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好像发现他有了个名字,是那姑娘给他起的。
发音很奇怪,像是……疼洽。
他拒绝,但姑娘好像听不懂,每天乐此不疲地喊着他疼洽。
他们用极慢的速度学着对方的语言,揣摩着陌生语言的意思,等到他能下地走动时,他已经能听懂姑娘的大部分话。
并不难学,他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
他知道了他在苍族,一个有巫的母系民族。
救他的姑娘叫巫藤,就是这里的巫女,而他叫做藤拾。
拾来的,拾的发音像洽,他曾表达过不满,巫藤告诉他:“如果叫你送,或者捡,更难听。”
送的苍族发音是桑,捡的发音是撵。
于是他只好矮子里拔将军,接受了藤拾这个名字。
再后来,他知道了祭坛和苍族的规矩,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石洞中,只在晚上会悄悄的沿着熟悉好的道路,溜出去透透风。
祭坛外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叫做南木,他就学着巫藤那样,和南木打招呼,慢慢地教会他一些他记得的东西,比如……木工。
他可能是个木匠,但他又觉得,他比木匠要聪明点,他脑子里能想起好多书,也许他是个读过书的木匠。
后来,巫藤的姐姐常来看他们,她不怎么说话,他只熟悉她的呼吸声,走路时,脚腕上的银铃声比巫藤的要更清脆空旷一些。
她叫霞溪。
巫藤说:“现在知道你在这里的,只有三个人,我,我阿姐,还有南木。”
又一次把他从溪边拖回去时,巫藤念叨着:“如果你被第四个人发现了,我就失去你了。”
他笑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巫藤的正注视着他,应该是一种很专注的眼神。
“我走不了的,但你不能阻止我透气,我听到夜虫的鸣叫声了,已经是晚上了。”
“阿拾,我想养你。”
“啊呀,这可不妙了,你是要我在你身边待上一辈子吗?”
“好吗?”
“巫藤大人,族规啊,族规。”
要养他这个外族人,是违反族规的。
巫女这一生,都是献给溪水的,她不能有爱人。
“阿拾,你绝对是恶魔,我被你引诱了。”
藤拾笑的特别开心。
“那就养我吧,给我个引诱你的机会。”
事情就是这么顺其自然。
巫藤以溪水母□□义宣布封坛。
她要养胎,而他则闲不住,托南木砍一些树木,拖到洞中来,他开始给即将到来的新成员做小床。
“巫藤,你惨了,和我有了邪魔的果实。”
巫藤骄傲道:“我乐意。”
孩子出生那天,藤拾想起了一些事,他记起了自己的家在京城,想起了京城中的街道,甚至记起了路边的叫卖声。
他的儿子出世了,藤拾抢在巫藤开口之前,给孩子取名为京。
巫藤答应了。
阿京出生后,霞溪曾来看过孩子。
那天他头痛,窝在床上养神,听到了石壁那一头的说话声。
“他应该成为苍族人。”
“阿姐,不用的,他这样就好。”
“你想让他只属于你?”
“我要送他一身的溪水银光,阿姐,帮我吧……”
“我弄不来这么多。”
“一点点就好,我自己也有一些,可以打成新的给他。阿姐,你就说……是你要送南木的。”
后来,霞溪把重新打好的银饰陆陆续续送完后,就不常来了。
阿京最调皮的时候,经常在祭坛周围跑来跑去,有时候,他会在神女崖下的柏树上找个舒适的树杈,舒舒服服的午睡。
太阳快落山时,自己乖乖回来吃饭。
南木阿叔有时会教他打兔子,这种情况不多,他们过得很小心。
不过,也很悠闲。
有时候,阿京会看到站在溪水另一头,望着祭坛的霞溪,南木看到她后,会向她招手,这时候,霞溪就会问南木:“你带阿京出来玩吗?阿京呢?”
阿京会滑下树,跑过去乖乖叫她一声霞溪阿娘。
霞溪话不多,大多时候只会摸摸他的脑袋。
她手腕上戴着南木给她做的木手镯,有时候她会和南木坐在一起说话。
总之,她搭理阿京的时候不多。
打个招呼,最多拍拍他的脑袋,然后就走了。
然而有一次,阿京从树上滑下来时摔倒了,南木很紧张他,阿京却像猴子一样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头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
“我没有摔疼!”
霞溪的表情很复杂。
她说:“阿京,你阿爸也这么笑,你虽然不像他,但你一露出笑来,就和是他一模一样的。南木,你说,他像阿拾吗?”
“你说得对,阿京笑起来的时候才像阿拾,真的是一样的笑。”
阿京又笑了起来,把藤花草环戴在头上,跑回了祭坛。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巫藤病了,高烧不退,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
藤拾问儿子:“南木呢?还没有来吗?”
阿京:“阿爸,我去找阿叔吧,他可能在溪水那边和霞溪阿娘说话……他们经常在那边坐下来说话。”
藤拾愣了愣,说道:“我知道方向,我去,你能看得见,你守着阿妈,水在旁边,记得换帕子,知道了吗?”
“嗯。”
藤拾走出去,没能再回来。
霞溪对他说:“阿拾,我大母昨天去世了。”
“霞溪……巫藤病了……”
“我知道,南木刚刚告诉我了。阿拾,她要死了,我需要让巫依挑选新的巫女。”
“……你让我出林去,我能找到人给她医治。”
“那些是外族人。”
“我也是。”
“你不是,你会成为苍族人的。”霞溪问巫依,“对吗?只要净化了他的外族血,他就是苍族人了,对不对巫依?”
巫依的脸上布满阴霾,她道:“今晚,族长可以问问溪水,引血刀会给你答案,这是母神的指示,如果你有心愿的话。”
藤拾没能成为苍族人,溪水抛弃了他。
溪水暴涨,他的血流干了。
霞溪恼火不已。
巫藤求她留阿京一命时,她答应了。
“我不能让一个孩子在我面前死去,这是罪孽。巫依,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把刀收起来吧。”
她很不满。
巫藤就像她说的那样,没多久就闭上了眼睛。
阿京失去了父母,但族人给了他一席之地,给了他长大成人的机会。
他姓了阿爸的名字,如他很久以后对南柳说的那样,帮族中人缝补衣服,帮忙照看孩子,伐树,打猎……他不是他们的家人,他是苍族中多余的那个人。
他就在这种一日复一日的帮忙中,一点点长大。
他牢记着阿爸阿妈还有南木阿叔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在他耳边,轻轻的把这些话送进他的心里去。
“阿京,离开这里,到京城去,找到阿爸的家人,告诉他们,阿爸死在这里。”
“阿京……答应阿妈,活下去。”
“阿京,藏起你的恨,不要被它蒙了眼,你要平安长大,这是阿叔的祝福,也是你对你阿爸阿妈最长久的爱。”
拾京一个人摸索着成长,在艰难的环境中,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长大,一点一点,慢慢接近命运的拐点。
那一年,拐点处的姑娘,掀了他的面具,嘴角微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番外一~
☆、第97章 【番外二】两个男人的真心
班尧说:“皇兄,云岫阁的柳书名, 为皇后作了首诗。”
皇帝称赞:“有眼光!”
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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