信了,他写去的信,宁樱一封没回,心里有几分不痛快,想着自己哪怕离得远,不管手头有什么事儿,准时半个月写封信,宁樱却不闻不问,拿起纸,犹豫着写什么,想到自己离开京城时宁樱哀怨担忧的眼神,明明想单独和他说说话,却低着头不吱声,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有搭理她。
    他想,她回去该是要气好几天,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想着自己,也算牵挂的一种方式,想到远在京城的宁樱,清冷的脸上有了丝温和。
    收了桌上的信件,挑了几封加急的信件查看,晋州总兵私底下招兵买马,隐隐在为宫里的某位皇子积蓄力量,薛墨去晋州了,会赶在之前除掉总兵,然而不是长久之计,说起来,能信任的人太少了,有的事儿他分.身乏术,还得挑几位可信的人上来。
    福盛端着点心进账,放在旁边的四方桌上,回禀近日军营发生的事儿,韩愈早晚都要来看看,对外没有什么动作,钦州知府来过两回,韩愈没有接见,但是钦州知府送来的银两韩愈全部收了。
    “钦州知府的事儿不用过问,他是贪得多了,心里害怕,想找个靠山,昆州那边怎么样了?”苟志志存高远,上任后做的事儿利国利民,如今在昆州闯出了名堂,再回京,六部任他挑了。
    “苟知府亲自下地干活,疏导水渠,昆州的百姓对他没有之前排斥了,甚至说得上是拥戴,只是,昆州太穷了,苟知府一人怕无力回天。”穷乡僻壤出刁民这话一点不假,苟志初来昆州,县衙的人阳奉阴违,百姓见惯了贪官污吏,排斥官员,县衙被人砸了好几回,修葺的银两都没有,苟志便由着百姓去了,先惩治了城里鱼肉百姓的地主员外,把抄家得来的粮食全分给百姓,说起来不过是为民除害,然而强龙和地头蛇,苟志受了不少委屈,硬是不曾抱怨,如今昆州的风气好多了,城里的偷盗事都少了许多,县衙的捕快是苟志自己提拔起来的,孔武有力,老实憨厚,让百姓对县衙的看法好了很多,不再是一昧的增加赋税。
    谭慎衍淡淡点了点头,“他胸有大志,若他需要帮忙,你派人帮衬一把,京城宁府可有信来?”哪怕知道没有,他仍然想问问。
    “没,罗叔来信说有人偷袭,福昌受了重伤,京城的事情暂时罗叔管着,老侯爷那边瞒不了多久了,让您自己写信和老侯爷说。”福盛站在书案前,躬身回禀道。
    谭慎衍脸上闪过失落,不过一瞬即逝,“罢了,没有就没有吧,她努力了那么久,换我了。”
    感慨完,谭慎衍让福盛研磨,该写的信还得写,否则,宁樱秋后算账,全变成他的不是了。
    谭慎衍无比感激他时刻把宁樱的事情放在心上,后来,若是没有这些信件,他可能和宁樱就分道扬镳了,宁樱骨子里多在意感情,一旦认定他心里无情她转身走得就有多坚决,重来一世,宁樱看似更坚强,实则更脆弱了,经不起信任之人的背叛,尤其是他。
    昆州毗邻钦州,气候差异大不说,入了昆州地界,眼前的景致也变了,早两个时辰还是身处水深火热的炎夏,而如今,却是舒爽微凉的春天,宁樱身上的衣衫薄了,闻妈妈替她罩了件桃红色袄子,马车上的软垫上铺了层软软的褥子,“两个时辰的路程,气候却是截然不同,小姐,您瞧着外边,到处高山环绕,山上能种出多少粮食?难怪昆州穷。”
    的确,山脚有田地,但看栽种的庄稼,明显比不上钦州境内,和蜀州有些地方相同,离水源远,庄稼长势不好,没有法子的事儿。
    晚上歇在驿站,从北南下,驿站的条件越来越差,宁樱习惯了,反而没什么挑剔的地方,比起她们回京受冻的情形,如今好受多了,再艰苦的条件都过去了,这点算什么。
    夕月被吴妈妈打发了,卖到人牙子手里,黄氏问老夫人要四人的卖身契就是为了打发她们,夕月在钦州憋不住了,不怪吴妈妈心狠,只是,杀鸡儆猴,夕花三人更安分了,话也少了许多,吴妈妈想要发落三人更是难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三人如果没有坏心眼,伺候宁静芸不是不可,只看三人怎么选择了。
    明日下午就能到达昆州城内,宁成昭让宁静芸好好休息,“苟志住在衙门,我们不好过去,寻思着找间客栈住下,让他挑个好日子,你们成亲后,我和六妹妹就回京了。”
    在钦州境内不觉得,入了昆州,宁成昭自己都能感受到昆州的贫穷,四季如春,却因着环绕的群山种不出粮食来,说来也怪异,树木和庄稼同样生存,树成了参天大树,而庄稼却不尽人意。
    宁静芸脸上挂着真心诚意的笑,“多谢大哥和六妹妹了,大哥不若在昆州多待些时日,你们一走,我……”说着,宁静芸眼眶一热,哭了起来。
    宁成昭叹气,路途遥远,宁静芸和苟志回京,不知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再没有多少感情,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宁成昭思忖道,“你保重自己,听三婶的意思,苟志是真心求娶你的,你别担心。”
    “我……我舍不得娘和妹妹……”宁静芸掖了掖眼角,白皙的脸颊淌过两行清泪,楚楚动人,任谁瞧见了都会心生怜意,吴妈妈更甚,“五小姐别怕,不是还有吴妈妈陪着您吗?”
    “吴妈妈能陪我多久,你是娘身边的老人,迟早要离开的,留下我孤苦无依……”说着又开始哭了。
    宁成昭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安慰,转而看向宁樱,示意她开口说话,宁樱可是宁静芸亲妹妹,姐妹两说说话,宁静芸心情就好了,但宁樱完全没有要安慰宁静芸的意思,反而是宁静芸主动道,“六妹妹,我晚上能和你住一起吗?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了,往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宁樱怎么会拒绝,她想知道,宁静芸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呢,“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想和我说说话,我洗耳恭听,待会让奶娘收拾收拾,你别嫌我睡觉不规矩就好。”
    第75章  夫唱妇随
    宁静芸摆弄着手腕上缠绕的花环,五颜六色的小花朵开得正艳,贴着宁静芸白皙的肌肤,娇艳欲滴,配着宁静芸清瘦的脸颊,别有番楚楚动人,嘴角轻轻上挑,笑容内敛羞涩,眉目婉约,站在宁樱身侧,更引人注目,宁樱生得好看,眉目间多坚毅刚硬,而宁静芸温柔如水,更能勾起男子的保护欲。
    宁成昭余光扫着宁静芸,从前的宁静芸是稳重端庄的,举手投足皆透着贵气,如今,有些小家碧玉了,宁成昭不动声色,抬手送她们上楼,说道,“早点休息,明日到了昆州城就好了。”
    驿站年久失修,踩着木梯,梯子吱呀吱呀晃动,一脚上去,能感觉脚下掉了层灰,宁樱不敢让人搀扶,回眸叮嘱金桂道,“一人一人上,别人多把楼梯压垮了。”
    宁成昭蹙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望着角落里躬身而立的驿丞大人,驿丞大人心虚,佝偻着背,上前一步站在宁成昭身后解释道,“昆州物资匮乏,一年四季来昆州的官员少之又少,上边没拨银子下来,下官也没法子。”
    驿站维修要上报昆州知府,由知府批准后拨款才能着手修缮,早先的知府中饱私囊只惦记自己腰包,百姓的死活尚且不理会,更别说修缮驿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新来的知府不在意自己腰包,心思都放在百姓身上,驿站的事儿他也不管,一年拖着一年,驿站还能遮风避雨已算谢天谢地了。
    不过这种话是万万不敢在贵人面前说的,他赔着笑脸,心思转了转,又道,“大人富贵逼人,您来驿站可谓是蓬荜生辉,不如,大人替下官在知府大人美言几句,这房梁腐朽,屋墙裂缝,恐难以支撑两年……”
    “苟大人清正廉明,你如实与他说,他能不应?”望着驿丞大人谄媚的嘴脸宁成昭如何不知他心底的想法?美言几句是假,让自己掏银子才是真,为官有为官之道,上下打点通畅了,才能使唤他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不疾不徐道,“多谢驿丞大人款待,这些银两拿给兄弟们买酒喝吧。”
    驿丞大人肥胖下巴动了动,捋着几根胡须,忙上前双手接过,贪婪之色尽显,宁成昭见得多了,面色平静如水,驿站简陋,他担心宁静芸和宁樱受不了,眸子转了转,缓缓道,“舍妹身子娇贵,凡事还请驿丞大人多多上心。”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到处需要打点,宁成昭深谙其道。
    驿丞大人双目落在钱袋子上,不适宜的滚了滚喉咙,垂头呢喃,“这是自然,昆州土地贫瘠,三五年都没有达官贵人经过此处,此生有幸招待大人是下官的福气,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宁成昭道谢,抬脚踩上木梯,明显察觉梯子颤抖了下,他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年久失修,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晚膳在正屋用的,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没有男女分桌,端菜的是夕花,进了钦州,吴妈妈改了策略,多让夕花四人伺候宁静芸,早先吴妈妈不待见四人,晒着她们不管事,如今却是不同,夕月被送走了,剩下三人,不在跟前伺候哪挑得到错处,夕花端着福禄寿花鸟瓷盘,夕风站在她身侧,白皙的手托着盘口,一盘一盘放下,容色端庄,目不斜视,吴妈妈在边上监视着二人,目光如炬,恨不能说两人闹出错来。
    几样小菜,都是宁静芸不喜欢的,身子往后靠了靠,“驿站饭菜不佳,大哥可有给银钱让他们去前边小镇的酒肆茶楼买些回来?”
    宁静芸身形清瘦也有饭菜的缘由,天热,食欲不佳,端上来的饭菜又寡淡的让人作呕,宁静芸吃得少,习惯了宁府的山珍海味,吃这种,宁静芸认为有些埋汰,宁成昭也蹙起了眉头,膳食主张色香味俱佳,而桌上的饭菜,除了盛菜的盘子不错,菜肴平平无奇,然而,他不好明说,明日去昆州已是下午了,不垫点肚子,饿起来身子吃不消。
    他握着筷子,故作轻快道,“没,明日我们就到昆州城了,低调些是好的,五妹妹将就一晚,到昆州,大哥做客,请你们下馆子。”
    下馆子是南方人的说法,可能听宁樱说了好几回,他自然而然捡了去,说完没觉得什么不妥,夹了块菌子放嘴里,顿时,唇齿蔓延着火辣辣的烧,满脸通红,囫囵吞枣的咽下去,吩咐身后的丫鬟倒水,脖子都红了。
    宁樱有所防备,笑着打趣道,“大哥挑了颜色最素净的,没想到里边放了辣椒,昆州有一种黄色的辣椒,两头尖中间圆,小小的,辣味十足,而且昆州人喜欢剁碎了放菜里,大哥没发现吧?”
    辣得宁成昭顾不得文雅,咕噜咕噜灌了两杯水,舌尖还残存着灼热的辣味,苦大仇深的瞪着宁樱,“你怎不提醒我?”
    宁樱无奈的摇头,转动的眼珠子尽是促狭,“我也不知,看大哥的反应才想起来。”
    宁成昭再夹菜小心翼翼了许多,细嚼慢咽咀嚼着味道,谁知,一圈下来,所有的菜都为辣而辣,宁成昭扔了筷子,起身欲下楼找驿丞大人说话,宁樱叫住他,“算了大哥,明日就到昆州了,忍着久过去了。”
    昆州的辣是干辣,看似无害,放进嘴里才知其爆发出来的劲道,宁樱不太喜欢,她喜欢蜀州的辣,辣中带麻,冬天吃一顿麻辣水煮肉,浑身上下都暖和通畅了。
    宁成昭想想也是,故而没有追究,只是觉得给出去的银子换回来几盘不吃的菜,心里不痛快。
    沐浴时,浴桶漏水,木板上淌着水,水顺着木缝留下,能依稀听到楼下男子的询问声,紧接着便被捂紧了嘴,声音没了,宁樱却浑身不自在,再入乡随俗,这种事儿她也臊得很,楼下的人望着滴水的木板就能猜到她在上边沐浴,如何让她置若罔闻的继续沐浴,简单清洗了下甚至就让金桂她们把水抬出去了,而剩下的也不多了,宁静芸何时住过如此简陋的屋子,看着宁樱的目光些许鄙夷,“六妹妹总说民风淳朴,进了昆州,算真正见识到昆州的风俗。”
    难堪的话她没说出口,可脸上的揶揄已然写明她未出口的话,“不知羞耻。”
    宁静芸不肯沐浴,让吴妈妈打水洗漱番即可,取下手腕上的花环,想起什么似的,望着宁樱姣好的面庞,徐徐道,“有件事忘记和六妹妹说了,你猜我在钦州遇着何人了?”
    宁樱刚洗完澡,身上随意搭了件芍药花色的外裳,里边着了件月白色的里衣,身段紧致,丰盈的**衬得腰肢纤细,入手盈握,宁静芸撇嘴别开了脸,黄氏总认为自己不偏心,真要不偏心的话,宁樱如何长得比她好看,身材比她匀称,明明是暗中为宁樱调养着身子,不想告知她实话罢了。
    宁樱紧着衣衫,床榻收拾好了,她翻身上床,挪到里侧,盖着锦被道,“姐姐遇着谁了?”
    宁静芸按下嫉妒的心思,正了正脸上的神色,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卸下头上的珠翠,轻笑道,“是表妹呢,卓表妹,她从小在京城长大,锦衣玉食养着,如今却千里迢迢辗转来钦州,委实怪异,我只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唱妇随的,表妹孤身一人来钦州,妹妹说她为了什么?”
    宁樱抿了抿唇,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宁静芸也看见卓娇了,表姐妹相见,理应互诉衷肠,宁静芸却到现在才说,背后肯定有她自己的目的。
    她噗嗤声笑道,“姐姐莫不是看花眼了,姑母正为她挑选亲事,她来钦州做什么?”她本想说难不成是与人私奔,想到对方是谭慎衍,又把话咽了回去。
    宁静芸将取下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放入梳妆首饰盒,手轻轻转了铜镜的方向,让她对着宁樱,她的角度,能将宁樱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仔仔细细研究过宁樱,宁樱在庄子上长大,心里对宁府的人和物存着怨气,本性却是个纯真之人,这种人,做什么事都以自己的感觉为主,遇着外人的事儿还能保存理智,牵涉到自己必然会失了方寸,尤其在感情上,宁樱这种感情上一无是处的傻子,嫁人只会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会在意对方贫穷或富裕,她问黄氏打听过,宁樱眼中,谭慎衍并非良人,但黄氏坚持,宁樱心里才应承了这门亲事。
    纯真之人,有个致命的缺点,从一而终,换种说法就是认死理,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懂得变通,宁樱喜欢谭慎衍是后来在避暑山庄同进同出培养出来的感情,而宁樱喜欢谭慎衍是把谭慎衍看做她未来的夫婿,好比一只镯子,掌柜的标价高,人见着了下意识的会生出镯子温润细致,是良玉的想法,不拿在手里仔细观摩,心里已认定镯子是好的了。
    宁樱对谭慎衍的感情便来源于此,因着他是她未来的夫君,所以宁樱才喜欢谭慎衍的。不过这是宁静芸的猜想,以己度人,她喜欢程云润先因为他是清宁侯府的世子,身份尊贵,再看他容貌俊逸,气质出尘,待人谦谦有礼。
    这种不纯粹的感情最经受不起的就是误会了,想到这点,宁静芸取簪花的手微顿,低下头,唇角轻轻上扬,笑道,“我起初也以为是眼花了,不敢贸然开口喊她,生怕认错了人,跟着她走了两步,你猜我见着谁了?”
    宁静芸抬起昨日才涂抹了丹寇的指甲,语气愈发轻了,“是谭侍郎,谭侍郎那人,身躯凛凛气质出众,在哪儿都让人一眼能认不出来,我瞧着他和表妹有说有笑,不好上前打扰,叫着大哥回来了,不然的话,我们也是要去看龙舟的。”
    她看着宁樱垂着脑袋,手抠着锦被上的刺绣,微颔着下颚,再佯装淡定,心里总是气愤的,宁静芸又道,“说起来,谭侍郎正月就来边关了,表妹来做什么,瞧她和谭侍郎并肩而行的模样,两人像是老熟人了呢。”
    宁樱抬起头,眼里无波无澜,直视宁静芸道,“我也不知,姐姐既是瞧见了,怎么不上前问问,你和表姐从小感情好,你开口问的话,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樱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她若被宁静芸三言两语就挑拨和谭慎衍离了心,就真是傻子了。
    宁静芸没料到宁樱如此沉得住气,以右手拇指指甲轻轻刮着左手大拇指指甲,笑嘻嘻道,“妹妹不信就算了,到了昆州,迟早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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